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脩容回家才知道父亲已经取道江浙之地*主改*革，大哥依旧峥嵘战场，脩悳官拜二等，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来接她回去，脩容被安顿在偏侧竹园里，那里清幽安谧，适合女子。
父亲有很多妾室，母亲是他唯一的妻子，她年初中了风寒，怠慢了，没有及时的诊治，后来情况严重，太医也没有回天之力，病况恶化之后也传染了几个下人，从此那片院子也就成了荒地。
脩悳和脩容是一个母亲，他没让她进去，所以隔着园窗，她看见那张和自己几分相像的容貌憔悴不堪，又咳了血，卧倒在床侧休息，胸*口微微起伏着，脩容看着也难受。
脩容在家只待了两个月，已经有不少世家公子上门求亲，脩悳以家父不在为由通通打发，终于等到父亲回来，却又是因为母亲的病况。
母亲不愿就医，父亲不愿探望他，各自屏着一口气，决心死生不见，而脩容就是个有着脩家血缘的生人，见到谁都规规矩矩的，从来都是浮萍，任自飘荡，就连贴身服侍的丫鬟也不能亲近，不能说话，没有心事。
午间一家人回来几个，还有可爱的两个侄子，小小年纪非常调皮，总要有人在边上才不至于摔断腿，因为这些年轻生气，屋子里好像多了一些笑声，脩容只静静的看着，如果幸运，平生可以得到良人，她才十六岁，她不想荒芜的过完一生。
家聚之后，脩容将郦妃的锦囊交给父亲，父亲只看了一眼，将锦囊死死捏在手里，随手丢进炉火里烧的干干净净，他睨她一眼，说，“你可曾看过没有。”
“姨母交代亲手交给父亲，我从未看过。”
他站在一副江山图前，慢声说，“你看过也没什么关系，你是我们脩家的骨血，以后就算你嫁了出去，也是要关心我们脩家荣辱的。”
“女儿谨记。”
“你叫脩容，以后你要懂得牺牲，知不知道。”
脩容心沉了沉，“哦。”
“我听说那些世家公子过来提亲，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
“不知道。”
那些客套话不用说了，她已经长大了，应该被父亲训斥，他也在说□□裸的实话，勾心泣血的真相，远比幻像有力量。
父亲沉吟，最后说，“你是要嫁与太子的人，也是将来的皇后，我已为你谋划好了前程，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必能荣华富贵一生。”
可是谁人不知道，太子与太子妃情深意笃，两人青梅竹马秉性相投，只是太子妃身体孱弱了一点，这一点也不妨碍他们夫妻恩爱，长此以往，只要她怀上了子嗣，东宫便再无旁人立足之地。
终于，她也成了一颗棋子。
隔天，脩容听见了从宫中传来的急报，郦妃误食苦杏仁，中毒身亡，父亲在原地踟蹰好久，遣人将消息告知后院的母亲，这才知道，母亲几乎在急报来到的同时，仙逝了。
都是至亲的人，脩容抬头审视着背立亭台也曾潇洒倜傥的父亲，他好像真的流露出一丝叫做难过的情绪，但是这种情绪存在的时间短暂，稍纵即逝，男人都是为权势活着的，只要沉浸在里面，家国儿女，都是能够计入谋划策略的。
她说她没看过那个锦囊，她倒是希望自己没看过。
脩容的婚事被搁浅三年，母亲病丧，大哥和三哥因为镇守边疆驱除鞑虏稳定军权不能回来，同为朝廷重臣的脩悳也是不能，脩容是个女儿，但是这个朝代也有过女眷服丧的先例，到脩容这里，也不奇怪。
她算起自己每一段年华，几乎没有什么波澜壮阔，都是一种计划，就像墙角的那棵小树，记准了时间开花结果，到了季节苍白脱落，没有惊喜，只有分离，分离也没有悲恸，毕竟没有几分真感情。
服丧只是个噱头，免得宰相府门被人诟病，脩容依旧待在小院，偶尔与侄儿侄女一起玩耍，她也用经世致用的道理警告，正儿八经的教导后她自己也笑了，她也才是个孩子，何必如此古板。
三年虚华年岁好过，她不必忧愁什么，只是有时脩悳过来看她，也总是带进来一些朝堂的纠葛，无非都是朝代更迭的循环老事，圣贤书里有无数先例，书呆子愿意埋头去听，却没有探望症结所在，历史循环，辛酸成败，皆是规律。
脩容只是在旁侧听着，偶尔提拨他两句，脩悳这才想起来她是太子太傅亲手□□的学生。
“新党是太子亲手扶持起来的人马，父亲甚是忧愁，大哥和三弟手握兵权，常年驻守边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要是蛮夷不乱，东宫又找不到合适且能征善战的将军，我们脩家，也早就沦落了。”
“那父亲求的又是什么呢？”
脩悳叹息，“你不懂，男子求得当然是门庭鼎盛，福荫后世，流芳千古。”
“流芳千古？”
脩悳知道她不信，索性实话实说，“其实无非功名利禄。”
脩容欣赏看了他一眼，这才点点头。
脩悳期待她说些什么，她低着头，指着书架上的古卷，说，“上面蒙了灰尘，扔了吧。”
“怎么蒙了灰层就给扔了，这些可都是书生做梦求不得的好书。”
“那要是谁想要，哥哥可以相赠于他。”
脩悳倒了一杯茶水，又给她倒了杯，自顾自的品了一口，问道，“妹妹有什么见解？”
“见解谈不上，只是些粗鄙的拙见。”脩容站了起来，细心的擦拭着书卷上的尘埃，说，“我朝立国之初便将行政财权军权收归中央，多年下来官制臃肿，多是一些闲人，有些衙门白日睡觉，有官司也不真管，再加上苛捐杂税和沿海倭寇，大家都以为这些导致了民不聊生。”
脩悳纳闷，“那你何解？”
“立国之初，我们国家都采老子无为而治，人民休养生息无人叨扰的情况下生养很多，现在的人口已经是当初的五六倍，但是土地已经开垦到极限，没办法生产更多的粮食，这个时候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都是民乱的□□，□□的人只注重行政体制上的突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只要你愿意等，要不了多长时间，他们自然颓败。”
脩悳沉吟，觉得有理。
小侄女从外面进了来，她也有八岁了，眉眼和脩容也有些相近，她抱起她，小家伙便笑吟吟的。
脩容十九岁丧满，这个年纪于婚嫁已经有些大了，是皇帝亲自下的旨意，赐她太子侧妃的名号，只是侧妃，没有古礼高堂，也不用穿大红衣衫，只要在一个恩赏的日子里，过东宫侧门，进宣殿，行夫妻的实至就好了。
太子妃是一个温婉的女子，珠圆玉润，眼眸清澈，笑容谦谦，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衫，嘴唇却没有血色，脩容和她一般大，给她福了福，她没多说什么，将东宫的掌印交给她，没有精力去管闲杂事宜。
太子忙于公务，隔了一层帘子，脩容听见他用平和的声音问执事太监，“太子妃今天咳嗽咳好了些？”
“好了许多。”
“太医叮嘱的药可按时吃了。”
“吃过了。”
太子像是满意了，回到廷座上处理奏折，烛火摇曳着，有毛笔在宣纸上流泻的刺啦声。
“殿下！”执事太监提醒。
“怎么了？”
脩容坐在床边上，周围安安静静的，她还记得他，她的手心出了汗，她却不急不躁的听着，等着。
“侧妃娘娘已经等候多时，天色也晚了，殿下休息吧。”
东宫饶有趣味的看了他一眼，“你这个奴才什么倒是管起了主子的事情？”
掌事太监待在他的身边久了，很熟悉他的秉性，“奴才不敢。”
“她什么时辰过来的？”他瞥了一眼里面，生冷的问他，也不怕她听见。
“午时拜访过太子妃便过来了。”
东宫站起来，执事太监跟在后来，他拊掌，他便立在原地等候。
脩容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一直都是有规律的，丝毫不拖沓，她低着头，坐在原处，头上是金属银饰，身上是华丽的锦服，可惜不是大红色，她本是低着头，直到看见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靴子，这才抬起头来，笑脸对他。
他原本嘴角也没有苛刻，现下却低了弧度，他的眼角冷冷的，眸子深沉几分，他凑近她，抬起她的下巴，金属银饰铿锵作响，她能清晰的看见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在暗光下有道剪影，投射在眼帘处，他的呼吸那么近，有些温热。
“看够了？”
脩容勾起嘴角，“嗯。”
“慈仁将掌印交给你了？”
“是。”
东宫站起身来，“那以后没事你就不要往慈仁那里去，所有的礼节我已经给你免了，你只安心的做你的侧妃就好。”
脩容沉默，不羞臊的问，“殿下今晚会和我圆房吗？”
掌事太监没见过这么直接的，但是东宫却没什么奇怪，他也直截了当的回答，“今晚你在宣殿就寝，我会让执事记下。”
“殿下不要和奴人开玩笑，这种玩笑要是传了出去，我倒是死有余辜，但是对殿下的清誉却有损害。”
脩容起身，福了一福，头上的珠玉珍宝清脆作响，“奴人的宫殿是昭仪园在西侧，太子妃的怡和殿在东侧，是想见也不能见的，现在既然殿下免了我行礼的规矩，那就更是如此了，”脩容停了一下，看了一眼他身后恢弘的大殿，眸色沉了几分，说，“殿下日理万机，奴人先行退下。”
晚风吹过林园吹了抚了进来，厚重的帘幔拖曳着丝质的光泽，她离开的背影落在他的眼里，无波无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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