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没有出场的将军
其实那个并不算是真正的山洞,只能算是山石脚下的一个空暗口,前头杂草遮蔽,只凭肉眼张望,压根看不见里头是否有东西在。
沈因南让他们等在原地,自己探路走过去察看,然而洞中空无一物,只得继续前行。行至山中更深处,地势山体倾斜,越发难行,众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沈因思倒好,攀扶着身旁的泥石藤蔓,还能一步一步地紧跟着沈因南,可苏桥却有些跟不上了,后半程几乎是吃力地踩在湿滑的泥地上,怎知一个没注意脚下踩空,不小心摔了一跤,田力在她后头搀扶着也无补于事,这一跤摔得太重,还磕破了膝盖,一时半刻不能再快步前行。
苏桥自责不已,上一回因自己的错,把沈因思独自留在半山上,而这回,还是自己的原因,拖累了少爷小姐,她急得想要哭。田力知她内疚,便提议让沈因南先行,他与苏桥在后头走得慢些,待苏桥恢复些再赶上两人。
沈因南想了想,同意了。简霞山幽深,他们想要赶在天黑前下山就必须得抓紧时间。
沈家兄妹劝慰了苏桥一番,又与田力商议了好几个应急对策,四人便分成两队各自前行。
沈因南迁就着沈因思的脚程,较前段路走得慢了些。走了约半个多时辰,红土小路已断开,此时两人脚下的路更加险峻,两旁是悬崖峭壁,途中常有巨石挡路,又走了许久,终走出了丛林,眼前豁然大亮,远处似乎是一个小山坡。
沈家兄妹站在平地上稍息。沈因南向山坡的方向远远望去,隐约望见了一条条交错杂乱地却又相隔着一定的距离的木桩子竖在山坡上,笼罩的阴冷之气极重。沈因南蹙起眉头,似乎意识到山坡上的是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待沈因思歇息够后,才带着她绕过山坡的路,走一旁的窄道小径。
沈因思不明白大哥为何特意要绕开山坡,而选择这条较远的路上山,虽跟随着沈因南的步伐,但眼睛却一直瞄向山坡上的木桩子,待她看清了一个木桩子上刻着的字时,脚步却蓦然定住了。
“大哥!”
沈因思喊了一声,霎时鼓足劲头折返向着山坡跑去。
“思儿!”沈因南被她的举动一惊,连忙跟上去,追上去后竟见她眼眶通红,双手双脚地奋力爬上山坡,当下吓得不轻,急忙跑到她跟前拦住了她,“思儿,怎么了?怎么哭了?”
“大哥,大哥......”沈因思呜咽着,几乎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泪水是哇哇哇的直流,止也止不住。此时她吃力地一手撑着倾斜的山地,而另一只沾了泥土的手却是远远指着山坡上的一个方向,“大哥,你看......你看,那个木桩子...上面…...刻的是......勤大叔的名字...”
沈因思的话如雷轰顶,沈因南微微一愣,随即顺着她指着的方向望过去。果然,在一条条木桩子里,山坡最陡峭最边上的那个位置,竖着一根木桩,上面刻着娟秀有力的‘吴大勤之墓’五个大字。
空荡荡的山头,吹过阴阴的山风,明明是艳阳高照,沈因南却觉心底有一股寒气直袭他全部的理智。
“少爷,不能攀这树,摔倒了这可就不得了......”
“来,少爷,先吃个夜宵,不可熬坏身子了......”
“少爷,这书上说的是什么嘞......”
“勤叔老了,这字明明昨日才认过,今日便不记得了......”
......
太多太多,那些过去再熟悉不过的话语,就像碎碎细沙,溜过指间,捕不牢实。
沈因南眼眶涨痛,没有眼泪,此时他定定地看着木桩上的字,身子像呆住了一样。吴大勤,当真是吾大勤!他岂会忘记?岂敢忘记?当时年少,他外出求学,整整两年,都是勤叔跟随他,照顾他,替他打点一切起居。
后来,又是勤叔,代替他跟随二娘与三妹,一同回了乡下。
沈因南心头,胸口都像被棉花梗住了,发闷得难受,张了张口,却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才好,该做些什么才对。
一旁的沈因思早已哭成泪人,半跪在地上捂住了脸。
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山风越发猛烈,沈因思脚下的干泥土湿了一大片,她的泪水早已干涸,眼睛肿成了铃铛儿大小,她吸了吸鼻子,忍着小腿的酸痛站起身来,转过身时发现沈因南还是雕像般一动不动,更是一阵黯然,强逼自己努力收敛心神后,握着拳头,哑着声道:“大哥,我们还得去找二娘。”
沈因南‘嗯’了一声,神情依旧木然。
沈因思见他不动,去拉他的袖子,可沈因南依然没有反应,心下更加难受,低着头轻声道:“勤大叔,我们等会儿还会再过来的。”
沈因南的眼帘低垂,闻言后随即紧紧合上,轻舒一口长气,才徐徐转身,朝沈因思言道:“走吧。”
两人没再绕远路走,而是默契地穿过山坡。
看着那一根根稀疏交错的木桩子与上头字迹娟秀的人名,就像见到一个个鲜活的魂,让沈因思心中渗着寒,带着惧。
但她最怕的,都不是这些,她最害怕的是,自己会不小心,在这些木桩子的上头,看到二娘或三妹的名字。
“你们找的人就在这山上头,赶紧去找吧,运气好的话,兴许人还活着。”那个纪家少爷说的话,暗里说的意思,是二娘和三妹就在这山头里等着自己的意思吗?
是活着在等对吗?
沈因思不敢多想,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压抑着心中的害怕与恐惧,认真仔细地扫视着每一个木桩子,一言不发。
沈因南走在她的前头,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兄妹二人缓步地走上山坡最顶处,不约而同地往后望,一排排凄厉骇人的木桩子,参差不齐地树立在干裂硬皱的土地上,木桩子上娟秀而相同的字迹,不知是谁为它们作碑。
“大哥,那边的丛林里好像有人在。”
沈因思环视四周时,眼尖发现草丛有簌簌作响的动静,她急忙冲下山坡,沈因南也跟在她的身后,两人跑到平地,又拨开丛林那半人高杂草,脚踩泥地,跌跌撞撞跑到悬崖边时,真的发现有一个姑娘坐在草堆上。
瘦削娇小的背影,一眼看去便知那人是在抱着腿蜷缩成一团。乱糟糟的头发散乱披在肩上,一身白衣沾满泥痕,已是脏得不行。此刻那姑娘整个身子靠在一座矮矮的石碑上,薄薄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渡上了一层金色。
看不见她的正脸,因在悬崖边上,兄妹两人不敢贸然上前,只是站在原地轻唤了几声,可那姑娘还是没有任何发应,身子一动也不动。沈因南心中发颤,脑海里浮现的不免是最坏的事,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蹲下身来察看,只见小姑娘眼睛紧闭,脸色苍白如纸,沈因南吓了一惊,连忙伸手探她鼻息,直到探到微弱的呼吸后,才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睡着了。沈因南对站在身后不远处,苦着一张要哭的脸的沈因思扬了扬手,示意她不要害怕,又想要唤醒那姑娘,可刚一抬头,竟见小姑娘靠着的石碑上,刻着‘慈母黄苏冬之墓’几个大字。
沈因南瞬间只觉眼前一片花白,整个人也停滞住了。
方才他站在石碑后,并未想到其他,可当他看到石碑正面的这几个大字时,刹时没了反应。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结果,不是没有在心里有过‘万一’的念头,可当这件事真的成为一个血淋淋,活生生的事实摆在他面前,让他接受时,竟比赴死还要难受。
沈因思疑惑地看着大哥朝着自己扬扬手后,突然跪跌在那女子身旁的地上,脸色铁青,居然还流下了泪,心中莫名涌上大悲之感,急忙边喊边跑到沈因南身边,“大哥?大哥……”
兴许是两人的声音与动静太大,那白衣女子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看见身边有人,白衣女子的脸却无波澜,双眼如蒙上一层白雾,依旧平静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沈因南,又转过头去看了看站在身后茫然无措的沈因思,过了半响后,终于张口问道:“有吃的吗?”
沈因思‘哇’的一声,全身紧绷如断弦一般,眼泪水再也忍不住,瞬间像缺堤的河,伴随着眼前小姑娘那嘶哑无力的声音,一涌而下。
沈因南本是捂住眼睛,听着沈因思的哭声,深深的一声哀叹后,双手按揉了几下眉间的攒竹穴,慢慢地努力地冷静下来,红着眼眶,哑着声朝那女子道,
“我们身上都没有带吃的,小姑娘,你唤什么名字?为何你会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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