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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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立秋之日,金桂飘香,鱼肥米熟,正是人间好时节。

    

    可北方大旱,颗粒无收,游牧民族纷纷劫掠边疆。边境战事不断,朝中还未做出反应,几个蕞尔小国之间已联合起来,正式开战,封疆大吏猝不及防之下,被北人连下数城,紧急求援。

    

    路途遥远,消息传的自然要慢些,但更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北方边境上的折子大多被截了。

    

    虽然这半年来苏清晏青云直上,但时间还是太短,要职还是尽在世家之手,他仍然未能进入权力核心。

    

    练溪虽几次闻得消息,可大多都是官员向她汇报说些北方有些小抢小劫的情况,她根本无从得知消息。

    

    只是这一日早朝,迟以衡的怒气快要把正阳殿的屋顶给掀了。

    

    他虽是武将,可身上总有一种儒雅气质在,可今日,他好像疯魔了一样。舌战群儒之间,言语辛辣而直接,痛斥他们为一己之私,置天下生灵于不顾。

    

    山外青山,楼外高楼,暖风熏醉,歌舞不休。

    

    只见北方流民连连,哀鸿遍野。但他们这些人的骨头已经在歌舞升平之中,被这权势繁华被泡软了!

    

    这话就如巴掌,直接打在了世家脸上,除了谢侯爷等不慕虚荣之人,大多世家贵族都爱奢华喜富贵图安逸。

    

    如今皇权不济,虽然军权在迟以衡手中,皇上提拔的苏清晏也有几分能耐,可如今仍然是世家的天下。

    

    即使北方有些许骚乱,但祸乱的不过一方,他们远在京城,尚能安安稳稳的享这富贵荣华。

    

    可若是东齐对北国开战,前方战事之外后方的辎重粮草必是不轻的负累。更令人忧心的是,若是战胜也罢,可北方勇猛,若是战败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因而先前世家截了消息,安抚边疆将领勿要轻举妄动,如今事态已然遮掩不住,他们只下定决心,宁愿多送些岁贡议和,也不愿开战。

    

    谢侯爷如今在外代天子巡守不在朝,只见世家之人更加猖獗,在朝堂之上与新贵一族已然翻脸,直呼其为竖子无知,只知逞匹夫之勇,两军交战,生灵涂炭。

    

    新贵一族则称这般老臣为老匹夫,只知享乐,厚颜无耻,议和说的好听,其实还是向那等小国承认我东齐势衰。

    

    练溪见两方吵的不可开交,一时间也难以决断,只能从中调和说明日早朝再议。

    

    言讫她便抓紧时间匆匆的从殿中出来了,因为她也不知要怎么办······

    

    穿越之前,她生于长于和平年代,心里对战争却一直有种深深的恐惧之心。乱世烽烟,颠沛流离。

    

    她小的时候做梦打仗了,都是梦见自己孤身逃亡,总想逃到荒无人烟之处,青山绿水之中,仿佛是颗原子,独立存在于这宇宙洪荒之中,孤单而安全。

    

    穿越至此,她一直没有什么野心和欲望。所以大权旁落,她也并没有太多夺回权力的念头,大概是因为,这本不是她的。

    

    她屏退众人,闲庭漫步,独自冥想,只是一不小心,撞进了来人怀里。

    

    她抬眼看,是迟以衡,她的目光正撞进他漆黑的瞳子里。

    

    其实迟以衡远远的便看见她过来了。他已有很久未曾见过她。

    

    那日武举到校场之前,她竟然换了劲装打扮,一身红衣勾勒出她细长窈窕的身段,脸上的笑容真诚明艳,在那炽热阳光下分外好看,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看着以辰比试之时,她似乎多有担心,险要关头轻呼数声小心。

    

    他竟不忍见她娥眉紧锁,耐心安抚她道,以辰身子虽矫健但不健壮,从不以蛮力取胜,此时场面分明在其控制之中,不需担心。

    

    她闻言扬唇一笑,紧握的手也终于放松下来。本来她在他身后一步,防止比试中冲撞了圣驾,可她看到精彩之处,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

    

    她身上的芷兰香气分外清新,那夜竟是入了他的梦······

    

    他向来极力约束自己,待人温和,实则寡情少欲,心性冷定。

    

    他怎么能容忍自己对一个女子有这样不堪的想法。更何况她当初给他下药时他的心都丝毫不为所动,如今他怎么会······

    

    即使夏日酷暑,他仍执意请旨去了江南清剿水寇,自离京后,他再也没有想起过她。此番他才从江南回来,想来已经有半年没见过她了。

    

    练溪见迟以衡一双眸子晦暗不明,且大手一直揽着她未松开,轻轻的挣扎一下推开他,没想到他竟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迟以衡似乎回神过来,但并未多言,只是单刀直入的问她:“陛下,臣欲赴战场,不荡平北国,断不回朝。还请陛下应允。”

    

    许久未见他,练溪看他更加黑瘦精壮了些,周身气质更是摄人,眼中却闪着分外执着和炽热的光。

    

    她迟疑道:“迟将军,今日早朝此事不是尚未仍有争议?不如等明日早朝再议可好?”

    

    迟以衡坚持道:“陛下还不懂那些老臣们的心思吗?他们想着拿北方四城换了自己喜乐安逸很是值得,哪里会管北方有多少流民,多少人沦为异族俘虏!再不济,他们想着送敌国足够的粮食和财物也罢,只当是岁贡了,可是这都是我东齐百姓汗水辛劳所得,为何平白的送了那等蛮人?!”

    

    “再者,我东齐男儿铁骨铮铮,为何不拼命搏上一搏?此番开了给予岁贡之先河,蛮夷之人则必将贪得无厌,再三需索。”

    

    练溪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迟将军所言朕亦想过,只是若是战败······”

    

    迟以衡看她半晌,后退一步,眼中有深深的失望,冷声笑道:“本以为陛下虽为女子,但心志坚韧,志在四方。故先前即使陛下多次试探于我,我也未曾放在心上。可我没想到,你与他们并无异!左不过都是要守好自己的江山富贵罢了!”

    

    他心中怒意已然到了极点,再也顾不上什么君臣礼仪,言讫他后退数步,狠狠拂袖,转身走了。

    

    练溪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他的步履比平日里要快,但是他的肩背却没有素日里挺直······

    

    这东齐万里疆土之卫,军队将士之命,均压在他一人肩上,这份责任何其重矣,他也会觉得累吧。

    

    若是大军失利,最先身死的人必然是他。可他已然站在了权力巅峰,兵权在握,即使世家也奈何不了他什么。但是他仍然不肯后退,哪怕死,哪怕与世人为敌。

    

    若是本来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现在被他一番言语所动,她不得不清楚面对自己心中的所思所想。

    

    她有些许颓然,可又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只想过着自己的安稳日子。

    

    她怕。怕战争,怕这国破,怕国破之后她要去死。

    

    她回紫阳宫后,又是一场长睡,她不想清醒面对这样软弱自私的自己。

    

    大约傍晚时分,阿柔轻声唤她:“陛下,苏大人有急事,在殿外求见。”

    

    练溪到正殿见他,苏清晏向来沉稳的脸庞之上也多了几许忧思,见练溪出来,他立刻行礼道:“陛下,此刻迟将军与诸位大臣仍在宣政殿内争执不下。今日早朝之后,迟将军拦了诸位大人,但双方始终未能达成妥协。迟将军他,说若是谁主和反战,今日就出不得这宫门!这是要是天下人为敌啊!徐太傅和小迟将军一直从旁劝谏,可也管不住,只能派臣来请陛下。”

    

    练溪心中痛斥,平时看着再精明不过的一个人了,原来是个傻子!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人,敢与天下人为敌!

    

    她思忖之间已然提裙狂奔,哪里顾得上什么君主威仪。

    

    宫内行走的婢女奴才纷纷侧眸,只见夕阳橙红色的光芒将女帝奔跑的身影拉得格外的长,朱红色衮服的裙摆在风中纷飞不断,像一朵炽热的火焰,将几缕浓烈映在人心上。

    

    快要到宣政殿时,练溪平复一下气息,快步进去,殿内已然陷入僵持之中,气氛凝滞而压抑。

    

    她进去时声响不大,那时迟以辰正背对着她,他似乎心力俱焦。

    

    残阳如血,把他的背影映在地上,那背影里却透出几分无能为力来。像是一颗固执的小石子,又怎么能阻挡这滔滔江水向前冲流?

    

    他声音已然平缓温和,带着几许恳求之意:“我知诸位大人忧心兵败之后如何。我也无意再争论下去,不如先让我奔赴前线,若是战事顺利则一举击溃敌国,若是不顺,都只是我迟以衡一个人的罪过,我情愿领罪。请诸位大人放心,我迟以衡以命为证,必将以吾血荐轩辕。”

    

    言讫他微微闭眼,还没等到在场大臣的回应,心里升起一阵愤怒、无奈,最后都归为绝望。

    

    “迟将军,这是我练家的江山,这是朕的山河万里。若是有天下将倾一日,又干卿何事?”

    

    他猛然回首,逆着光看她,她站在一片夕阳光辉之中,笑容明艳的看着他,声音坚定:“既然是朕的江山,也只能由朕之脊梁,撑起这山河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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