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姐弟之间的心墙
宝钗和贾环这次的见面如闲话家常般，也像姐姐看望弟弟的情形，一句都没提及别的什么事情，聊了一会便和莺儿双双离去了。
贾环心中对于宝钗的来访则是付之一笑，他太明白宝钗的好口碑、好人缘是怎么得来的。她事事考虑人心，瞻前顾后，长袖善舞，珍重芳姿，不语亭亭，是打理人际关系的高手。她身上凝聚了儒家式的生存智慧，高深莫测，一眼望不到底。而儒家式生存智慧，核心就是人脉，是人心的较量与博弈，是谋略。所以，宝钗对于他这个有些潜力的人，又怎么会忘记修善关系呢？
只是，让贾环没想到的是宝钗的美，在近距离接触后会给他如此的震撼。本以为凭着异世记忆里的美女形象，就算在这个时空再见到什么国色天香，什么天生丽质，什么艳冠群芳，只怕也不会有太多的感触。却没想到宝钗那“淡极始知花更艳”的气质，还是让他一如宝玉般成了林黛玉口中的“呆鹤”。
对于黛玉、宝钗这些仙姿出众的女子，贾环目前是保持“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态度，尽量的不去和她们接触。因为在没有一定的自身实力之前，这样的女子又如何会关注、青睐于你。古代一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且不论其真假，就说这些会广为流传，本身一个就因为是极稀少，不可求的，所以才会让人口口相传，反之满大街都是的事，谁会去在意？去说呢？所以，贾环的这点自知之明还是十分通达吧。
现在是申时初，贾环见天色还早，也就不急于回家。而是往三春姊妹住的抱厦厅走去。来到这里，他却不见迎春、惜春的丫鬟们，只见探春的丫鬟侍书，在游廊上的长椅坐着飞针走线。
贾探春今日落寞的神情，贾环多多少少还是看在眼中。如果说往日他有多恼这个姐姐，也有些说不过去。又因为有了那些记忆，对于探春的处境，他还是能够理解一二的。
王夫人何人？表面看，她天天念佛，为人慈爱。但细看：她上次挑唆贾政打贾环，那戏演的多真实、多果断、多狠辣！又看《红楼梦》原著中她逼死金钏儿、整治晴雯时，手段又何其老练、何其毒辣？有这样的正室夫人在，庶出的探春若不表现得“忠心”些，能有一天好日子过吗？所以，在上次被打之后，贾环设身处地的为这位亲姐姐想过，她那颗恻隐的心其实也很苦、很无奈……
贾环对这些明白归明白，理解归理解。他的心中对探春昔日所作所为最在意的地方，就是她对母亲赵国艳的态度问题。毕竟目前的赵国艳并没有像原著中那么粗鄙不堪了，作为女儿的探春为何还要对亲生母亲这样冷漠的态度呢？
贾环没有刻意去回避什么，也没有忘记出府时曾答应母亲诺言，举步向侍书那边走去。
侍书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脸上不由疑惑起来，想张口喊出来又怕对方不是来这边的，正犹豫不决间，来人已经对她笑道：“侍书姐姐，在绣什么呢？”
此时，书房内。
探春正坐在书案前写着什么，突闻外边那熟悉的声音，身子不由怔了一怔，笔尖的墨水一不小心掉下几滴至宣纸上。眼看好好的一幅字就这样毁了，探春那温雅秀美的脸上不由浮起一丝苦笑……
“三爷好！也没什么，就是一条锦帕而已啦！”侍书闻言，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对贾环行了一礼，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三爷……你是来看姑娘的么？她在书房呢！”
贾环猜不透探春的心思，也不知道她是否愿意见自己，便摇了摇头说道：“我来看二姐和四妹的，她们人呢？”
侍书的脸上泛起失望的神色，说道：“二姑娘她们还没有回来吧，要不你先在这等一会，我帮你去叫她们回来便是。”
贾环点点头，“好，那就麻烦侍书姐姐了！”
侍书听了这话却还是站着没有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贾环见了不由又问道：“怎么了？”
“这……那……三爷，你是在这里等呢？还是进里面等啊？”侍书张了好几次口，才把话说了出来。
贾环听了侍书这话，不觉都有些喜欢上侍书的这份机灵劲了，微微笑着，声音不大也不小，轻声问道：“侍书姐姐，要不你先偷偷的告诉我，三姐有没有恼过我？或是说她不喜欢看到我来着？”
侍书听了这话，急的可了不得了，涨红着脸说道：“哪有这样的事啊，三爷，你可不能听别人乱说，姑娘……姑娘其实很……”
这话未说完，探春的声音已经站在书房里处传了出来，“侍书，让你去喊人你去就是了，啰啰嗦嗦的干什么？还不快去！”
“啊……哦！是，姑娘！”侍书说完，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忙向外跑了出去。
贾环望着远去的侍书，一时间也觉得不知怎么了，就这样呆呆地杵在那里。
待侍书的脚步声远去后，院子里瞬间静了下来，只能时而听见不远处随风摆动的树叶声。不论是在屋里的探春，还是在游廊的贾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贾环站得有些累了，就在游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就在这时，屋里又传来探春的声音：“你们在外面可还好？”
贾环闻言愣了愣，良久才答道：“很好啊！”
“姨娘她可还住的习惯？”
贾环听了这话，咬了咬牙根，并不答话。
“姨娘她可还住的习惯？”
声音又一次传来，贾环不由冷笑一声，说道：“哪个是姨娘？三姐莫非问得是周姨娘？我又不住在府中了，如何能得知？”
“你……”
贾环真的听不惯探春对赵国艳的称呼，在外人面前叫叫，做做样子还能理解和接受，可如今就姐弟两个在这里，还有必要这样子吗？贾环心中原本对探春的那些理解顿时幻灭，取而代之的转为是深深的厌恶，只听他说道：“三姐也不用为我们担心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便是，我和我娘两个在外面是死是活，估计再也连累不了三姐什么的了，从此以后大家各过各的便是！”
“你……你……当真如此恼我？我那点做的对不住你？对不住姨娘？你说出来！”探春的声音里明显带着些悲凄的哭腔。
贾环听探春话里话外还是姨娘姨娘的叫，心中的火气不免也上来了，冷声说道：“三姐怎么可能对不住我？只是常言道‘子不嫌母丑’，我觉得啊，你对不住的只是一个无时无刻不心心念念牵挂着你的母亲罢了！而在你的心里呢？或许只认为她是一个姨娘吧？又或者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奴才？三姐，你的话真是让我寒心啊！”微微一顿后，又道：“难道说怀胎十月生你爱你的母亲，一时间给不了你当下锦衣玉食的生活，给不了你有众人服侍环境，在你的心中就非得界限分明地姨娘姨娘的叫唤吗？三姐向来才貌极佳，但不知能不能跟弟弟解释一下《孝经》里言的：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是何意？”
这话无异于像一记重锤敲打在探春的心头，一字一句都像刺骨的尖刀扎进她的心房。在这一刻，屋里的探春终于明白一直以来贾环为何会对她疏远，又为何会对她心有成见！
“三弟当真是好口才！”探春虽泪流满面地出现在房门口，可是在她说话的时候，还是直视着贾环的眼睛，不卑不亢地说了起来：“时至今日，我方知三弟为何会对我疏远，就是因为这一声姨娘吧？既是如此，我们今天就好生说道说道！我喊亲生母亲为姨娘，试问一句三弟礼法上我错了吗？你知道我每天每时每刻要怎么样小心翼翼的过日子吗？你觉得像此时此刻我与你独处的机会一年中能有几次吗？你又知不知道但凡我说了一句半句不该的话，身边立马就会有人去告发的苦楚吗？你以为我留恋这样的日子吗？”她越说越是激动，最后近似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来一般的说道：“我今天告诉你，但凡我是个男人，可以走出去，我比你更早的带着娘走了，就算是不能立一番事业，外面海阔天空最起码也能活的比这里自由自在！”
这下，轮到贾环目瞪口呆了……
听了探春歇斯底里喊出来的这番言语，贾环真的感觉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设身处地的去为探春考虑过？只是一味的谴责于她，这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呢？
从探春的话中不难看出，似是一团和气的贾府，温柔乡里的女儿国，绝不单是贾环的身边充满了明争暗斗的刀光剑影，她自己的身边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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