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姐妹
宁府西偏院，是宁家庶出七房的院子。
虽然简陋偏僻，却还算宽敞，当去往主院的门锁上时，西偏院的所有人都会松快很多。
宁宝昕受寒重病，高烧不退，昏昏沉沉已是七日。
小小的身子蜷缩着，偶尔动一动，好像在向人证明她还活着。
平日里菱角一般红润的嘴唇苍白干裂，轻轻蠕动着，不知道是不是跌入梦魇，正与梦中的恶人角力。
突然，她的胸口急速起伏，哽咽出声，却并没有眼泪。
呛鼻的药味，熏得宁宝昕皱了皱小鼻子，眼皮下眼珠骨碌碌地转，好不容易睁开了酸涩的双眼。
呃……这纱帐这屋子为何如此熟悉？就象小时候爹娘还在时温暖的记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味道，有娘的味道，真舒服。
久别娘亲的孩子，突然回到娘亲怀里，闻到熟悉的味儿，心境一片安宁。
纱帐突然被掀开，宁九娘讶异地抬眼看去，看见一张熟悉的小丫头的脸。
小丫头捂住嘴，眼泪顺着脸庞滑下，又慌忙抬手抹去。
“九姑娘，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她尚未跌入屈辱日子的小时候。
那个坑，那个阿摩，还有她倒在大门前的场景，不是梦，是真的。
她想说话，可张了张嘴，干哑的喉咙要冒火一般，她只能无力地闭上嘴。
小丫头体贴地端来温水，半扶起宁宝昕，喂她：“姑娘刚醒，身子不得力，莫再伤神，奴婢去叫童妈妈。”
同为侯府姑娘，嫡房姑娘有四名大丫鬟，四名粗使丫鬟，一名管事妈妈，两名粗使婆子；
庶房只有两名丫鬟，一名管事妈妈，粗使就大家合用了。
幸好丫鬟自己选的，身契也在七房，甚是忠心，当日为了保护她，被高高在上的侯夫人灭杀。
听巧静说去寻童妈妈，宝昕弯了弯嘴角，那是她的奶娘，也是她的管事妈妈。
喝了点水，感觉好多了，她才有心思静下来，寻思那日大门前的事。
祖父回府是她出现的时机，可是，却不是最佳时机，因为，她没想到，礼部侍郎会一同前来做客。
她告了状，却也丢了侯府的脸。
“唉！”
这事一定没完，依祖母那德性，抓住机会定要惩治她一番，把所有的过错推到她身边人的身上，甚至推到娘亲身上，让娘亲落个教养不力的之过。
“唉！”她觉得自己会未老先衰，哪个孩童如她这般焦虑啊！
“哎哟，我的好姑娘，唉声叹气的可不好，要长皱纹的。精神还好？要急死妈妈了。”
“童妈妈。”声音嘶哑，可总算能说话了。
童妈妈梳得整齐的发髻、素淡的衣裙，愁苦的脸完全舒展开，温和慈爱地轻拍她。
“好姑娘，可算熬过来了，都是嫡房那些黑心肝的，不得好死。”
奶娘童氏将她自小奶大，又无处可去，便做了她的管事妈妈。
嫡房伤害了她带大的姑娘，说什么顽皮，就是心黑。
“侯爷说了，等你好了再论错罚他们，哼，时间一长气也消了，还能罚？不过，侯爷每日下朝必然会来坐上一阵，想来还是关心姑娘的，毕竟是他嫡亲的孙女。”
“哦。”
“嫡房送来很多不实用的东西，奴婢全扔库房去了，说什么让你宽容些，命都差点没了，还宽容？让一个不足五岁的孩子宽容？”
巧静端来燕窝粥：“卢太医吩咐过，姑娘醒了先用些燕窝粥，晚一刻钟再喝药。姑娘，燕窝是侯爷亲自买来的，两大包呢。”
宁宝昕被童妈妈抱在怀里，小口小口地吞咽着，心中感叹：祖父不管內帏事，对子女和孙辈，还是有几分疼爱的。
可惜，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妈妈，我娘呢？哥哥在书院，姐姐呢？弟弟呢？”
宁宝昕话刚出口，猛然惊醒，弟弟？弟弟还没生呢。
“自你病倒，七少夫人事事经手，自责内疚郁结于心，知道你醒了，人一松神，就起不来了。幸好，早早通知了七爷，想来也快回来了。”
“可请了大夫?我要去看看娘亲，让她宽心。”
“妹妹，你快些好，娘就真的宽心了。”
身穿紫藤色窄袖衫裙的少女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宁宝昕倏地睁大了眼，心神一震，翻身爬起：“姐姐。”
宁六娘宝玥紧走几步，一把抱住她：
“对不起，姐姐没照顾好妹妹。”
说罢，放声大哭起来，宁宝昕心中酸楚，不管不顾地贴着六娘温软的脸颊，很香把憋了两世的眼泪尽情挥洒在亲姐姐的肩头，可是，她早就哭过了，她没有眼泪。
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现在的他们，也许只能依靠自己，才能保全，若寄望于自认卑微的爹娘，估计，会重复前世的命运。
她的手轻轻拍抚着姐姐的后背。
这是她嫡亲的同胞姐姐啊，这是她愿意付出一切去保护的姐姐，比她只大四岁的姐姐。
姐姐性子柔和文静，但是，吃的玩的全部迁就妹妹，穿的用的妹妹先挑。
嫡长房就是用姐姐的姻缘牵绊自己，用哥哥弟弟的前程威胁自己，不过，为了他们，她甘愿一个人受罪。
姐姐的怀抱是温暖的，她贪婪地抱住了宁宝玥：“姐姐，
我好想你，想了两世那么久。”
“姐姐没有护好你，你别怪姐姐。今后，姐姐一定不许人再欺负你，谁也不行。”
想到妹妹高烧不退差点阴阳相隔，宝玥心如刀绞，捂住嘴再次哽咽难抑。
院子里传来问候声，宁宝昕一个激灵，迅速放开姐姐，躺下，眼睛半开半闭，一副孱弱样儿。
她的心跳得很快，不知道祖父是不是来问罪的。
永定侯大步走进来，看宝玥在床边发呆，轻咳一声：“小九儿怎样了？不是说醒了么？你哭什么？”
宁宝玥回过神来，起身行礼，对妹妹的行为无语，却只能替她掩饰。
“祖父回来了，祖父辛苦。妹妹醒了，只是精神不好，玥儿想起她平日的活泼样，很难受。”
宁宝昕掐了自己一把才忍住笑，半掀开眼皮配合：“祖父。”
永定侯坐到床边，拉着她的小胖手：“小九儿，好些了？嗯，没烧了。想吃什么？祖父给你买。水果？糕点？酱肘子？”
宁宝昕傻傻的，祖父对她很了解嘛。
“祖父，九儿没胃口。”声音嘶哑平添几分可怜。
说着没胃口，可嘴里口水泛滥，嘶，酱肘子?香浓的滋味，好多年没试了。
“小九儿瘦了，要好好补一补。明日我让卢太医来看看，调整药方，看能吃些什么，祖父都给买。”
永定侯眼神复杂地拍拍她的手，暗叹一声：“其他事，待小九儿好了再说。祖父不会让小九儿白白受罪。”
咦？这是要主持公道？
宁宝昕惊喜回眸，仿佛整间屋子也亮堂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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