第8章 樱花王国 二
两头健壮的羚羊拉着雪橇返回到大号角村，村庄房屋建筑风格十分统一，圆锥型的屋顶配上螺旋花纹。街上有村民和一些畜牧动物穿行，看到多尔顿经过时村民挥着手打招呼，语中的热情丝毫不被寒冷天气打败。
“多尔顿先生，您回来啦！”
“巡视辛苦了！”
多尔顿一一给予回应，态度平和而亲切，与村民的交际很是稀疏平常。
后座上，已经放弃挣扎的由罗任由神威靠在手臂上，看到多尔顿和村民们的交谈不禁感叹道：“多尔顿先生还是老样子一点也不像个国王呢。”
昏昏欲睡的神威听到由罗的声音忽然来了精神。
“这个人是国王？”少年打量了下多尔顿挑起眉毛，虽然被绷带遮着看不出来，露在绷带隙间的眼睛弯了起来，“确实不像呢~”
“……和你意见相同不知为何让我感到不快。”由罗有些不悦地道，“你知道国王应该像什么样子吗？”
神威弯着眼睛道：“摆出一副很伟大的嚣张样子，其实又弱又愚蠢的花架子，不对吗？”
由罗：“……好像说的没错？”
两个年轻人偏偏在不该认同的问题上达成一致，多尔顿忍不住为天底下躺枪的国王正名：“并不是所有国王都没用——不对，应该说大部分的王还是比较英明的啊。”
“嗯！”由罗立即转风向同意了多尔顿，尔后却迟疑道，“……不过我觉得英明的国王们，已经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国王了。”
出身草帽一伙的少女见过许多大人物，其中各国的王族不在少数。那些爱惜人民、从而受到百姓爱戴的国王，和她所知的“国王”的概念是有所出入的。与底层百姓联系紧密的王族，在她最初生活的世界是不存在的。
融入这个世界之后大部分观念受到此世同化，然而总有一些概念是凝聚在深处轻易抹不去的——这是她曾经在那个作为最初故乡的世界生活过的证明。
虽说有出入，但也不是说这个世界的观念不好，倒不如说刚好相反才对。
“我还是觉得多尔顿先生不像国王。”将其他问题抛开，只有这点由罗意见不变，“多尔顿先生并没有打算将王位传给子嗣，对吧？这样的政权不能称为‘王权’呢。”
受人民爱戴，作为带领国民重建家园的领导者，从未想过以国王身份自居。多尔顿的“国王”仅是一个头衔，而非固定在单一血统中的王族统治。
“呵呵，你说的没错。”多尔顿认同地笑了笑，拉住缰绳令羚羊停在一栋平凡的屋前，“到我家了，下车吧。”
这位住在大号角村庄的国王，连屋子都和周边民居没有什么区别。
多尔顿开锁进屋，屋外气温那么低室内也好不到哪儿去，生火烧炭才能暖和一点。
“啊，我来帮忙。”等多尔顿将柴火放进壁炉中，由罗走过去从指尖弹出一簇火苗投入壁炉，催使木头很快熊熊燃烧散发热量。
屋内气温稍稍有了上升迹象，多尔顿将带着寒意的外套脱下挂好，给由罗和神威一人准备了一杯热茶。仍然觉得冷的神威索性捧着杯子蹲在壁炉前，习惯寒冷的多尔顿和压根不怕冷的由罗在离壁炉稍远的椅子上坐下。
多尔顿看向神威，问由罗：“还没问，这位是？”
“神威。”将绷带扯到颈中的少年露出脸，背靠壁炉笑眯眯地说出自己的名字，“暂时是她的同伴。”
“同伴？”多尔顿不自觉多看了少年一眼。由罗是海贼王的船员，她的同伴，也就是说这少年同样是……？
“什么同伴，多尔顿先生别听他瞎讲。”由罗轻轻瞪了神威一眼，“这家伙欠我钱，没还清之前不准他逃跑，仅此而已。”
知道由罗对同伴一词执念之深，神威察觉到失言，顺势改称：“那就旅伴。”
“这还差不多。”由罗姑且认同。
实际上这两个词在普通人看来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由罗说神威和自己是欠债人和债权人的关系，多尔顿对于这件事不感兴趣。
“你到这里，那草帽一伙？”
海贼团中最年轻的海贼一般来说不会脱离团体独自行动，然而考虑到眼前的少女在十二岁那年就有离船出走数月未归的记录，并且这一不听话的劣名声名远播，还真吃不准有她出现的地方，她背后的海贼团是否就在附近。
“他们不在。”由罗|干脆地道，反正这事儿说不了谎，“我一个人出来哒！”
多尔顿：“……”
在多尔顿的目光注视中，由罗面不改色地道：“这次出门我获得批准了。”
按她的劣迹这话不可信，但少女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实在毫无破绽。多尔顿又没有在流言传闻之外多了解由罗的本性，并未过多怀疑这一点。
多尔顿点了点头，“你的年纪确实不必担心了。”
……这位敦厚的国王就这么被忽悠了过去。
“你来是路过？”多尔顿问。
由罗摇头。
“不算路过，我有事找Dr.古蕾娃。”
多尔顿愣了一下，然后道：“这可真不巧，Dr.古蕾娃现在不在岛上。”
“哎？”由罗诧异地提高了分贝，“那个婆婆居然会出岛吗？！”
“那是谁？”神威喝了口热茶插嘴问，“名字真奇怪。”
“一个医术高明的老婆婆。”由罗看向多尔顿，“我以为她一定在这儿——Dr.古蕾娃有几十年没出过海了吧？”
打破几十年的记录，似乎会终老在磁鼓岛的Dr.古蕾娃——虽然不知道那位长寿的老婆婆到底会活到什么时候——竟然这么刚巧，离开了磁鼓岛，让由罗不得不感到郁闷。
“这可如何是好……”由罗弯腰从行李袋中拎出一只包裹好的布袋子，看形状是一只箱子，“我是为了把这个送给Dr.古蕾娃才特地绕道到磁鼓岛的啊。”
多尔顿将视线落在由罗手上，“这是？”
“乔巴处理的草药，冒险中在其他岛上采集的。乔巴说是磁鼓岛不生长、市面上也很少流通的药材。”由罗按着脑袋苦恼道，“Dr.古蕾娃不在，这可怎么办。”
“原来如此。”送药的目的终于让多尔顿彻底相信由罗是获准出门的。如果是私自出来的，就不会多此一举了。
由罗当然不会主动说出真相——因为离船时走得匆忙，将自己准备的药箱和乔巴整理的药材箱搞混，于是为了不耽误乔巴的事只好自己亡羊补牢把药材送来，事实上比草帽一伙途经磁鼓岛顺便送药材还要提前不少。
“送到医疗中心吧。”多尔顿提议道，“古蕾娃女士短期内大概不会回来，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先让其他医生将药材归类保存。”
由罗咧嘴笑道：“我想乔巴不会介意的。”
自家船医的梦想是成为万能药，于医学研究一途上并无私心，将收集到的药材送回故乡也是希望这些罕见药材的功效被广泛用于治疗。
“那么将药材留下，我等会儿跑一趟医疗中心……”
“不，不麻烦了。”由罗站起来，“多尔顿先生可是国王陛下，日理万机忙得很，就不耽误你的时间啦！我去送就好。”
被由罗一番夸张说辞打趣，多尔顿无奈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插手了。”
由罗将药材盒放回行李袋，伸手一指神威：“这家伙还是要麻烦你照顾一下——”
“别擅自决定别人的行动呀。”神威出声打断，眉眼弯弯地看着由罗，“我可不想留在这里。”
“哈？”由罗一脸不爽快，“你不是怕冷吗，留在这里等我回来不就好了！”
“所以说，别擅自决定别人的行动呀。”神威沉下声线重复道，“我想去哪里与你无关吧？”蹲在壁炉前的神威跳起来，走到由罗跟前，因为身高相差不多脸对脸靠得很近。
逆着壁炉火光，少年清秀的脸被阴影衬托得莫名恐怖。
一秒，两秒。
由罗用手掌盖住神威的脸猛地向下按！
“——在你还清欠我的钱之前你的去处归我管！”
神威抬手握住由罗的手腕，逐渐用力攥紧。一种无力感从手腕向上蔓延，由罗皱起眉，危机感几乎让披在背上的黑发炸起来。
“嘛，嘛……既然是一起旅行的同伴，关系不要那么紧张。”
多尔顿打圆场：“……要打的话，至少出去打。”草帽一伙的破坏力请恕他敬谢不敏，大冬天的这房子他还想要呢。
“……。”
由罗一甩小臂和神威一起放手，哼了一声，朝多尔顿鞠躬道歉后瞪向神威：“随便你，要跟来就跟来好了。”
海贼少女穿好挡风的大衣，戴上牛仔帽，拎起旅行袋头也不回地往屋外走。
“缆车搭乘处在村口！”多尔顿提醒道。
“谢谢！”由罗摆摆手，身影消失在门外。
“你……”多尔顿看向神威想说点什么，然而神威并未关注他。
室外冬日晴冷的阳光依旧明亮，神威仔细缠好绷带，裹紧外套提伞跟上去。
多尔顿：“……”
被无视的国王陛下微微蹙眉。
与由罗相比，那个少年身上的血腥杀伐之气重得不是一点半点。海贼虽是犯罪者，草帽一伙带领由罗走出的道路却是一条不背人命的康庄大道；而那个叫神威的少年过去的道路恐怕是以众多尸体堆砌而成，才会拥有那样的气息。
※※※※※
医疗中心位于磁鼓峰峰顶，原来是磁鼓王国的城堡。磁鼓峰海拔有五千米之高，寻常人是爬不上去的，磁鼓岛的人们搭出绳索与峰顶相连，依靠缆车上下磁鼓峰。
顺利搭上缆车后，山顶的城堡建筑渐渐接近。
“……还会继续下雪呢。”
由罗望着城堡后的背景天空，一半是淡淡的蔚蓝，一半已被海上飘来的灰云覆盖。
“是啊。”同乘一趟缆车的乘客接话道，“雪才停了不到两天，继续下的话积雪会更厚，气温再下降医疗中心就得暂时关闭了。”
“哎？！”由罗眨眨眼讶异道，“为什么，那不是这个国家的医疗中枢吗？”
“恶劣的天气不利于缆车运行，勉强来回太危险了。”当地人友好地说道，“你们是特地来我国看病的吧？放心，气候最恶劣的时期医疗中心的医生会分散到各个村镇，不会耽搁治病的！”
樱花王国的人民拍着胸膛，为自己国家高明的医疗技术和体制骄傲。外来的海贼感叹道：“真是个不错的国家呢。”
“那当然！”
“也就是说再过一会儿就不用见太阳了吗？”一个煞风景的家伙轻声说着，又不死心地朝由罗凑过来，“那可真是太好了~”
虽然看不见表情，单从向上飘的尾音就能想象出他笑眯眯不见眼的表情。隔着一层布说话声音又轻，在缆车上升至半空的强风中，由罗险些没听到他这欠揍的发言。
由罗用“你傻啊”的眼神看向神威，碍于缆车上的空间有限没有避开他伸过来的胳膊：“你没听到气温还会继续下降吗？”
零下三十度都受不了的人是想冻死在零下四十度的空气中吗？
“……”
神威没回话。
由罗偏头瞥了眼，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眯成一线，看来它们的主人被寒风摧残得困得不行，都已经没法集中精神听人说话了。
“切，零下三十度就快死的家伙逞什么强。”由罗不快地嘟囔着，升高自身温度将热量散发到体表外，“欠钱还不出还容易死的家伙该怎么对付，娜美桑怎么说的来着……对了，把取暖费也算进欠的账里……”
神威：“…………”
无意识地望着灰色的天空，少女的声音在近旁嘟嘟囔囔。不一会儿缆车到站，神威被她用力推醒。
“为什…你…碍事…。”
女海贼自言自语的嘟囔声被扫过峰顶的强风吹散，只有残破的片段挣扎地飘入耳中。神威扶着额头撑起意识，抬头看见由罗丢下他向城堡走去的背影。
“小哥，你没事吧？”缆车乘务员担心地问，作为搭载病人的缆车工作人员见过很多症状，这样意识不清的状态显然已经很危险了，“我找人扶你一下吧。”
“……”少年跳下缆车，沉着声音淡淡回道，“不用。”
绕过仍然放心不下的好心乘务员，神威顺着人流穿过城堡前的空地进入医疗中心。
底楼大厅人来人往，樱花王国领先的医疗技术极富盛名，就算在这样难熬的季节依旧有源源不断的患者从周边国家、乃至更遥远的国度前来看病。
纵使眼前来往纷杂，神威还是一眼从人群中找到了那个头戴鲜艳的橙色牛仔帽的人影，抬步朝由罗所站的服务台走过去。
“……帮我找一下能管事的医生，就说Dr.古蕾娃的学生送来药材。”
神威走到由罗身侧时，刚好听到她正对服务台的护士这么说。未待他开口拔一下存在感，后颈突然轻微一痛。
刚走进室内尚未回温的身体触觉迟钝，受到的冲击却不会因痛觉不强烈而减轻。丝毫没留情的由罗收回手刀，顺势接住少年软倒的身体。
服务台后的小护士有点懵逼。
“那个……请问？”
“帮我找一下这个国家最好的医生。”由罗改了与方才不同的说法，“就说有个半条命都没了的疑难杂症患者。”
护士很为难，在医疗中心就职的医生都是樱花王国的精英「医生500」，求医者众多，最好的医生当然是要预约的，预约顺序都不知道排到什么时候去了。但见到这个年轻女性刚才劈晕人的凶残做法和此刻面无表情的脸色，她真的没胆量拒绝啊！
“这位……呃，先生，患的是什么病呢？”
由罗皱了皱眉，以完全不肯定的语气犹豫道：
“……绝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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