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丑男鱼（六）
第六章
正午时分明媚温暖的阳光透过森林中层层叠叠叶片的空隙中照射下来，斑斑驳驳地落在青草地上。头一天的雨水依旧让森林保持着潮湿,空气中弥漫着的泥土绿植的清香。
在一棵树下,美丽的黑发王子和英俊的白发精灵在亲昵地接吻,一个坐靠在树脚下,一个半跪在地上，黑白色的发丝交缠在一起,走得近些还能听到两人唇齿间发出的低语。
“快停下……唔……我快无法呼吸了。”雅图被吻得喘不过气来，脸上露出来的皮肤都泛着绯红。
“没有接过吻吗？”
宿郢听见他的话,顿了顿，没有再深吻，而是侧着脸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对方的嘴角,而雅图也没有拒绝,由着他亲，只是张着嘴微微地喘气。
虽然跟以往的那张脸不同，性格也不同,但宿郢总能在对方身上感觉到自己内心里那份熟悉的悸动。
也许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对方开始对他有了记忆。不是具体的关于过往的回忆，而是身体上的熟悉感，他明明白白地看到,在雅图眼底里明明还是疑惑和陌生，但是身体上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莫名的亲昵。
可能雅图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第一次见面就与一个陌生人作出这样亲近的举动却不排斥,但他的身体却先于理智作出了选择——靠近,再靠近。
“没有人这样吻过你吗？”宿郢吻了吻雅图的耳垂,轻声问道。
雅图大喘气，偏了下脖子：“没有，你是第一个这么大胆的。”
“大胆？”
“我的捕食水平、攻击力量、游水速度在人鱼族中能够排到前列，连海洋救援队的欧西也不过跟我打个平手，没有几条人鱼有你这个胆子。”他深深吸了口气，看着眼前目光灼灼的漂亮黑发少年，不由避开对方热烈的眼神，心想不愧是他的猎物，长得就是好。
“你很能打吗？”宿郢笑了，在对方偏过头时，也快速地伸过头跟上去再次偷袭了对方已经被他吻得有些红肿的嘴唇。
“你！”
“看来我真的是第一个。”
“什么？”
宿郢笑道：“第一个吻你的人，你看你，脸都红成什么样了，刚刚不是还跟我吹你的精致容颜让你夺得了海底第一美男鱼的称号吗，我还以为第一美男鱼肯定见多识广、经验丰富，谁知道……”
雅图恼羞成怒：“人鱼根本不接吻好吗？你以为鱼跟你们人类一样，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口癖吗？”
真不知道互相吃口水有什么好的，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吗？雅图气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他想，这个人类真的太不知羞耻了，就算真的爱慕他的容颜，对他一见钟情，也不能这样快地亲来亲去，真以为他不知道人类的口癖代表什么吗？
还不要说这人一边亲他一边对他抛媚眼，跟曾经那些爱慕过他的小鱼一样，用的还是那种蠢得要死的眼神。
“那你们人鱼怎么谈恋爱？”宿郢好奇地问。
雅图：“……”
宿郢摸摸下巴：“没谈过？”
雅图抿抿嘴，欲言又止，最后“哼”了一声：“我是海底第一美男鱼，谁配得上我。”
“对，第一美男鱼。”宿郢笑了一会儿，看雅图脸色都不大好了时才慢慢忍住笑扶着树干站起身来。
“没有笑话你，你帅我美，我们刚好一对，你说是吗？”宿郢笑弯了眼睛，见对方生闷气不回答，也不再逗他。想到自己现在这张漂亮过分的脸蛋，也觉得这事确实不好笑。
这样想着，他叹了口气走到一边去捡起之前扔了的斧子继续砍柴。
他这幅身体也明显是娇生惯养惯了的，虽然不如乔纳斯那个豌豆王子那样娇嫩，但也着实不是什么干活的料。
才不过砍了半捆柴就已经腰酸背痛了，丢了一会儿斧子这会儿重新捡起来砍，没几下手臂就酸了。这项劳动实在是太枯燥了，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跟雅图继续聊起天来。
“之前海难我落水的时候，救我的就是你吧？”
“你记得？”雅图放在腿边的手紧了紧。
没错，救了宿郢的是他，可他也没忘，掀起这次风浪让对方落了水的也是他自己。要是对方都记得，那就麻烦了。
毕竟他需要的是一个全心全意爱上他的、受到上帝祝福的、一位国王的心脏。
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他只剩下十年的寿命，如果想要恢复在长寿的同时还要保持现有的英俊容貌，永远地摆脱那丑陋的丑鱼原形，那他则需要吃掉一颗愿意将所有的上帝祝福全都献给他的珍贵心脏。
普通的祝福无法达成保佑长寿和永葆青春的目的，唯有上帝的祝福才可以。而世上拥有上帝祝福的人，只有备受人民爱戴的国王和领主。
能够传递这份祝福的，只有最伟大的无私的爱情。
但这还不够，传递祝福并不是完全地转移祝福，所以，要想完完整整地获得这份珍贵的祝福，就只能——
吃掉祝福者的心脏。
王子迟早会变成国王受到上帝的祝福，这一点不难达到，就算难，也一定会达到。
他在深海巫师那里看到了未来的国王，他知道未来的国王就是眼前这个漂亮的黑发少年，当黑□□亮少年长成黑□□亮青年时，王冠将被加冕，而上帝的祝福之光则会包围这位年轻有为的国王，让他长寿又美丽。
这些都是既定的未来，不会改变。而他需要做的，只不过是在这既定的未来中，加入自己。
难的不是继承王位，而是让这个会继承王位的人全心全意地爱上他。
雅图咽了口口水：“你落水后还有记忆吗？”
“没有太多，但昏过去前，我看到了你的白色头发和灰色的鱼尾巴……”
雅图打断他：“不是灰色的鱼尾巴。”
宿郢停了下动作，回忆了一下：“是灰色的。”
雅图坚持道：“不是。”
宿郢回过头看他，挑了下眉：“好吧，也许是我记错了，不是灰色，那是什么颜色呢？”
“蓝色。”雅图说，“我的尾巴是蓝色的，很漂亮，我有全海底最漂亮的鱼尾”
“很漂亮吗？”
“嗯。”
“既然这么漂亮，你又这么喜欢，那为什么要抛弃你的鱼尾来换上这么一双普通的人类的腿呢？”宿郢说着，从一棵树上砍下来几根比较粗的木棍，然后将木棍砍成长长短短几个木棍，坐下来从之前背出来的包袱中拿出几根布条，在木棍上包扎起来。
关于他的问题，雅图并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沉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宿郢也并不怎么在意，他只是随口一问。他想得很简单，不管雅图是出于什么目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对于他来说都不是很重要，只有对方愿意待在他身边十年就够了。
他们能够在一起的时间本就只有那么十年，最后的最后，迟早都要分离，那为什么还要纠结于这些不重要的原因呢？
他连一分钟都不愿意浪费，他这辈子只想好好地、好好地跟对方在一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一分钟都不想分开。
“我看你好像不太习惯用人类的脚走路，给你做两个手杖，你走路的时候撑着点应该就不会太疼。”宿郢把布条细细密密地缠绕在木棍上，绑了两个蝴蝶结，然后递给了雅图。
雅图接过手杖，看见黑发少年回过头去又砍了一些细木棍，扎成小半捆，接着又回去砍。
少年的身子很单薄，比起他矮半个头不说还瘦上一半，举着个斧子有些滑稽。
明明是个娇贵的王子，却来干这些粗活，从昨天到今天遭受了这样那样的突变可还是平平和和，甚至连对天气的埋怨也没有，仿佛生活变成什么样，他就能适应成什么样。
他看着少年砍了一会儿柴，将几捆柴火挨着用布条绑好，接着穿成一捆大的背在背上。
“走吧雅图，回去做饭了。”宿郢说。
雅图应了一声，拄着宿郢做给他的两个手杖站起来走了几步，确实，撑着手杖行走大大地减少了脚底的痛感。
宿郢在前面，喘着气背着一大捆沉重的木柴往回走，雅图跟在他背后走了一会儿，突然开了口。
“你刚刚问我为什么不要鱼尾来换一双人类的腿。”
宿郢在前边走，有些喘，没有回头：“嗯，你想回答吗？不想的话我也不勉强你。”
雅图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因为……”
宿郢回过头，看到白发的英俊男人在对着他笑。阳光正好落在对方的头上，将他照得像快要消散的精灵。
“因为我是人鱼，而你是人类啊。”
*
“因为我是海鱼而你是海鸟啊！我们当然不能一直在一起！”弗兰克在海鸟的嘴里扭着身子，哇哇叫，“你个丑鸟快放开我啊，明明说好了要把我扔回海里，你为什么食言啊！”
海鸟在海上转了一圈又返回，把弗兰克扔到了沙滩上。弗兰克板着身子在沙滩上扭来扭去，肥硕的身子滚了好几圈，沾满了沙子。
“你这个骗人的丑鸟，快把大爷我放回海里去。”
“不。”
“你再这样我生气了啊，快把我放回去！丑鸟！”
“不。”
“明明说好的，你为什么反悔，为什么，你这个不守承诺的家伙！”
海鸟偏头啄了啄翅膀：“我把你放回去，那我吃什么？”
“你还想吃我！！！”弗兰克的死鱼眼眨了眨，但眨不出来眼泪。
海鸟：“反正你也不喜欢海洋，不想变成人鱼，那你为什么不跟我在一起就这样待在陆地上？”
弗兰克嘴里吐出一个小泡泡：“跟你在陆地上，被晒成一条咸鱼吗？”
海鸟扇了下翅膀：“我可以为了你啄一个沙坑，在里面添满海水，你可以在里面生活。”
“然后呢？你要把我囚禁在那个海水小沙坑里当你的禁.脔吗？我的天呐，你这只丑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痴心妄想的念头，我告诉你，你要是吃了我……”
“不会吃你。”海鸟低下头啄了一下翻滚的弗兰克，“我只是怕我放你回去以后，就再也找不到你了，你知道，海洋很大。”
弗兰克心想，这不是废话吗，怎么可能让你一个海鸟找到我呢？专门送上门来给你当口粮吗？我又不是傻。
海鸟说：“你为什么不能像之前那条人鱼一样变成人类呢？那样我们就能够每天在一起了，你也不用怕变成一条咸鱼。”
“谁变成人类？”
“就是昨晚咱们看到的那一条。”海鸟说，“刚刚我带着你飞过森林的时候，我看到他在用人类的双腿走路。”
“什么？！”弗兰克大惊，磕磕巴巴道，“你是说雅图？就是昨天看到的那个，白头发那个，那个……”
“没错，是他。”
变成人类是深海人鱼的禁忌，只要失去鱼尾，这一生直至死亡雅图也不能再回到海中。
当晚，弗兰克回到海里，找出了他父亲给他辅助变形药水，然后含着小药水瓶一直游一直游，游出海面来到岸边。
那里有一只黑色的海鸟在等他。
海鸟根据他的指令喝下药水，不久，海边蓝色的荧光大作，包裹在海鸟的四周。约莫一刻钟后，一个赤身的黑长发男人从荧光中走出。
男人弯腰捧起浅水滩里的肥鱼：“弗兰克，我变成人了。”
弗兰克急切道：“很好，你快带我去找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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