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变 3
三、惊变
接下来数日，表面上看来过得倒也甚是平静。少女楚忧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那因尘子****都去照看，对这自幼体弱的少女的怜惜也是一日多过一日。
她的父亲却暂时没时间来照顾她。大修武当的工程还在继续，王佐带领内侍忙得不可开交，楚时行及其带来的一干手下，则是分散各地去查验工程期间的种种情势，意图寻找出内侍们中饱私囊或是祸害百姓的证据，以动圣听，停止这个巨大的工程，但空忙几天，只看楚时行的目光越发焦急，便知并无太大进展。
大修武当开始于十几年前，十数年的时间，大部分的过程早就记成了一笔乱账，别说楚时行这群外行难以理清，就是让王佐这干人自己去查，怕都难以说清楚中间发生的事情了。至于祸害百姓、强取豪夺之事，这些内侍都是干得手熟的，与地方官府勾结停当，一丝证据都不会留下，楚时行一群人白忙了数日，连个苦主都没能找到。
武当山上众人最悠闲的当属驸马沐昕了。他本就无甚职责，这次只是因为仰慕武当仙山之名，寻了个由头跑来闲逛的，这几日似乎发现了山上什么有趣的布局，跟王佐要来了武当山诸大建筑的设计图纸，看得不亦乐乎，看完后满山闲逛，偶尔还会拉上郁华年给他当导游。
武当一脉在道术阵法上本有独到之处，而郁华年更是弟子中修习术数阵势的佼佼者，但与这痴迷于术数的驸马在一处，才知道原来术数一道，还有更深邃的学问。就连这他呆腻了的武当山上，竟然还有如此多自己从未注意到的学问。
郁华年本来只知道武当山上所有建筑都是依五行之势布局，但被沐昕拉着讲解后，他才恍然明白，原来大五行之外还有小五行，变化自五始，进阶有一百二十种变化，再进一步则可达到三百六十万种，而这五行变化，加上天道运转，与星象结合，更还有无数种变化。武当山上种种建筑间，多暗含五行之外的变化，让相生相克的五行可并存一处，其间种种让郁华年大开眼界。
与沐昕相处越久，郁华年对其越是佩服，这人是真正可以将自己全身心沉入所追求的大道中的那种人。郁华年甚至曾经暗自猜想，这人在星象术数方面的造诣，甚至可能还在神仙一般的武当掌门知生子之上。
转眼已过十日。
当今天子对自己这个东阁大学士甚是了解，知道虽然他奉旨后不敢不来武当，但上山点个卯就走却是干得出来的，于是在圣旨中特意写明，要让他在武当“盘桓十数日”。皇命如山，楚时行自是不敢不听，虽然眼见武当山处处大兴土木心内焦躁难忍，却仍是老老实实在山上呆了十天，明日便是第十一天，达到了“十数日”的要求，便可下山，离开这群神棍了，故虽然这十日来手下一无所获，却仍是心情大好。
玉虚宫。
楚时行度日如年，沐昕却完全没有呆够。武当山九宫九观、三十六庵、七十二岩庙、三十九桥、十二亭，配合上圣山灵水的武当山脉，种种神奇灵异让这个痴迷于术数的驸马爷流连忘返，而近几****在山上发现了一处奇妙的幽微，更让他全身心沉浸其中，几乎不知冬夏了。
如今天色虽晚，他却仍拉着郁华年兴致勃勃地跑到玉虚宫尚未完成的大殿内，目光灼灼地看着那将要作为主梁的响灵杉。那全心的目光，看起来简直像是初动春心的少年望着梦中情人一般。
郁华年叫了他两声，这痴迷其中的驸马爷却恍若未闻，只围着这跟四五丈长的大木头打转，郁华年实在看不出这根木头有什么好看的，这大殿尚未建成，屋内到处一片狼藉，沐昕四处乱转，顿时尘土飞扬。郁华年连着打了几个喷嚏，顿时呆不住了，便走到屋外，苦笑着等着驸马。
远远看着屋内，郁华年正思考着这几日从沐昕那学来的术数之学，突听身后一声呼唤：“华年，驸马可是在大殿内？”
郁华年忙转身，来者正是月清风。他躬身行礼道：“月长老，驸马确在大殿内，似乎对那巨木响灵杉颇感兴趣。”
月清风笑道：“驸马果然痴于天道，一天没吃没喝了，晚宴的吸引力竟然还是没这大殿的诱惑力大。”
郁华年点头道：“他……”话音未落，突听屋内发出一声闷响。
二人齐齐脸色一变。这声音虽然低沉，但以二人的耳力都听得清清楚楚，正是剑刃刺入木头内的声音。
屋内的驸马爷手无寸铁，这声音是从何而来？
二人齐齐朝那发出声音的内殿奔去。
只一瞬间，武当山上老少辈最强大的两人已奔入了内殿，却见空空旷旷，哪有半个人影。
二人对视一眼，心内各自惊讶。道术武功到了他们这个境界，耳力早已通玄，不可能同时出现误听，那声音绝对是剑刃的声音，而且确实是从这间房内传出的。但看屋内四墙落地，窗户锁得严严实实，怎么看都没有半分异常。
难道见鬼了不成？
郁华年福至心灵，左右一看，果见那响灵杉从墙壁的缝隙中延伸出来，当即喝道：“声音是从隔壁来的。”
月清风一看也即明白，这根木头有一个很奇怪的特性，就是可以传音，在另一端发出的声音，可以无损甚至放大传到这一端。方才那一声剑刃的声音，想来是从这巨木另一端的房间中发出的，却被这神奇的木头传到了这边的内殿，因二人离此比较近，故听得清清楚楚。
旁边的几个房间有窗户连接，却都被锁死，月清风身子一纵，朝那侧墙直飞过去，只听轰然一声，那墙已被撞出一个人形大洞，月清风的身形丝毫不停，朝隔壁房间对面的墙上撞去，不一刻已消失了身影。
郁华年正要追踪过去，突然想到一事，身形一转，却退出了房间，来到大院内。
就在同一刻，一道身影自最侧边的内殿中飞跃而出，全身黑衣，右手中剑刃锋芒闪耀。
郁华年见果不出所料，喝道：“哪里走！”飞身而上，他身上并未带兵器，方才跃出时百忙之中将一边的门框拆了下来，直直朝这黑衣人砸去。
黑衣人身形不停，长剑回击，与郁华年手中的门框相击，郁华年只觉得虎口一酸，长木几乎脱手，那黑衣人的力气大得出乎意料。
黑衣人长剑一绞，碎木纷飞，郁华年手中长木顿时短了半截，黑衣人身形已到了大院门口，郁华年怒喝一声，将半截长木扔向那黑衣人。
黑衣人冷笑一声，身形不转，长剑在身后一拨，已将那木头挑飞，同时身形加速，已越过院墙，眼见就要逃之夭夭。
身子越过高墙，黑衣人一愣，只见眼前竟然又是一座高墙，与方才越过这高墙间，只有窄窄三尺间隙。
这绝非普通建筑格式，黑衣人无暇多想，飞身再次越过，却见眼前又是一堵高墙。
黑衣人发现不对，飞身而起，站在那红墙上，却见身前身后，连绵不绝全是一堵堵高墙，层层叠叠延伸到目光所不及之处。
武当幻阵。
黑衣人这一愣，郁华年已飞身扑上，双手虚抱，竟不惧黑衣人手中长剑，就要和他缠斗在一处。
身后不远处，月清风正飞身赶来。
黑衣人心头一惊，他不惧郁华年，却知那月清风的厉害，心知要被这少年道士缠上一时半刻，待月清风赶到，怕今日就再也走不了了，当即心一横，潜运内力，长剑骤然刺出，如同被光晕拢住全身，不再看身前那层层高墙，竟直直撞去。
武当幻阵主要以惑心为主，但遇到这人横下一条心蛮干的人，竟威力大减，黑衣人这一轮猛冲，转眼冲出幻阵，不见了踪迹。
郁华年终究年少，内力不继，追踪了片刻，已不见了那黑衣人踪影，只听身后脚步声响，月清风赶来，却也无计可施。
郁华年赧然道：“弟子无能，被这人跑了。”
月清风摇摇头：“不怪你，这人一身的艺业世所罕见，你拦不住他是正常的。”说着沉吟道，“你有没有觉得，他的身影看起来很像一个人？”
郁华年心头一动，方才交手中，他便觉得那人的身形和冷笑的声音都似曾相识，此刻被月清风一提，顿时想起的确很像一个人。
正说话间，只听外面嘈杂声起，想是外面的侍卫等人听到声音赶来。只见大门外奔来一行人，当先一人面白无须，正是内侍大总管王佐。
王佐满脸酒气，仿佛刚从酒宴下来，冲进来一见是月清风和郁华年，当即一愣，道：“月真人，这边怎么了？”
月清风叹了口气，道：“出大事了。你们随我来看吧。”
的确出了大事。
一具尸体被一柄长剑，钉在内殿响灵杉上。
云南沐家黔国公幼子、长公主驸马、一代术数天才沐昕，被刺杀在玉虚宫内。
刺客逃逸失踪。
似乎这突发的事件让人一时转不过头脑，所有人都只静静地看着那死不瞑目的尸体，没说半个字。
郁华年第一个看到了尸体身后的不妥，喝道：“火把移过来，看看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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