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灰楼内外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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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灰楼内外 上

  

    被改造成了象征政绩,颇为时髦的绿色广场,显示出无与伦比的超前意识,跳动着时代的脉搏又无修止的延续,茁壮长成的植物透着向上攀爬永无满足的勃勃野心,在果农心里,绿色广场仍然是他们的山楂树地。

    东方发白,并没有唤醒雄鸡的熟睡,人们也睡在春风旖旋的早晨,几日里天兆睡在噩梦过去好梦来临的希望里,晨睡甜蜜。

    “快起来上班去,我要锁门”,曲笑芝道,

    天兆被曲笑芝生硬地推醒,机械的坐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睛,看了看从窗棂中挤进屋里的那缕微弱的灰白道:“这么早?让我去抓鬼啊”!

    “叫你起你就起来,哪那么多废话”曲笑芝没好气的说。

    今天是曲笑芝返老还童的日子,美容,护肤,减肥,用曲笑芝的话说,一整套做完要七八个小时,不起早还行?天兆慵懒地爬起来洗漱,虽然不语,但心里存着几百个不满意,

    “快点儿,别磨磨蹭蹭的,裹脚啊”曲笑芝说!

    “把我锁在屋里,我得补觉,”儿子刘烨道

    儿子刘烨被昨晚的世界杯足球赛折腾的一夜没睡,给曲笑芝发出请示,也算决定。

    一顿不吃早餐不难,难的是一辈子不吃早餐,这是曲笑芝的习惯。外面小吃多如牛毛,自己做早餐多俗,“外面吃去”,天兆出门,

    “别往死里花钱”,曲笑芝最后的补充条款。

    天兆走在绿草如茵的广场上,大胯有些酸疼,那是几天前夜里,曲笑芝模仿世界杯足球赛临门一脚抽射的杰作,天兆尽量把步履走得稳健,庄重,使人看不出破绽,看出破绽也没人过问,因为Y区这个世界太大了。天兆没认识几个人,匆匆相识的几个人,还没等获到闪光的东西,感情如尘地停留在表皮就匆匆相别了,谁关心其痛痒?天兆想,出脚够重的,好在自己长得坚固,否则非重新组装,你等着,看我怎么以牙还牙。怎么还牙心里也没底,也没那个本事,不过是背地里骂骂皇上,在心里攥紧拳头,抡起巴掌,打在空虚里而已。

    春天的早晨是人类最值得珍惜的时刻,懵懂留在了昨天的黑夜里,新的一天和新的收获,从黎明开始,春天充满生机的早晨让人惬意。

    早起,呼吸新鲜空气对身体大有好处。没好处,让早起也得早起,天兆在心里,五味瓶般的感谢老婆曲笑芝的关怀,她返老还童让自己早起,太不公平,下次妄想……

    零散的几个晨练的人穿着运动衣,一招一式的配合着冉冉放大的霞光在绿色广场上起舞。和绿色广场对应的Y区政府大灰楼和灰蒙蒙逐渐滑向灰白的晨曦融为一体。除晨练的几个人外,灰天、灰地、灰楼,所看到的是死灰一样的寥落和孤寂。

    然而,区府大灰楼大门左右不近不远的地方,聚集着比天兆起得还早,不是晨练的人们。他们面容憔悴,焦虑,用犹疑的眼神瞄着区府大楼偶尔进出的车辆,他们像早朝的宦官等待觐见皇上奏本,又像是善男信女盼望上帝之门开启表示对上帝的虔诚,个个表情仿佛是在衙门口喊冤的,窃窃私语,“听说市财政早就把补偿款拨下来了,这些当官的可说不准,皇上买马钱他们都敢花,何况咱老百姓的钱”?

    一个女的说道,“不给钱我就住在他书记办公室里”,“对,不给钱就住”,“在他办公室里,连拉带尿,直到给钱”,“你去吧!大老爷们干的出来,我可干不出来,哈哈”!

    这些人是附近的村民,Y区政府为了形象工程建设征收了他们的土地和果园,可补偿款却迟迟没有补偿到位,他们是赌区委书记要补偿款的。近两年征收的土地上业已长出了扎根的生命,可是农民,果农的补偿款却在拖欠中,那些农民的血汗钱不知锁在谁的保险柜里,握在谁的手里?

    农民失去了土地,失去了果园就失去了一半的生命,失去劳动的目标、技能和生活的信心,失去补偿款将失去整个生命。

    他们痛恨形象工程,为了获得政绩的光环,最终还是没有躲过赖以生存的土地被飞来的光环砸中。

    上访的农户们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等待官员上班的时间,也等待着命运和生存的希望,在一起回忆那个可怕的至今让人心有余悸的夜晚。

    那是一个月光如银清亮清亮的夜晚,大约十点钟左右,月亮带着不知疲倦的玉兔冷冷地看着大地上所发生的一切,它是摄像头,照相机把大地上发生的一切如实的摄录下来,遗憾的是它不具备回放的功能,直到陨落也不会站出来为那些卑微、弱势的人们作证。失地的农民们盼着它去上帝那儿把他所见到的告诉上帝,祈求上帝给予惩罚和怜悯。

    政府要政绩,要光环建设形象工程,要农民作出牺牲,农户们理解政府,服从政府的决定,要求按国家补偿标准处理,政府不同意按国家政策补偿,早已拟好了补偿表,几经协商未果后区政府调动了近五百人组成的队伍,所有职能部门倾巢出动,公务员,职员,准公务员,想当公务员的员,凡是靠近政府的,想靠近政府的,想要晋级的,进步的,政府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于是形成了猫和老鼠的对垒,执法人员把现在的广场,当时的山楂树园用警戒线围起来,所有参战的执法人员在警戒线外围成了一圈,不知哪个不知好歹的劳务市场存储了百十号无处发挥力量的民工,在副区长叶兆基一声“砍”下,冲进了果树园,斧,锯加铁锹,月光下闪着寒光落在了那碗口粗细挂满山楂的树上,如虎入羊群,秋风扫落叶般的疯狂。霎时,上百亩的山楂树地,几万棵山楂树如同被十二级台风席卷,东倒西歪,一片狼藉,几近成熟的果子散落在地下,踩在脚下,淌着鲜红,酸酸的果汁,仿佛是果农们带血的眼泪。

    当果农们闻声赶来时,惨不忍睹的果园已是伤痕累累,枝繁叶茂,硕果累累的山楂树已经变成了拔毛鸡,果农们的眼睛像那未熟的山楂,青里挂着红,嚷着、骂着“跟狗日的拼了”,为了保护果园,保住果农们的劳动成果,往里冲的果农被挡在了警戒线外面,与围城一圈的执法人员发生肢体接触,混乱一团。

    强大就是真理。在这里,真理和谬论同样是没用的东西,没用几个回合,果农们就败下阵来,年轻力壮的束手就擒,留下老、弱、病、残坐在地上哭泣。

    山峰总比丘陵高,强大的长处就是战胜弱小,大哥的拳头可以制止小弟说话,好听的除外。平息果农叛乱就意味着胜利,胜利就意味着达到了目的。

    叶兆基爬上了用山楂染红的高岗,内疚,自责地对果农讲道:“去年,我就让你们自己砍,你们都在忙,我们工作也很忙,这不,忙里偷闲帮你们忙,土地,是国家的,现在,国家需要,要以国家的利益为重……”

    人群中不知是谁骂了一句,“少放你娘的屁”

    又有人说道,“你们说补偿款全部发完再砍树,你们发完了吗”?

    果农们一阵骚动。

    叶兆基道“政府目前有些困难,你们要理解”!

    有人说道“你们吃喝嫖赌就不困难吗?竟他吗的骗老百姓”

    虚假和欺骗的谎言讲起来总是底气不足

    叶兆基的话讲不下去了,他看了看被砍的凌乱的山楂树,料定果农们也无法恢复,便下令道:“撤”。

    “没那么容易”,果农中有人喊了一声

    “呼啦”!果农们把车堵在路上,车想开出去,只能从果农们的身上压过去。

    “把补偿款给我们再走”,果农说:

    所有果农堵在路上、车前,僵持着。

    叶兆基无奈的说道“明天上午十点,带好你们补偿款的收据,到村委会领取补偿款”。

    果农们在其他人的劝说下让开了围堵的路,执法车离开了山楂地。

    果农们等到第二天上午十点,等到第三天上午十点,等了近一年多的上午十点,也没有见政府人员来村委会发补偿款。

    从此以后果农们开始走在区政府市政府讨债的路上……

    围在区政府门前两侧的果农等待大门开启

    “听说书记早就到办公室了”一个果农说。

    “不能声张,如果知道我们来了,估计又该开会出差休假了”,一个果农补充道:

    三五成群的果农只好躲在大门两旁,等待机会进入区政府大楼。

    一个果农说道,“我家的树一年能接三百斤的山楂”,另一个说道,“我家的山楂长得跟核桃一样大,少说也要收入几千块”。

    另一个说道:“那天政府来的人太多,咱们知道的也太晚,要是早知道,就是让他砍死我,也不能让他砍树……”

    “那天不光是警察,还有“四大金刚”呢”!

    果农们上访,每次区府领导都像躲瘟疫一样躲避,死不承认在办公室,死不让进区府大门,几次区政府领导把会议挪到“十八里园”去开。

    “十里八园”是个好地方,可以吃喝玩乐,长时间不来上访,还真有些想他们。

    上访的果农前赴后继的守在区政府门前,目睹那庙堂之高,则忧其民的父母官们什么时候能怜惜他们的子民,讨债那颗虔诚的心只有上帝知道,那是他们走向上帝身边的一段路。

    Y区政府办公大楼成瓦灰色,楼门朝南开,东西长九十米,南北宽五十米,预示“九五至尊”,主楼高九层,后楼高十三层,远看是一把太师椅造型,暗示“九品莲台”,左右厢楼高七层,七上八下,永远升迁,左右厢楼比主楼前伸26米,是古时候八府巡府出巡阵容,左边肃静,右边回避,整体看上去去,稳如泰山,围墙是铸铁栅栏,每二十米一个花岗石墩支撑着铁栅栏。大楼门两侧是一米高的翠柏装点,象征四季常青,永不凋谢,围墙一周是十公分粗细的垂杨柳,墙内是龙爪槐树,楼前是三十米直径的花坛,花坛里各种花卉含苞待放,郁郁葱葱。

    主楼九层住Y区党委,政府,纪委。左右七层厢楼楼住人大,政协。

    室内两部电梯直通十三层楼顶,东部电梯走领导,西部电梯走公务员、员工,三一五,七层楼前没有通道通厢楼,二十米宽的电动伸缩大门平时只开三米,供进入车辆出入,上级领导检查。大型活动时门全打开,上访百姓只能望门兴叹。

    门外左侧是一幢一百二十平米的收发室,里外套间,外间收发文件,接待来人登记,里间一般是干部临时会客之用。

    门外右侧是人们常见的“安全岛”,安全岛上早六点,晚六点站着身穿灰色制服的保安员。

    大楼门前是双向四车道水泥浇筑的马路,过马路是绿色广场,区政府门前是丁字路口。

    站在大楼十三层顶层,可以鸟瞰Y区全貌,形形色色尽收眼底,Y区首脑激情四射发出由衷的感慨,“居庙堂之高则攀其高也”。

    Y区政府大楼是Y区标志性建筑,向世人展示区GDP增长的曲线,Y区是城市中的农村,农村中的城市,有农村的朴实矜持,也有大城市的浮华烦躁,有彪炳千秋的丰功伟绩,也有遗臭万年的污秽和丑行。灰楼内二百号同仁中有孜孜不倦上下求索的范进,也有贪杯好色挥金如土的西门,有为民请命慈悲为怀的孔繁森,也有杀人越货鼠盗狗偷的张志豪。

    林林总总,纷纷杂杂,五行入桌,三教九流隐身于此灰楼中公干。

    毗邻大灰楼外二十米是天兆栖身的巢穴,几年来天兆没有仔细读过大灰楼的外貌与内涵,也没有正视过它的繁茂与寥落,今天能一窥它的全貌感悟它的存在始于一个月前,楼内的一位官人雇凶杀小姘,焚尸灭迹,最后被“崩”的风流韵事后,才关注起这栋大灰楼。

    Y区是一个新兴的移民城市,三百余万人口,正处级干部一百零八位,局级副局级干部二十六位,是个工、农、牧、副、渔及旅游业全面、均衡发展的城市。本文为书海(http://.shuhai)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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