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魔谷镇 五
在莉露毫无同情的怜悯中，在围观群众（海贼）的懵逼中，在由罗的怒吼中。
几分钟前，用于搭建简陋观众席的铁架之中，重达200千克的一部分越过围着战斗场的木板上空，轻盈地飞过半个场地——
“轰——！！！！”
……无比沉重地落地。
“……？！”
雷科特呆滞地张开嘴不知道合上。
——刚刚发生了什么？
被这声势浩大的一击搞得有点懵，一瞬间雷科特连自己几秒前在做什么都不记得。本来脑子就不算好用的红毛脑袋，连发愣后思维回笼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来到加亚岛，见到了心上人之后，又碰见一个身手还不错的矮子情敌，找到空地为爱决斗。
——这是开始战斗之前的事情。
虽然矮子的身手的确不错，就算似乎弱于自己，但也没有因此轻视。
基于野兽般的感觉，他察觉到对手的弱势不是因为本身的实力不足，应该是身体状况不太好。
雷科特是个直肠子，即便他满嘴脏话脸色凶恶，也并不是会使用阴谋诡计的海贼。
他所崇拜的船长尤斯塔斯·基德是个性情残暴、但十分讨厌在战斗中耍小手段的男人。模仿着基德长大甚至模仿过了头的雷科特，其实际的作风比表面要正直数倍。
说好了决斗却临时中断很不好，然而雷科特不愿趁人之危。但考虑到这次决斗的起因，雷科特又不想因胜之不武就放弃解决掉情敌的大好时机……
单纯而笨蛋的红毛少年在战斗的过程中纠结不已。
高水准的战斗中走神是非常危险的状态，幸好对手的状态也相当不好。因为身体的关系，随着时间推移对方渐渐呈现后继无力的趋势，不再对等的实力差给了雷科特更多走神的余地。
因为是个笨蛋，雷科特表情木然，两眼无神，一言蔽之走神的模样非常明显，丝毫不知道隐藏。
照理来说这样明显的表现，但凡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在走神了。要是普通的战斗也就罢了，决斗中看到对手这么走神轻视自己，无论是谁都会生气的吧。
然而神威没有生气。
推崇着血脉中战斗本能的这个夜兔本该比谁都对战斗较真，说好了是决斗，假如对方没有认真对待的话，神威不可能没有丝毫怨言。
他不是不生气，只是没有精力生气。
从战斗开始不超过五分钟的时间，气力消耗远比神威预料要快。对面那个红毛露出一目了然的发呆表情时神威已经视线模糊，再怎么眯起眼睛也只能勉强看清那头特别招仇恨的红毛。
眼睛并没有问题，这是身体在发出抗议，视线只不过是体现之一。
如果不是对于战斗的执着和这场胜负的重要性，他早该体力不济倒下了。
虽说对消耗速度有些意外，神威不算特别吃惊。身为基本不动脑子，靠出卖身手就能吃饱饭的夜兔族，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自然很清楚。
自己的衰弱几乎到了极限。
——这是异常的。
自身衰竭的现象和血统有关，这种不知道算不算病症的衰弱是随着母亲的血脉流传到他身上的，然而他的情况比母亲还要可怕。
在神威还很年幼的时候，母亲江华就病倒了。
症状非常严重，以往家庭战争中和父亲势均力敌甚至碾压的母亲很快不再像夜兔族的女性，反倒像那些大多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母亲卧床多年，却不是完全动弹不得。
神威懂事得很早，所以记得很清楚，妈妈的病状一直都是断断续续时好时坏，多数时候需要躺在床上静养，偶尔状况不错的时候还是能施展出不输从前的战斗力——而他自己则是没有任何缓和，朝着恶化的方向一口气走到黑。
妈妈是有某些特殊的原因，而神威的情况就叫人摸不着头脑了。神威了解母亲那时的情况，纵然如此也没能代入自己找到解决办法。
既然再怎么想都想不通，神威索性不再想了，他本来也不是乐意追究这种事情。
平时不思考战斗中就更不可能去想，何况是在没有多余经历的局面下。
精力不济索性连思考都放弃，神威能不倒下是凭着自己对战斗的执着，大脑已经完全不思考，只有继续战斗的本能与执念支撑着追击的动作。
攻击的执念只锁定住战斗的对手，其余因素一概忽视。
——然而在这种状态中神威却躲开了从旁边飞过来的投掷物。
“啊啊啊啊啊啊啊！！！！”
怒吼声。
声音穿过几十米距离传到耳边，因其主人过于激动的情绪变了音，神威还是第一时间辨认出声音的主人，下意识转头，迎面对上飞过来的大型废料。
理智瞬间回笼，神威飞快地向后退去。
被重物落地的巨响从神游中惊醒的雷科特只来得及看到对手被砸中，随后一脸懵逼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咦？啊咧？哎？？？
“………………”
“哈哎咧——？？？！！！”沉默之后雷科特发出了古怪的惊呼声，“搞什么？！谁他妈的妨碍我的决斗！……话说那小子应该没死吧——！？”
正直的笨蛋对于决斗的态度很认真，比起发火雷科特的第一反应是去将生死不明的对手从那堆铁架子下面挖出来，话是这么说该发火还是要发火。
“草他妈的混蛋给老子等着！！在别人的决斗中做出卑劣的妨碍，已经有被撕成碎片的觉悟了吧！！！”
雷科特一边骂着一边冲到坠落物旁边，叫嚣着要撕碎连是谁都不知道的妨碍者伸手抓住铁架边缘，却在刚要用力的时候被踹飞了。
红毛少年在地上滑行了一段，在岩石地上擦出一道浅痕，可见踹飞他的人用了多大的力道。
“谁他妈的……！？”雷科特骂骂咧咧地抬头，猛地卡了壳。
时隔快要两年未见（几个小时前刚见过）、只能在梦中追逐的心上人美丽的身影正站在那儿。
现实证明“见色忘义”的确存在，看到心上人的刹那雷科特把被埋的对手忘了个干净，从地上蹦起来挺直背脊，双臂贴着身体侧面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在海上风吹日晒比常人黑一两个色调的脸上浮现出红色，红毛少年结结巴巴地张嘴：“由、由……”
由罗看都没看他，站在扭作一堆的铁架前左顾右盼，最后背过身去绕着这堆她自己扔过来的东西走了半圈，在后方找到了倒在地上的绷带夜兔。
瞥了眼神威和铁架坠落处之间相隔大约一米的距离，由罗还是蹲下来检查了一下，确认神威还没有菜到被这么大块东西正面砸中躲不开的地步。
“喂，听得见我说话吗。”由罗伸出手掌在神威面前晃了晃，语气没有半点疑问的意思，她知道神威还有意识。
神威没回应，由罗直接推了推他的肩膀语气不满：“别装死啊喂！小心我把你卖掉还债啊！”
“……”
神威抬起眼皮，凉凉地看向由罗。
“你会~？”
“以为我不敢吗？！”由罗臭着一张脸。只一会儿没看见的功夫就和人打起来了，这家伙真心没长进啊！
战斗中绷带有些松散开来，夜兔少年露出的嘴角弧度似笑非笑。
他相信由罗敢做，但“敢”和“会”是两码事。由罗报复人的方式可不会拐弯抹角的，直接上手揍才是她的作风。
既然没揍，说明她不算真的生气了。
才说了几句，一阵困意袭向神威。夜兔少年眯了眯眼，由罗看了他一眼，帮他把绷带重新绑好。
失去意识前，神威听到她轻声说：
“活该。”
神威昏迷之后不用管他舒不舒服的问题，由罗直接把神威的脑袋在自己腿上一按，就着这个哪里不对的膝枕姿势，继续绑他的绷带。
“啧，太久没练的缘故吗——”总觉得绑得不怎么好，由罗持着莫名的强迫症反复地打最后的固定结。
雷科特磨磨蹭蹭地绕过障碍物来到由罗身后，空开三米距离，一米八二的大男人努力掩饰着和头发差不多红的脸色，由于长相和纯良少年害羞的画风大相径庭，羞涩的表现显得格外怪异。
“由……由由由由由由罗！”
由罗终于绑好了神威的绷带，把神威扛到肩上站了起来。
“哈——？”由罗转过身，皱眉看向他。对这个和神威聚众斗殴，导致神威的病情有了多余恶化的家伙，她可没心情准备什么好态度。
“别乱改别人的名字，有什么要说的快说。”思及这家伙刚才是在和神威战斗，由罗眸色骤然一冷，“他的命暂时是我的东西，不会交给你。”
“不、不是的！”红毛少年磕磕绊绊地喊道，“又不是我赢了，我他妈……我怎么可能要他的命！”
分出胜负也就算了，胜负未分的时候被打断不能算谁获胜，哪怕双方都知道继续下去只会是神威支撑不住自己倒下。
海贼的决斗，胜者取走败者性命无可指摘，然而雷科特没有获胜，自尊心不会允许他杀掉对手。
“那你想怎么样？”由罗不耐烦地问。扛着一个神威，由罗对红毛提起了十成警惕。
由罗不知道他叫什么，但对他有印象。
每次和基德狭路相逢的时候这个小子就会攻过来。
有时基德被自家船长的思维带着跑，两个船长都不打算战斗，而是准备坐下来一边喝酒一边和平地吵架的时候，唯独这红毛会不听指挥地攻击由罗。
即使没有感觉到过他有杀人的意图，由罗的印象还是不可避免得非常差。
不过真正让由罗烦他的理由尚不在于此。
“那什么……”
习惯了嚣张口气的少年憋了好久才酝酿出一句不含脏字的正常发言。
“我和那个矮子还有决斗，请让我们打完！”
“决斗？”由罗诧异地挑了挑眉，神威会找人打架不奇怪，正儿八经约好战斗的意义就奇怪了。
由罗蹙眉，她一般不会干涉决斗，双方心甘情愿赌上性命一较高下，擅自插手反而是种侮辱。然而这一次由罗不可能任由他们打完，神威短时间内恢复不过来，她在赶时间，没功夫等到他们分出胜负。
琢磨了一会儿，由罗决定不讲道理一次。
“推迟或者我来代替。”
“…啥？？”
“选一个。”由罗道。
“以后被他揍翻。”指了指肩上的夜兔少年，“还是现在，在这里被我轰飞，选一个吧。事先声明，这个战斗宅打起来，对男人不会留命。”
雷科特被由罗注视着，不算聪明的大脑迟钝地转动着，等意识到由罗的意思，涌到脸上的血液忽然降了下去。
“这是我和那矮子之间的决斗，你不要插手。”
不管雷科特难看的脸色，由罗根据他的话默认了选项，“那么就留到之后了。”扛着神威转身抬脚。
雷科特连忙道：“等等！我是说——”
“我说过了。”
由罗回头截断他的话，涌出的杀意令双眼染上暗色。
“他在这个世界的命是我的东西。”
歪着脑袋的少女咧开嘴，凶悍肆意蔓延在脸上。
“——想抢夺海贼的所有物，做好被我杀死的觉悟再来吧小鬼！”
雷科特愣住了。女海贼很快将头转了回去，不再理会他迈开步子，然而那抹杀气四溢的笑容残留在了眼前。
……
“——我不会输给他的！”
由罗听到了从后面远远传来的声音，红毛不甘心地喊道：“这一次决斗没有结果不代表我比他弱！就算那家伙现在不是全盛状态，哪怕他是全盛状态我也不会输的！！所以——！”
后面的由罗就没听到了，她已经扛着神威到了竞技场外面，对红毛的叫嚣并未在意。
这场决斗的结果由罗心里有数，现在虚弱的神威是赢不了那个红毛的，但胜负留到了日后，如果那时神威的病已经解决了……便会是另一方向的压倒性。
“开什么玩笑。”想起那个红毛惹人发笑的话，由罗不禁一声嗤笑，说的好像已经完全了解了神威的实力似的，“笑死人了。”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神威——
就算换了一个世界，他的力量也不会停滞不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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