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追问
捧着皇上送的礼盒，傅沉烟心中雀跃，又羞于表露，低着头步履匆匆往回走，只是那翘起的粉唇透出女儿家终于与心上人定下姻缘的满满喜悦。
梅巧跟在身后，脸上笑开了花，她可不像姑娘害羞，仰着脸，毫不掩饰得意与欢喜，时而环视一周，将远远近近的艳羡、谄媚的目光尽收眼底，倍觉扬眉吐气。
“三妹妹……”
快到春华园门口时，冷不防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让两人一愣，同时循声去望，只见蒋行文站在不远处一棵桂花树下，萧萧望来。
树上早已没有了桂花。
朔风如刀，刀刀如凌迟，在他身上刮过，他望过来的目光也被刮凉，并不如往昔的脉脉温情。
傅沉烟止步，遥遥的行了个礼，“蒋表哥。”
蒋行文步履沉重的走过来，盯着她怀里的盒子，沉默了好一会，轻声道，“听说皇上赐婚，把三妹妹许配给贺将军了。”语气酸涩，微微颤栗。
毕竟是曾经提过亲、差点联姻的男子，现在当面提起自己另许他人的话题，傅沉烟觉得别扭，低声说了个“是”，实在无话可说。
蒋行文就一声声冷笑，笑得傅沉烟打了个哆嗦。
“蒋表哥请回吧，我该进去了。”
傅沉烟又行了个礼，转身进门。
身后的蒋行文死死盯住她，以往温和清澈的目光中涌动着错乱的**。
傅沉烟一进门就被罗氏叫了过去，追问圣旨的原因。
“我真不知道。”
反正傅老夫人已经把话说在前头了，傅沉烟就一口咬定，罗氏连问几次，也只好罢休，脸上仍是阴晴不定。
“皇上送的什么？”
傅沉烟把盒子放在桌上，主动打开，压住激动与好奇，故作平静的瞅了眼，愣住。
罗氏引颈一望，也一脸震惊。
“琮。”罗氏又深望一眼，把盖合上，说话都结巴了，“沉烟，没想到皇上这么郑重其事。”
傅沉烟也屏了一口气，半晌没说出话。
《仪礼》中有以琮为聘的原话，汉末大学者康成先生又特意加注“君享用璧，夫人用琮，天地配合之象也”，表示用琮下聘乃是正统古礼，但是时下民间聘妻，多是堆砌金银玉石，以显示财富，最传统的琮反而销声匿迹，只有皇家的皇子、公主在定亲时才会一丝不苟的遵从古礼。
现在，皇上不但圣旨赐婚，还用一方玉琮为臣子下聘，这份浩荡皇恩，实属罕见。
早有传言，说贺景梧颇受帝宠，现在看来，可远不止一个“颇”字。
“好好收着。”罗氏看向盒子的眼神都变了，像是面对皇帝一样，恭敬、紧张。
傅沉烟默默又把盒子抱在怀里，她深居闺中，正是初生牛犊，还没见识过帝王威仪，不觉得多害怕，管它是谁送的，只当成贺景梧的定情信物，娇羞、甜蜜。
“沉烟。”罗氏轻声道，“不管你嫁给行文，还是冯二少爷，我这心里都是安安稳稳，知道他们俩不会亏待你，你总能过得平静和满，可是贺将军……我这心总是悬着。”
傅沉烟本已经往外走，听了这话，不由的停下来，试探的问，“娘，您是担心他欺负我吗？”
他？罗氏心中一沉，失神的望着女儿，叹了口气，“贺将军是武将，怎么比得上人温柔体贴，平时没个温情也罢了，要是一个不如意动了怒，动起手来，那个拳头谁受得起？”
傅沉烟一怔，被她说得哆嗦了下，艰难的安慰，“娘，他不会吧……”脑海中突然闪过曾经几次偶遇他，他都是一脸乌沉，煞气逼人，连周围的温度都要凉三分，也不由得心头发憷，心说这家伙确实喜怒无常，他以前习惯了打打杀杀，不会真的回到家里也动不动就挥拳头吧？
“是我胡思乱想了，你有皇上赐婚的圣旨，贺将军也不敢伤害你。”罗氏见女儿被吓住，又后悔自己不该直言，赶紧把话掰回来。
回去后，傅沉烟把圣旨、木盒与大红络子等一并收妥后，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梅巧凑过来，叽叽喳喳的有说有笑，傅沉烟却只是看着她傻笑两声，没话说。
春华园之外，有人喜，有人悲，也有人恨。
恨的人，都在春明园，圣旨的消息传过来，蒋氏已经砸了两套茶具了，连她嫁妆中最喜爱的那套十里荷香茶具也只剩一壶三杯了。
采菱一声不吭的打扫满地碎瓷和水渍，采萍就低眉顺眼的陪在蒋氏身边，砸一个，拿一个，反正库里还有余货，直到李妈妈从外面回来，把她狠狠骂了一顿，赶出屋去，自己则利索的把几个幸存品端走。
“夫人这又是何必呢，皇上的圣旨谁能料想得到？”
蒋氏气道，“她有何德何能，竟然被赐婚给九门提督？还是皇上赐婚？妈妈你今天不在府上，不知道府里那起子攀高睬低的狗东西已经去那边摇尾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宣她进宫做娘娘呢。”
李妈妈笑道，“这也就是那些没见识的奴才才做的恶心事，夫人您还不知道嘛，皇上可不是年轻小伙，要是当真宣了三姑娘进宫去做娘娘，难道还是件好事？”
蒋氏哼哼笑两声，她还真是吃李妈妈这一套，一下子就解了气，笑道，“可不是嘛，要是我，我还舍不得把我的沉薇送到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去呢，不过，还真不是做娘娘，是嫁给九门提督，攀了高枝，我心里总不痛快。”
“攀是攀了上去，坐不坐得稳又不好说了。”李妈妈笑道，“后宫中吃人不吐骨头，那些侯府深院又是什么良善之辈？夫人只需坐等着看结果就是。”
“妈妈说的是，就是这从天而降的尊荣让我很不平衡，凭什么我的沉薇被她害得连门也不能出，她还能高高在上，被众星捧月？”
李妈妈又递过一杯茶，劝道，“一时假象罢了，夫人不必放在心上，倒是另一桩大事，还要夫人趁热打铁。”
“什么事？”
“咱们姑娘的亲事啊。”李妈妈道，“夫人想，自古长幼有序，没有个当妹妹的已经订了亲，做姐姐的还没着落吧？”
蒋氏冷笑，“只怕家里上上下下都顾着伺候三姑娘去，谁还记得上面有个二姑娘啊？”
“不记得也好，夫人提醒一下，不就行了？夫人是母亲，这当口说句话，合情合理，旁人怎么想不重要，老夫人还要感谢夫人呢。”
蒋氏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啊，现在大家都沉浸在圣旨赐婚的兴奋中，都忽视了长幼有序的礼训，难保不会被外人嚼舌头，要是这个时候，自己在老夫人面前轻轻点一句，挽救傅家声誉，岂不是立了大功？
这么一想，蒋氏顿时高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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