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章 渐行渐远
第二四章 渐行渐远他们明明相爱,两颗心却渐渐走远,再也回不到初见。他日夜关心她的病痛,怕她蹉跎光阴,愈陷愈深。她则受不得他的缠烦,受不得他没完没了地干涉。
“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碧纱窗下水沉烟,棋声惊昼眠。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当年东坡遭贬,背负行囊暂寄惠州西湖,朝云相随,为之红袖添香。这样一位能歌善舞的妙龄女子为他涉水采莲,为他煮饭烧茶,也伴他夜敲棋子,慰他落魄孤寂。
要多幸运才能在年华正好时遇见你。可这诸多的幸运自当珍爱守护,不然有一日终要偿还给岁月。想来徐志摩要的是如王朝云这般灵性绰约又柔情似水的女子,和她在某个林泉小镇过细碎简净的生活,白日闲弄花草,夜里烛影下即兴写诗,不负每一剪春光,不负今世之缘。
他又分明迷恋陆小曼的万种风情,还有那一身如何也消散不尽的妖气。这个女子柔软静雅,更有烟火情味。她美艳时,群芳让步;素朴时,只一件蓝旗袍便足以惊艳民国。她敢于爱恨,不惧破碎,无谓生死,想来徐志摩爱的亦是她这样的千姿百态。她一身妖气就胜过了张幼仪、林徽因、凌叔华以及韩湘眉等民国女子。
徐志摩说:“爱是人生最伟大的一件事实,如何少得了一个完全,一定得整个换整个,整个化入整个,像糖化在水里,才是理想的事业,有了那一天,这一生也就有交代了。”
陆小曼没有负他,给了他完全、整个的爱,让彼此的一生有了交代。只是爱到尽头,如风日星月不可遮蔽,亦如太湖晴空无处躲藏。他们之间爱得太深、太真,所有的平淡琐碎在朝夕相处的时光里一览无余。
多少人误解徐志摩,他对张幼仪的辜负、伤害,甚至有些残忍,到后来却在陆小曼身边受百般折磨,这是其咎由自取。他们亦误解陆小曼,怪她红颜祸水,对之讥讽谩骂,怨她的任性妄为断送了徐志摩的一生。
人间是非与爱恨无关。他们之间的恩怨情愁、悲欢喜忧,亦只有身入其间方能知道。换一个人,换一种方式,便给不了那样的感觉,那样的滋味。也曾浓情爱意,归隐山园,镜前描眉,花下寻欢,那昼长人静的日子,过一生一世也愿意。
乱世荒芜,多少漂泊坎坷,多少仓皇失措,直到遇见她,内心方生安稳喜悦。瞬间忘记江山兴亡,始觉岁序静然。倘若没有那场该死的战火,他们此时应当还在硖石小镇,在眉轩幽院看风日妍和、花开花谢,听溪水声喧、松涛竹语。他们的爱情一如山长水远的日子,没有尽头。
上海的金粉浮华让陆小曼寻到快乐,徐志摩眼中的腐朽落败,她只觉端然无忧。她不过问世事,只在她装修奢华的洋楼里肆意尽情。寻常女子煮饭烹茶,窗影下挑灯针线,她则是打牌唱戏、跳舞抽烟。同样是不与万物相争,对生活百依百顺,却又那般的不同。世人说她荒唐,她则自我沉迷,自我欢喜,一点都不觉得遗憾。
他们明明相爱,两颗心却渐渐走远,再也回不到初见。他日夜关心她的病痛,怕她蹉跎光阴,愈陷愈深。她则受不得他的缠烦,受不得他没完没了地干涉。他们的内心苦闷愁烦,不知该如何挣脱,如何释怀。
陆小曼曾对好友王映霞说:“照理讲,婚后生活应该过得比过去甜蜜而幸福,实则不然,结婚成了爱情的坟墓。志摩是浪漫主义诗人,他所憧憬的爱,是虚无缥缈的爱,最好永远处于可望而不可及的境地,一旦与心爱的女人结了婚,幻想泯灭了,热情没有了,生活便变成白开水,淡而无味。志摩对我不但没有过去那么好,而且干预我的生活,叫我不要打牌,不要抽鸦片,管头管脚,我过不了这样拘束的生活。我是笼中的小鸟,我要飞,飞向郁郁苍苍的树林,自由自在。”
人生多么悲哀,她拼尽一切,愿用生命来交换的爱情,付出代价得到的婚姻,到头来竟成了坟墓。而徐志摩又如何不是作茧自缚,让自己从一座围城走出,逃到另一座围城里。他要的纯美爱情,憧憬的生死爱恋,原来也只是平淡无味的日子。
徐志摩是诗人,诗人应当有诗人的活法,应当是空灵简净,浪漫柔情。上海的莺歌燕舞让他无法明心见性,怅然难安。是他们太过年轻,还是爱原本就是朴素无华?那些金风玉露的甜蜜,地老天荒的诺言,都只是戏文里的故事,如何当得了真?
徐志摩和陆小曼结婚后,与林徽因始终保持联系,和凌叔华也时常往来书信。每次去北京,皆要寻机会去林徽因家中久坐,有时甚至住上几日,论诗谈笑。她虽已为他人妇,却依旧秀丽端雅、婉兮清扬。她就像徐志摩的一个梦,一个永远醒不来的梦,在这个梦里,他可以安然做年轻的自己,不会老去。
徐志摩又何尝不是林徽因的一个梦,她与梁思成的结合是此一生明智的选择,但并不意味她心中没有遗憾。婚前,梁思成曾问林徽因:“有一句话,我只问这一次,以后都不会再问——为什么是我?”林徽因答:“答案很长,我得用一生去回答你,准备好听我了吗?”
她就是这样一个灵动聪慧有韵味的女子,像谜一样美丽,无论是拥有的,还是擦肩的,都对之可望不可即。这个女子喜爱着白衣,素手焚香,于瓶花不绝的案几旁低眉写字,风雅至极。她的美是一种春色,是灵性和温婉。亦是因为这样,让徐志摩爱慕一生,让金岳霖相守一生,让梁思成呵护一生。
林徽因聪慧而理性,倘若当初徐志摩和她喜结连理,他的人生亦未必会有多少改变。都说性情决定命运,他的心始终在飘游,于云中烟火漫步,只是没有炽热激情,亦不会有刻骨的疼痛和落寞。这个安静有风韵的女子住在他的心里,在他被情感负累,被生活折腾时,让他得到短暂的慰藉。
他们看上去相安无事,实则在心底落地生根。徐志摩曾经对林徽因说过:“看来,我这一生不再有幸福了。”是陆小曼的放纵磨尽了徐志摩的热忱,但他们的爱又如何能轻易被消减。陆小曼的美从来不落于林徽因,她的活色生香、妩媚动人不正是徐志摩一生所求的吗?
陆小曼那一身侵人心骨的妖气,那不一样的颜色烟火,那众星捧月的高贵,试问民国女子中几人能及?只是她太心高气傲,纵意贪玩,在世人眼里,她是上海滩的交际花,是个不顾名节、失去真性的女子。
徐志摩新月社的诸多文友亦时常拿陆小曼和林徽因相比,她们皆为一代名媛,但林徽因的个人造诣以及其建筑事业的成就对国家的贡献是陆小曼无法企及的。她沉迷戏曲鸦片,醉生梦死,她挥霍无度,在矛盾痛苦中挣扎,难以和清风朗月的林徽因红尘同步。
陆小曼看似幸运的人生,实则不幸,看似奢华的生活,实则惨淡。为了追求幸福和安乐家庭,她受尽外界谴责、嘲弄,嫁做人妇,却一世不能生儿育女。她得到了爱情,得到了如心的伴侣,亦只是相守了几载光阴便离她而去。她始终是孤独的,始终只有自己。
徐志摩的朋友、家人对她不曾有好感,亦没有宽容和尊重。在硖石的那个家里,她的地位始终不及张幼仪。徐申如寿诞,她不能参加;徐志摩母亲生病,她不能探望。徐志摩死后,她没有要一分家产。所有的屈辱,她默默忍耐,从不反抗。她对外界的纷言乱语也置之不理,不追究,更不回应。这一切,皆因她爱徐志摩,皆因她是一个有气节的女子。
可她诸多的好,诸多的付出,难以抵销她的任性放纵,抵销她种种的过错。上海那座气势恢宏的洋房里弥漫着鸦片的气味,那是陆小曼一个人的欢场,是她的国。徐志摩在她的国里爱着,迷惘着,有温存,也有悲伤。
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徐志摩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在梦的轻波里依洄。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她的温存,我的迷醉。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甜美是梦里的光辉。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她的负心,我的伤悲。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在梦的悲哀里心碎!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黯淡是梦里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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