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梦灭,身死
正和御医说话的顾子霑眉头微动，仿佛听见了什么声音，一抬头——
一张即便是浓眉小胡子，仍然看得出娇媚的脸蛋，那么一撇滑稽的小胡子，却让她更灵动俏丽。
顾子霑的心一晃，那楼上的人却已不在了。
他为什么看到了……染儿的影子？
御医看他神情略动，便随口关心了一句：“夫人如此……老朽也是爱莫能助，不过将军千万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我看将军累了，神情都有些恍惚，多多休息才好。”
“好，谢谢王御医。”
是他累了？
顾子霑抬头望去，那里什么也没有，真的就像是他的恍惚。
“将军回吧，莫忧思过重，老朽走了。”
“好。”顾子霑应了一声，转身回府，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窗口，只有一个梳着男子发髻的单薄背影。
看错了眼，她若在……
怎会不来找他？
听到大门吱呀呀关上的声音，柒染这才慢慢转过身，她眼前是一道墙，隔绝的何止是视线。
“小环，我们走吧。”
“姑娘，可是，我还没吃完呢，这么多，太浪费了！”
柒染看着嘴巴鼓鼓的小丫头，眼里泛出真实的笑意，“走吧，姑娘下次再带你出来，回去我做给你吃？嗯？”
听到此，小丫头眼睛登时就亮了，“好，姑娘咱们就回去！”
“单纯的小丫头，这么点事也值得你开心？”
小环自然答道：“是啊。我喜欢姑娘！姑娘待我也很好，跟姑娘待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了！”
微微哑然，小环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情绪简单单纯的很。
柒染慢慢牵起她的手，笑道：“好，姑娘让你开心！”
她没有，小环有也是好的，小开心果。
寺庙里钟声今日最后一次响起，悠悠荡荡穿梭于空气，厚重得像某种古老的召唤。
夜风紧，丝丝扣扣挠人心。
白心瑶看墙上蜡烛斑驳，只觉得呼吸不定，心慌地闭上眼。
梦魇不期而至，迅而恶。
“唔——求求你们……不要，不——”
梦中的白心瑶呓语出声。
拳脚不停落在她身上，而她，已经饿得连反手之力都没有。
“好了，平白为了她浪费什么力气，不是都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异常冷漠的话，然而却有了效果，聚集的人慢慢散去。
“糊涂了，为了一个废物生什么气……”
“就是，不值当！”
“欺负她也没出什么气！”
“走吧走吧!还有事呢！”
……
“看到了吗？”面孔黝黑的戚染居高临下，“想得到什么，自己去。”
“抬起头——”
白心瑶吃力得抬起下巴，看到戚染手里拿着半块饼。
“站起来，拿到它。”
匍匐的人尝试着伸手，半空中却又无力地垂下来。
“哼——”
戚染垂下睫毛，这个太不争气了！让人想帮的欲望都快提不起来。
白心瑶听到了，仿佛一种刺激，一种反推，她出人意料地狠狠向上够了一下，东西也顺势到了她的手中，最终却还是因为脱离而落在了地上。
戚染见此呼出一口气，眼神也松动些许，默不作声从怀里拿出另外一半，放到她手里然后离开。
人心，大多都不会坚硬如铁。
她们在这里开始了奇怪的联系，很少白心瑶会跟着戚染，但是白心瑶一直都深深记着这个人，这个奇怪的女子。
最后一晚，戚染给了白心瑶一个小包，除了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没有任何表示。
白心瑶预感到不对，她很快跟上那道背影，“你有事？”
前面的女子依旧不吭声。
“你想做什么？离开吗？”
“这么久难道最后一句话也不肯说？”
“戚染——”
胸口起伏，白心瑶微喘着气，这是那唯一一夜她告诉自己的名字。
戚染眼尾一动，背对着身后的女人，“该忘的都忘了吧，好自为之。”
都忘了吧，没有戚染，没有那一晚，更没有曾经。
希望你能有新的，不一样的，稍稍安稳的生活。
“戚染——”
“戚染——”
“戚染！”
喊叫声惊起云层，遮住了弯月，戚染的影子也淹没在这幽暗的夜色中。
她走了……
留下的那小包里是碎钱，白心瑶仿佛能从中听到她未说出口的话:好好生活。
瘦弱的黑色背影挥之不去，然而她自己的呼唤却变成一个好听的男声。
“染儿——染儿……”
“小染……”
“染儿——”
“为什么不回来，染儿？为什么不来找我？”
女子的背影后多了顾子霑的深情俊颜。
冷然的将军急切地伸出手，追着，想要触及她，又遥不可及。
黑色的背景渐行渐远，顾子霑着急得像个追赶希望的孩子，一直跟着追啊，甚至根本不曾怀疑，不曾回头，义无反顾！
“小染！染儿——你回头看看我——看看我可好？”
影子消失了——
顾子霑疯了一样向前追，没有找到，他开始原地打圈，不停地呼喊，直至声音慢慢嘶哑。
“假的——都是假的——”
“她不在啊……”
俊挺的男人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灵魂，摔倒在地，他呆呆地伏在地上，嘴里呢喃，换换闭上眼。
白心瑶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了，他说——
就算做梦，也请让我晚点醒啊！
将军！将军！
戚染姑娘——
“唔——”
梦中的白心瑶捂紧了胸口，而床边，守夜婢女被同样动作吓到了。
“快叫大夫！”
“夫人！夫人您醒醒！”
“醒醒夫人！”
她背负的罪孽啊！
夜色被惊动，喧闹的声音中，一盏盏灯燃起，点亮了庭院之上的天空。
大夫脚步匆匆，到了连气也不敢喘，参片，把脉，施针。
“夫人醒醒！夫人醒醒！”
白心瑶的手抓得越来越紧，面色也越来越灰白。
一声惊破的“将军！”，喊出了最后的执念，落下了生命的帷幕。
“夫人——！”
假如人真的有来世，白心瑶会不会用自己真正的身份活一生呢？
大概——不会。
因为那样她就不会遇见顾子霑了呀！
执迷不悟，因为身在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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