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病患与□□
那艘船很快便开到了他们面前。站在甲板上的是个穿着水蓝色锦袍气度十分不凡的人,他从甲板上一跃而下,甲板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侍卫极很有规矩的在他身后站成一个方阵。浮殇在看见他那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眸时便了解了他的来意,她微微皱起眉,同样的眼神,她在不少重病之人的亲属身上见过。
果不其然,那人直奔浮殇而来,拱了拱手,声音破碎嘶哑:“在下穆凉,烦请姑娘为我救一个人。”
他面沉如水,见到自己也并不惊喜,想来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浮殇话不多说,只问:“人呢?”
穆凉挥手,几个侍从便将一把梯子搭在小船上,而后抬下一人。小船上容不下这么多人,穆凉和九九接过担架的两只角,两个侍从在梯子上抬着另外两只角,慢慢将人递了过去。撤了梯子之后浮殇走到担架旁,只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年轻公子躺在担架上,奇怪的是他不见分毫病态,姿态慵懒而肆意,仿佛只是睡着了般,疏朗的眉间甚至还有几分愉悦。浮殇将灵力自白芷身上引出,淡淡的柔光如水流一般将那年轻公子包裹。
周遭很安静,几双眼睛均落在浮殇身上,气氛一时间凝重起来。
良久,浮殇收起灵力。
穆凉双目直盯着担架上的人,沉稳的声音略微颤抖,含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渴盼问道:“请问姑娘,胧夕他,还有救吗?”
浮殇站起来,看着眼前摇摇欲坠的男人。她不知道这两人是何关系,不过看上去,这人已是强弩之末,经不得任何刺激。她轻轻勾起唇角,带着几分安抚之意缓声道:“有救。”
一阵沉寂后,穆凉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用力张了一下之后慢慢合上,身体直坠而下。
穆凉晕得并不踏实,浮殇在他人中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他便醒了过来。穆凉喝了杯九九递过来的茶缓了缓,人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很是沉稳淡漠的摸样。他双目有些凝重地望着浮殇,竟缓缓俯下身,半跪在地上。紧跟着,船上所有的人也都尽数跪在甲板上,穆凉沉声道:“你便是浮殇姑娘吧,我知晓胧夕的病很不好治,之前的医者没人能说出个法子来,甚至连病因都弄不清楚。我唯一知道的,是他已经命不久矣。我以洛蒂帝国大祭司的身份像你保证,只要你能医好他,我洛蒂帝国愿举国以最高之礼相待。”
浮殇忙伸手扶起他:“祭司大人请先起来,我本是药师,自然救他。至于报酬嘛...”浮殇帷帽下的唇角高高扬起,紧绷的声音透漏着一丝兴奋:“不瞒祭司大人,贵国的某样东西我垂涎良久,还望大人能够割爱。”
穆凉点头:“是什么,你说。”
“那么还请祭司,将你们洛蒂帝国镇国之宝之一的子午茶给我吧。”子午茶是一株植物,据说每到子午时分便能分泌出一种类似琥珀的物质,乃是剧毒。不过向来是□□不分家,若能弄来研究研究...浮殇双眼微微发亮,只是好歹也是国宝呢,不知这祭司舍不舍得。
穆凉却毫不犹豫道:“没问题,我即刻便叫人去取来。”
这就答应啦?浮殇顾自咧开嘴笑了一阵,心情大好。看了一眼担架上似乎相当重要的人,正色道:“穆祭司,胧夕公子的病需先寻病因,医治起来并不很容易。他的身体至少还能撑三个月,这三个月他必须跟在我身边。我有事需回雪族一趟,我会带着他同行,不知祭司大人可愿意?”
穆凉迟疑一阵,最终咬咬牙答应:“我是一国祭司,没办法离开那么久,但还请姑娘许我一路随行至雪族。”
浮殇点头道:“祭司大人请便,只是他们...”
浮殇指了指那艘巨大轮船,穆凉赶忙说道:“自然,他们不会去,待我回去安排好之后就遣他们离开。”
风很冷,气温不知什么时候降了下来,或许是由于远离了曦和,接近幻流的关系。天色沉了下来,变成一片深紫,穆凉回到那艘豪华的不像话的大船上安排他走后的事务去了。浮殇让九九和穆凉帮忙将胧夕抬进船舱内,便潜心研究起来。
不多会儿,穆凉手上捧着个小型盆栽植物,他指挥侍卫从巨轮上搬下来几个箱子,见九九他们在一旁看着便道:“这些都是我洛蒂的珍惜药材,也一同赠与浮殇姑娘罢。”
九九看看那那株非常不起眼的盆栽和几个一看就觉得很重的箱子,啧啧嘴赞叹道:“浮殇姑娘果然是声名在外、世人皆知呀。”
穆凉扭头看了看紧闭的舱门:“但愿她的医术如传闻中一般好。”两人站在船头,那艘巨大的轮船朝着它来时的方向驶去,鬼魅般的,很快便消失在茫茫海雾之中,了无痕迹。
船行一晚,还算平静,九九方才知道浮殇对于治病救人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自从她得了胧夕这个病人,便如顽童得了新鲜玩具,大有不玩儿坏不罢手的架势。
眼见着天都快亮了,浮殇的眼睛还黏在胧夕身上,她那头叫白芷的灵龟的灵力都快耗光了。九九终于忍无可忍地推了她一把,却不知她自身灵力甚微,这一推竟推出了问题。九九便眼见着浮殇在他“轻轻”的一推之下,脑袋在冰壁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九九呆滞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倒是一向把脑袋锁在壳里的白芷,难得的伸出头蹭了蹭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感激他救自己脱离苦海。
浮殇这一晕便是三个时辰,想来也是劳累过度。
九九看着她苦大仇深的眼神有点儿不好意思,怎么说,虽然他出发点是好的,造成的结果在他看了也是好的,但是过程稍稍有那么一点不愉快。
浮殇很郁闷,她为了修习医术曾经几天几夜不睡觉,最讨厌有人在兴头上打搅她。浮殇一边揉脑仁一边在心里盘算怎么让这毛头小子倒霉。
九九完全没有看出浮殇心里的小算盘,当然他也看不到浮殇的脸。事实上他快无聊死了,浮殇睡了差不多一天,其间玄筝一直在船舱外面,那个穆凉就是个闷葫芦,从上船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他都快憋出毛病了。
九九蹭到浮殇跟前,他憋了一肚子的话,好不容易等到浮殇醒了:“我说浮殇姑娘,你研究了一晚上,研究出什么来了没有啊?”
此话正中红心,浮殇看着他咬牙切齿:“你若不打断我,或许有些成果。”
“额,哈哈,是么...”,九九尴尬地挠挠头,眼睛瞟了瞟浮殇,生硬地转换话题:“对了,你多大了啊,你一直戴着这个东西,我也看不见你,不过听声音,你好像很年轻。”
浮殇抽了抽嘴角:“若按你们人类的年岁算,你可以喊我奶奶。”
九九的脸瞬间变得丰富多彩,浮殇饶有兴味地想,他这样子像什么呢?活像吞了一只苍蝇,一阵子青一阵子白。半晌,他僵硬地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你知道我多大么。”
浮殇偏过头:“让我想想,你应该尚不足二十岁吧。”她随手从几案上的果盘里拿了只果子剥着吃,一边剥一边道,“但你不是住在圣雪城么,当知道我们雪族的寿命是你们人类的七八倍。而且成年之前都是婴儿形态,一直到弥月之时才会长到少年的体型,我能有多小。”
九九自觉无辜,摊开一双莹白的手:“我到圣雪城也不过三年左右,不习惯也很自然,再说,你们雪族人弥月的时间都不一样。”
浮殇将果子咽进腹中,慢吞吞道:“所以说,我自出生到弥月一共用了三十多年,然后又在汐溟四处游历了十多年,而后来了曦和。”她笑笑,声音有些为揶揄:“你掰指头算算,我活了多久。”
九九无语,有些后悔提到这个话题。想想,就好像一个软萌妹子在眼前忽然间变成了老太婆,实在让人接受不能。九九抬眼望着浮殇,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等等,你说你在汐溟游历了十多年后来了曦和,那你有没有到过圣雪城?”
浮殇摇摇头头,有什么问题么?
九九眯着眼一脸享受的摸样:“照咱们的速度到圣雪城正好赶上雾蛮节,真好呀。”
雾蛮节?浮殇不以为意:“就你这年纪,雾蛮节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九九似是极为不满地瞪大眼反驳:“怎么没关系。”
浮殇呵呵笑了两声,九九即便是看不见她也能听出话语里的调侃:“怎么,你才这么大点儿就想找女人了?”
“谁,谁想找女人了。”九九一张小脸霎时涨得通红。
这小孩儿还挺纯洁的呀,浮殇咬着果子默默地想。
“不是吗?”浮殇换了个姿势,单手托着下巴:“雾蛮节是我们雪族人供奉月亮祝祷多子的节日,说白了就像是个大型相亲节,你不找女人,难不成找男人?”
男人?九九怔了怔,男人...九九半张着嘴。
浮殇嫌弃地看着他:“口水快流下来了,很脏。”
九九像是受了什么打击,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能找男人啊...”
浮殇对着自己帷帽的顶端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活动了两下肩膀,她低下头,帷帽长长的面纱几乎垂到地上,问九九道:“要不要出去吹吹风?”
海风清冷,携卷着阵阵湿气扑面而来。
天门已在甲板多时,见浮殇出来,便凑到她身边蹭蹭她。关于天门会说人话这一点实属不正常,故而除了单独跟浮殇在一起,它从不开口。
浮殇伸展了一下四肢,深吸一口冷气,全身的细胞都仿佛活了过来,她果然是个雪族啊,比起曦和的大太阳,还是这冰凉的空气更让她感觉惬意。
玄筝此刻依旧释放开浑身的灵力御水推动船只向前。穆凉步至浮殇身侧,看样子像是已经恢复了不少,不再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姑娘昨夜一整夜都在为胧夕诊治,穆凉感激不已,也还望姑娘千万保重身体。”
他感谢地分为真诚,倒叫浮殇有点儿不好意思:“这不算什么,你不用往心里去,真的。再说,我的身体很好,偶尔熬个夜什么的,完全没有问题。”
穆凉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九九绕着船转了一圈,看二人在聊天便凑过来道:“哎,你们不觉得,今晚这海上的雾气特别重么?”
浮殇抬头望了望,感觉海面上紫色的气体好像确实深了点儿:“是不是我们到了海中央的缘故?”
九九故作潇洒地撩了撩垂到额角的发丝,迎着风道:“有可能是对本少爷表示欢迎。”
浮殇嗤笑,他不说话样子倒还有几分风雅,一开口便傻的够呛。
天色渐晚,玄筝收起一部分灵力,跟随几人回到船舱。
又一夜的平安无事,浮殇并没怎么睡觉,她不停地在一张不知从哪里来的纸上写写画画,时不时研究一下胧夕各个经脉的状态。穆凉本想在一旁守着,被浮殇一句“你在这里根本没用,反而碍事,还不如去睡觉,免得病了我还得分神照顾你。”给打发了。
第三天几个人都醒的很早,走到船头透口气。九九抬头张望,见重紫色的天比昨天夜里还阴沉了几分,他引了海水泼在脸上,神清气爽地甩了甩一头金色碎发,“这样的天色,今天不会是要变天吧。”
天门已经和九九混得很熟,九九帮它洗了个冰凉的海水浴,天门舒爽地敞开嗓子吼了一声。
玄筝站在九九身侧看了一眼天空,声音有些低沉:“暴风雨快来了。”
九九看了看他,怀疑道:“你行不行啊,别到时候翻船了。”
玄筝瞪了他一眼:“我不行你行?连水都引不上多少来,一看就是灵力不济。”
九九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几岁你几岁啊,你都活了多少年了,好意思嘲笑我么。跟我比灵力,我都替你丢人。”
玄筝笑了一下,靠近他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那你家公子呢?”
九九怔了一下,大眼睛睁得溜圆压低声音:“我不跟公子比,我家公子是例外,跟他比你丢死人。”他说完沉下脸微微垂着头,公子本是最厉害的,可以他现在的身体,却连一丝一毫的灵力都不能动用。九九握紧拳头,公子的安危,他不论如何都会拼死保护!公子的病,他用尽一切方法也要治好!
玄筝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九九坐在地上靠着天门,心想这雾气如此诡异可别出什么事儿,他们都是生活在陆地上的人,在这海上可别有什么不太平。天门有些不太舒服地动了动,九九才想起自己戴着龙角手钏呢,浑身的热气都快散出来了。九九抖了抖自己浅紫的衣袍,站了起来,顺手正了正插在腰带里的长刀。
九九回到船舱里的时候浮殇正在看医书,穆凉静静地守在一边。他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在心里默默盘算时间。今天已是第三天,照他们的前行速度,恐怕后天一早就能到。还有一天一夜就能上岸了,但愿能够平安无事。
仿佛是在嘲笑他的天真,一声惊雷忽然直直劈下来,惊地三人齐齐抬起眼来。那声雷像是打了个招呼,随后倾盆大雨丝毫没有缓冲的,劈头盖脸砸了下来。他们的船在风雨中孤立无援,就如同风暴中的一粒尘埃,随便一个大一点儿的浪花都能打翻。三人再在船舱内坐不住,起身快步走向甲板。
轰鸣声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其间夹杂着破碎而尖锐的嗡鸣,九九不由自主地捂了捂耳朵。外面已是狂风大作,暴雨连天,浮殇皱起眉望着远处,心中收缩地厉害。天门以防御的姿态挡在浮殇前面,浑身的毛已经炸开,喉咙发出一阵阵低吼。
九九自跨出船舱便吓了一跳,紫色的海天不知为何突然被大片的血色侵入,丝丝缕缕如同红绸蜿蜒而来,好像极其粗壮的血管。九九哑了声,好不容易自喉管挤出些声音:“这,这是怎么回事。”
玄筝难得没有嘲笑他,脸色分外难看地吐出两个字:“圣兽。”
“什么?”九九惊呼一声,手瞬间搁上刀柄,他几步绕道浮殇身旁,神色紧张:“浮殇姑娘,你快进船舱。”
浮殇有些意外,并未依他所言,反倒难得正视着他道:“圣兽非同小可,你可能应付?”
他又没见过圣兽,哪里知道能不能应付,九九欲哭无泪,只好紧张地看着散出红光的地方,“你们怎么知道是圣兽的?”
浮殇将白芷藏回袖子里,声音有些压抑:“天变得太不寻常,虽然海上本就无常,但这般毫无预兆就太不对劲,而且,”她有些怪异地望了眼九九:“这么强烈的压迫感,你没感觉到么?”
九九哑然,手腕上的龙角不断将热量带到他全身:“可能,是龙骨手钏的作用。”他皱起眉,“不能避开么?”
穆凉沉声道:“最多一刻钟,来不及了。”
九九目光闪了闪,看来无论如何,只能硬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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