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金天曜:将战
金天曜携着金天煜回到了斥邪城,他们带来了苍梧的援军,苍梧军终于从两地交界行进至斥邪以东五十里,与剩下的龙骧军互成犄角,蓄势待发。
看得出来,斥邪城内的军心振奋了起来,将士们一改先前压抑低沉的情绪,军营里变得活跃亢奋,人人勤加操练、摩拳擦掌。这里的将士绝大部分来自失地,他们的家人都还在那里,前次的战役让太多的同袍命丧沙场,他们亦心中不甘,现在终于可以杀回去与家人团聚,为同袍复仇,谁都跃跃欲试。
金天曜却还等着一个人。
守卫入帐禀报,皇帝金天煜和天穆圣使玄殊来见,金天曜站起来出帐相迎。
都广军终于来援的消息在早几日传入,联盟日盛,军心也愈加振奋,但金天曜却对这个消息没有过多反应。相反眼前这位一头银灰短发、白色长衣、藏青披风的英朗中年男子,却是金天曜盼求多时的。此人来自天穆执领神职的教廷,能以神谕号召教众不说,更有卜筮将来、占星改势的能力。这一次扶桑叛军屡用奇兵异象,想必幕后一定有高人操持,而玄殊的能力在九地佼佼,正是金天曜所需。天穆教廷历来推奉天神和皇族,此次只派这一人来援,也正是因为此一人已可抵千军万马了。
他把金天煜迎至上座,自己和玄殊两人在其下左右对坐下来。
“王叔,我听说占卜师能看见前世将来,可圣使说并不是这样。那到底是怎么样啊?学士可从来没讲过这个。”皇帝金天煜一坐下便问。
金天曜和玄殊相视而笑。
“吾皇,天神本是远高于世事纲常的高尚存在,学士只知拜神,其它如何能懂。今日神教圣使到此,便可多请指点了。”
“吾皇,”玄殊看着皇帝,牵着笑不急不慢地道,“世间一切皆由天神指引。占卜者能预测未来,并不是自己能看见什么,而是将自己的心智化成最细小的微粒,感触与联结天地间的自然之物,去领受神的旨意。一切皆是神的指引。”
“你是说天神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吗?那我们何必还要这么艰苦,一切按神的安排不就好了。你带神的旨意来了吗?”金天煜好奇地接连追问。
玄殊仍看着皇帝笑了笑说:“天神只指引我们。每个人的灵魂与修行不同,我们改变我们能改变的,呈献我们能呈献的,天神看到了,自会给出旨意。当年的轩辕氏自是竭诚呈献了自己,表达九地人心的所向,天神感受到他的挚诚,方才引导他成为新的九地守护。”
金天煜没有做声,似懂非懂地理解着玄殊的话。
“吾皇,你是天神看中的。”玄殊气定神闲地看着皇帝说。
“你又是如何知道?……”
“吾皇,只须保持你心向天神,不轻浮,不偏倚,明亮如日月,浩然如星海,清沁如长风,坚硬如磐石,天神自会引你走到未来。这即是天神的旨意。”
“我……我想看到过去,过去的人,天神也可以帮我看到吗?”金天煜这样说,金天曜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是往生。”玄殊回答他。
“往生?”
玄殊点点头,“修行者到能幻化心智、联结自然之物的境界,向上可以领受神的意念,是为占卜师,向下可以通达过往的灵魂,看他们身前看到的,听他们身前所思的,是为往生师。两类修行都高远深邃,一个人穷其一生也只能专研其一。”
“往生师……”金天煜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金天曜接过话来说:“据我所知,圣使是九地唯一一位即修占卜,又能修成往生的修行者,是为当今天穆王玄嚣之后的第二人。”
玄殊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曜王过誉了,我心不静,做不到专修至深,只能浅尝辄止,其心不诚,修行不精。”
“是圣使过谦了。当下的国势,正如当年轩辕氏建国、金天高祖一统九地,正需要像圣使这样能通达天意、预知情势的修行者指点迷途,方能保我乾坤了。”
“曜王不必过于担忧。我常夜占星象,虽然主星暗淡有时,星位处雾障叠绕,周旁亦有诸星斗大明亮、直冲主星,但仍可见主星稳占星位,长生星光,诸星之间也有各路破绽,想必不日一定可以拨开雾障,重生熠熠之辉的。”
金天曜听了,心中稍稍宽慰,再次牵起嘴角说:“圣使这么说,我心安良多。当下的局面,扶桑势盛,而我与苍梧、都广均与他针锋相对,但各方各怀心思,我军又情势最急、军力最弱,甚至连粮草军需尚不济,这重重困难需要怎样破解,还恳请圣使指点。”
玄殊淡然一笑回答:“先说这粮草军需,解决问题的人已在帐外了。”
玄殊的话音刚落,帐外竟有军士进来禀报,随后低头跟进来一个体态圆浑,一身便服外披着黑色斗篷,将脸颊隐埋在帽子的阴影中的人。
来人伸手将帽子揭到身后,是那脸庞白皙圆润,因笑堆起的脸颊上黥着青色字的黥敛。
金天曜见了,二话不说腾地起身,从腰间抽出陌刀,大步跨上前,挥刀直向脖颈,动作一气呵成。
“曜王是要将自己的过错全部推卸到黥敛的身上吗?”那黥敛收起了笑,目视前方,不为所动地朗声问道。
明亮的刀刃停在他短粗的脖子上。
“你使得离间好计。”金天曜狠狠地说。
“如果没有异心,'离间'又有何用?为主除害,又何谓'离间'?”
“我听闻你在长风手里形同枯槁,朝夕不保,现在又如何能风光满面到了这里?”
黥敛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和善憨实,笑着回他:“那只是愿为我而死的一个家奴,我怎会那么容易死。帝俊之地尚未收复,我来是为吾皇和曜王送来将士征战的一应军需。”
“果然是七商之源,做得一手好生意。”金天曜讥讽说。
“一颗赤诚之心而已,曜王就不愿听听吗?”
金天曜哼笑一声,收回了刀,站在原地等他继续说话。
“不论我与曜王之前有什么过节,”黥敛看了看他,又望向前面的皇帝说,“金天氏于我有知遇之恩,我对前两位先皇的忠心日月可鉴。如今先皇已崩,曜王辅佐皇子登基,殚精竭虑为收复皇城,令我好生钦佩。作为老臣我愿以曜王为典范,尽忠职守,献上绵薄之力。但我没有曜王英明神武,只有些身外之物,玄金征战与募军所需,我均可提供。另外,可向吾皇与曜王及时提供诸地的情报。”
“你想要什么?”金天曜问。
“别无他求,待吾皇重回上都,恳请继续给臣效忠的机会。”黥敛脸上始终挂着招牌式的笑。
“今日你可还有什么要说?”
“曜王不知,长风氏此刻正全军退出上都?”
“噢?”
“想必是大军压境,自知不敌,只得拱手让出皇城。还请曜王抓住机会,火速驰军,为吾皇抢先夺回上都。”
“知道了,你且退下吧。”金天曜不想再与他多言,此人油滑狡诈,他一直都觉得厌恶。
黥敛便不再多说,分别向皇帝和他拱手躬身施了礼,退出了帐。
金天曜等他出了帐,回身问玄殊:“黥敛所言,圣使怎么看?”
玄殊牵起嘴角对他淡淡笑道:“容我直言,自先皇崩后,曜王所见,恐皆是阴谋。阴谋者,为己,为人,为鬼魅,曜王则孑然一身。曜王在种种阴谋间行走,正如在黑暗中行走,不必因其惶惶,任鬼魅横生,曜王自行其道,只按自己的判定行事也不谓不可。至于夺回上都,既然吾皇在此,我认为已不在乎先后,保全可周旋的军力最为重要。近来在我种种卜筮中反复清楚地映现天神的旨意是,先入皇城者死。”
金天曜听了,转头看帐门外,危险的黥敛早已不在那里,尔后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是夜,倚坐在军帐中的金天曜从梦中惊醒,一场恶战当前,他又通宵达旦处理军务,天将明时才倚坐着小憩入睡。可他可怜的哥哥让他魂牵不已,只要他入眠,关于金天曦的梦境便会一再出现。
烛火已然黯淡。昏暗的帐中,被汗濡湿的金天曜不禁吐出一声叹息。
帐门处,白天消失的黑色斗篷变成了嫣红色,帽子褪下,现出的是一张娇美高贵的脸,一双妩媚动人的双眸。
郡主羽夙翾飞竟到了这里。
“曜王别来无恙?”
金天曜迎上前问:“郡主怎么到了此地,这不是郡主来的地方。”
“家都是危险的,还有哪里不能去呢?”羽夙翾飞淡然应道,她身上的芳香竟是金天曜熟悉的。
“那么郡主此来是为?”
“曜王看起来并不好。”羽夙翾飞红色的眼中现出晶莹光泽,眼神满是怜爱。
或许是刚刚一场梦醒的原因,金天曜感到有些恍惚,说:“近来确实有些劳累了。”
“曜王问我是为什么而来?”羽夙翾飞在他面前轻轻牵起嘴角说,“曜王忍心将我一个人留在那里,可我却不能不牵挂郎君。”她说着走到金天曜的近前,伸手轻抚住他的手臂,“不管将来如何,九地怎样,我只愿我的郎君安好。”
金天曜望着那双柔情似水的红色眼眸,对方身上的芬芳扑鼻,竟不禁心动。
“这是我想让你知道的我的心意。另外,我在苍梧军那里听闻,长风氏已准备从上都离开,曜王是否知道了?”
“嗯,我已知道。”
“请曜王千万不必急着进军,保全自己、保全金天的血脉最重要,虽然只是一介小女子,但还请曜王认真考虑我的建议。”
“我正是这么想的。”金天曜点点头。
“答应我,”羽夙翾飞的眼眸凝望着他,“保重自己。”
金天曜终于感觉自己竟难以抑制地沉浸入羽夙翾飞迷离的眼中。她扬起脸,闭上眼睛,身体缓缓依入他的怀中。这不是梦,他真切地感受到她的温暖、她的柔软、她的芳香。这仿佛是梦,她温润的唇贴上他的,紧紧地将他粘连,传导着她的柔情和热切。
金天曜感到再无法回绝,许多日子以来的烦懑与焦虑统统化作对温暖慰籍的越来越强烈的渴求,他回应着她。羽夙翾飞身上的衣裙件件滑落了下来,直至洁白怒放的玉体全然呈现,他与她愈加紧密地连结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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