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回归
此地不宜久留，曹雅应了一声将帽子戴上，“万醉，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你救出去。”
“不必。后天他们就会处斩我。我死了，这一切都平息了。”
“万府不会受到牵连。”曹雅知道他在顾忌什么，“你死了，事情也不会就此结束。我父亲的死，只是开始。”
万醉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这样的时候，所有人都敬而远之，与他交情最浅的人却是第一次冲出来的人，“曹雅，我这人直来直往不懂这其中曲折到底有多少，但我至少明白，这些人，早晚会冲你而来。你，小心。”
“嗯。”
曹雅点头离开。
而另一边，齐怀人看着武烨，显然要比曹雅淡定许多。
“你的意思是要提前处斩比较安全？”武烨琢磨了半天，忍不住问齐怀人。
“齐某什么都没说，只是提醒一下总督，这种大案受太多人的关注，很容易失控。所以要想结果不变，势必要改变一点点过程的。”
“多谢齐公子提点。武某感激不尽。”
武烨起身告辞，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带着人回去了。
齐怀人接到曹雅已经离开的暗号，这才放心的起身出府。
他知道曹雅不会等，所以，为了不让曹雅出事，他只好选择牺牲万醉了。
只不过，他的选择对于曹雅来说，早已在她计划范围之内。
兵家之事到底她比齐怀人要了解得更多一些，她可能不知道那么多道理，但是仅凭直觉，这也隐约觉得这个处斩时间会有问题，所以，她只有两天时间。武烨不会等，老佛爷那边也不会允许他等。
她现在是齐怀人的妻子，随意出面必然会给齐府带来麻烦，所以，要想救万醉，只有靠她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永津市中的菜市口，是所有重犯要犯处斩之地。
万醉一大早就被叫醒，比正常行刑的时间早了好几个时辰。
武烨看着士兵们替万醉换了衣服，脸上莫辩情绪，“万醉，你别怪我。你的身份太特殊，我只能提前行刑。”
万醉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笑。之前还有所恐惧，但真正要赶赴刑场的时候，他反而镇静了。
不论生死，只要万府没事，他就心满意足了。
本就是刀口上讨生活的人，生死与否，不都是上面一句话的事情？早在他接手家里生意的那一天起，这个道理他早就懂了。
只是，可惜他还没有娶妻生子，早知道以前就别想着去玩，哪怕随便找一家的女孩娶了，对万家的列祖列祖，他也有个交代。
“走吧。”武烨转身，看他收拾妥当，于是带着他离开。
清晨的菜市口还未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到处都是昨夜留下的残肢剩菜，一股难闻的气味在巷陌里弥漫。
仅有少数的一些人看到了有人要行刑，好奇的一路跟着过去。
处斩台上的闸刀据说流传了无数朝代至今，上面的刀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不知沾染过多少犯人的鲜血。
万醉被人扣着，一步步朝着台阶上走去。
他每一步走得极慢，一步一人生，无数过往的画面不断在脑海里闪现。他以为他会记住很多和事情，但实际上，出现最多的，却是与他相识时间最短的曹雅。
尾随而来的人群里，有人小声地在商讨着什么，不时还能听到几句惊呼，似乎都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万府公子会沦落到这一步。
万醉跪在了闸刀面前，曹雅的音容笑貌始终挥散不去。
武烨示意随官，一条条列数万醉的罪状。
每一条加身，人群里的议论声就又大了几分。
但他却似聋了一般，什么都听不到了。
万府灭掉总督府，这是何等的大罪，但仅处斩他一人，想来也是武总督给予极大的恩惠了。
曹雅隐陌在人群中，看向处斩台上的万醉。
不慌不乱，镇定自若。
那股不羁的帅气，让人心中忍不住一荡。
她佩服他的勇气。
用父亲的话来说，这样的人，应该是属于战场的。
“时间到，斩！”武烨坐在最高的看台上，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直接下达了军令状。
反正现在人也有了，他相信不出一天，此事就会传得满城皆知。到时候不用他说什么，老佛爷那边他也有自己一番交代了。
刽子手朝着万醉走了过去，万醉闭上眼睛，脸上渐渐浮现出微笑。
只可惜，走的太早，他的家人都没来。
不过，没来也好，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徒增难过罢了。
“慢着。”
刽子手刚要拉开闸刀的绳子，一声清脆的厉呵忽然传来。
人们纷纷回头，只见穿着万醉所赠之衣的曹雅，一步一步朝着处斩台走去。
万醉的视线顿时有些模糊了。
“曹雅，你来干什么？”武烨急忙从看台上下来，走到万醉前面，生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武烨哥哥。”曹雅抽出一把刺刀，“他杀了我全家，刑，应该由我来。”
“这……”武烨犹豫着，不知道她又要搞哪出。
曹雅将刀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把刀你还记得吧？”
武烨仔细地看着曹雅手里的刀，愣了一下，“记得，这是总督的刀。”
“我要用这把刀替父亲报仇。武烨哥哥，希望你能成全我。”曹雅面露凶光，看得武烨再次怔住。
这股满怀恨意的杀气，让他这个在战场里打拼过的人都有些望而生畏，更何况是在场的其他人。
想来，曹雅是相信了这一切的结果了吧。
毕竟人证物证据在，她没有理由不信了。
“好吧。”武烨想了想，让开了这一条路。
曹雅走到万醉的面前，万醉看着她，脸上隐隐挂着似有似无的笑。
曹雅眼底的不忍一闪而过，在他的面前蹲下，她的手从他嘴边轻轻一晃，随即一刀扎进了他的腹部。
万醉疼得皱眉，终究还是闭眼倒地，武烨亲自上前确认，“他死了。”
“嗯。谢谢武烨哥哥。”
曹雅站起来，脸上始终面无表情，转身，走下了台阶。
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有一丝为父报仇之后的轻松。
曹雅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这个可怕的总督之女，吓的众人急忙让开了一条道让她过去。
“你这夫人，性子够烈的啊。”军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的时候，齐怀人手里的筷子毫不犹豫的飞了出去。
军安闪开，筷子就□□了旁边的柱子里，顿时柱子就裂开了一道缝。
站在处斩台旁边的酒楼里往下看，曹雅已经一点点消失在路的尽头，而处斩台上，万醉的尸体也已经被武烨安排人抬走。
曹雅所做之事，本是他打算做的事情。
想不到他们的想法总是不谋而合。
那一刀看似致命，其实早已避开了关键部位。曹雅刚才从万醉面前掠过的手上一定带了药了吧。
如今的万醉不过是假死，恐怕，她现在已经在要截取万醉尸体的路上了。
她和他想的办法一模一样。
但，她却只字未曾和他提及。
她以为他知道了一定会阻止她吗？
还是，其实她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的信任他？
所以，宁可孤身行动，也不愿意向他透露丝毫。
“喂，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军安撞了撞齐怀人，显然对曹雅的兴趣已经超过了一切。这世上能让他提起兴趣的人不多，这曹雅绝对算是一个。
“上次被打的还不够？”齐怀人没想到他居然会跟到这里来，对于这件事情不想他干涉太多。
“怎么可能够。”军安笑得一脸邪恶，“我还等着你这媳妇来杀我呢。这种关键时刻，我难道不该出现？”
“我们的家事麻烦你不要多管闲事。”
“我跟你媳妇的私人恩怨，也麻烦你不要多管闲事。”军安眼角那条可怖的伤疤皱到了一起，“你放心，我与她的事，上面不会知道的。”
“你以为我会信？”齐怀人对于他上次刺了曹雅一刀之事，始终耿耿于怀。
“那是你的事，找我做什么？”
两人互不退让，狭窄的楼道口，谁也不让谁先过去。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再耽误，你就赶不上了。”
军安好心提醒。
齐怀人只好放过了他，由着他走，自己则急忙追着运送尸体的人而去。
他必须在曹雅之前，将万醉的尸体带走。
永津后山的树林里，刽子手们扛着万醉的尸体准备埋了。
“你说这万家公子也是惨，人都死了，总督也不让把尸体给万家还回去。回头万府的人来找我们要起来，这可怎么是好。”
“你管那么多干嘛，这万醉可是杀了曹总督满门。只处斩他一个，已经算是天大的恩赐了。还想要尸体，你就别想了。”
“但我有一点就是不明白，干嘛处斩那么早呢？我们啥时候遇到这样的犯人，不都是人看得越多越好，现在倒好，杀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好像躲什么似的。”
“行了，你就少说两句了，赶紧把人埋了回去交差了。这人啊，太富贵了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事……”
刽子手们一边讨论着一边往山里迈进，然而，还没找到合适的地点，一个人忽然出现。
马鞭挥手扬起，两个刽子手同时跪到了地上。
“这是一万两银票。人，我替你们埋了。你们现在回去交差就可以。”来人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
刽子手吓得急忙点头，又有钱拿又不用干活，多好的事啊，于是拿着钱丢下尸体就跑了。
然而，当来人跳下马背，刚准备将地上的万醉驼到马上的时候，身后一柄小刀倏地甩了出来，将他的脸上顿时划开了一道口子。
来人回头，齐怀人看向对方，愣了一下，“唐纪，好久不见。”
唐纪扬手抹掉了脸上的血迹，“齐少爷。”
“你现在本应该在滇南，何时回来的？”
“今早刚到。我担心小姐，所以回来看看。”
“这么巧？”军安插话，深不可测地看了一眼齐怀人，“这是你媳妇的老姘头吧？”
“闭嘴！”齐怀人瞪了他一眼，再见唐纪，他身上那股与曹雅相似的气息，果然还是让他有些不爽。
“你把万醉交给我吧，我带回去。”
“不必。我会亲自交给小姐。”唐纪早在滇南就得知了陈副将死的消息，于是将那边齐怀人的眼线都甩掉以后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只是，却没有想到他一回来就得知万醉要被处斩的消息。
虽然一开始他想过要先去找曹雅会面，但碍于曹雅现在身处齐府的不便，他这个时候回来，只会给她徒增烦恼罢了。所以，本想静观其变，却没想到曹雅居然亲自对万醉动手。
若非他与她熟悉多年，发现她是故意留万醉之命，他也不会在尸体刚拖走就一路跟了过来。
想必再过一会儿曹雅也就能来到此地与她汇合。
到底，她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他还是放心不下的。
只是，这个地方会遇到齐怀人，倒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你是吴庸的人吧。”唐纪看向了军安，显然对于他的身份了如指掌，“吴总督座下3将之一的鬼眼杀手军安。能让你出马来此的人，想不到竟是我们的齐少爷。”
军安和齐怀人同时一愣。
“哎哟，知道的还挺多。”军安敛眉看了一眼齐怀人。能查到这一层关系，看来唐纪没少花功夫。
而仅仅只这一层，也就够唐纪死几百回了。
齐怀人会怎么做呢？军安好奇不已，这个人，好歹也算是他半个情敌吧。
而齐怀人又怎会不知军安琢磨事什么呢，只是他此时在思量着什么，军安注意到他的手变了位置。
“齐少爷，很多事情，瞒不了一辈子的。”唐纪将万醉的身体在马背上扣好，抽出了腰间的配枪指向两人，“万府虽与张执玉交好，但张执玉可没有胆子随意调兵。更何况，曹总督遇害之时，偏巧他那也遇到了义军，他的所有兵力都调遣过去镇压义军了。不可能再派人过来。吴庸曾是曹总督最信任的徒弟，后来却背叛了总督被驱出曹府。我不知道你们之间达成了什么交易，但我猜的没错的话，那批伪装的义军，是吴庸的人吧？齐少爷，是你将那批人带进了永津城，不是吗？”
“所以你认为是我杀了曹总督？”
“唐某从不做无根据的猜测。我只知道，吴庸手下三将，一为军安，二为玫瑰，三却是从来没在人前露过面，但地位却是三者之最的无名之人。这无名之人，恐怕就是齐少爷吧。”唐纪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缓慢，虽然被派到了滇南，但他的调查并没有因此中断。反而因为距离永津太远，而得到很多可以深入调查的机会。
军安声名远播，历来目中无人，纵然是吴庸有时候也拿他没办法，但唯独有一人，是可以真正左右他选择的。那就是他视为竞争对手的三将之一。
从军安出现在永津起，他本就起疑，但若非刚才军安对齐怀人的态度，他也不敢妄下定论，齐怀人就是这三将之一。
毕竟这第三将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可见吴庸对他的保护有多深。
更何况，或许就连军安自己都不知道，在齐怀人面前的时候，目中无人的他，其实一直在等待齐怀人的行动吧。
就是这种等待，让唐纪在一瞬间断定了自己的猜测。
所以，不能被人知道姓名，因为身份比较特殊；不能轻易动武，因为来自军方；不能随家经商，因为容易被人盯上……这种种，只有齐怀人，这个第一富商的长子，学堂的普通教书先生，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其实是最容易让人忽视，但却是最容易下手的人。
只是，没想到他和曹雅，都被他骗了这么久。
“你不该知道这些。”齐怀人轻轻叹息，“抱歉，我不能留你了。”
齐怀人向前跨了一步。
“你没想过小姐吗？她将那份名单给了你，代表着她完全信任你了。但是从头到尾，你却都在骗她！”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
“砰”地一声，唐纪的枪打在了齐怀人的脚底。
齐怀人在原地站定。
“我回来，就是要告诉她真相的。”
“你觉得你有多少胜算？”军安冷笑着，把玩着手里的刀，显然对于他的枪并无畏惧。
唐纪纵身上马，“那我们就试试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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