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 6
七、证据
什么都没有。
花了足足半日的时间，小心翼翼躲开守卫，在那五处自星图上血指印的信息悟出来的地点里里外外细细搜寻后，二人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事实——什么都没有。
可能，他们所推断的讯息解读方式其实是错的。
可能，他们漏下了什么更重要的讯息。
可能……
可能，其实根本不存在什么驸马留下的讯息。
烈日当空，似乎将这对少年少女最后的一丝动力也给榨干了。
二人都十分颓唐。
但二人却谁也不肯将自己的颓唐表现出来。
这是黄龙洞外，悄无人烟，也看不出有任何曾经有人在这里留下讯息的痕迹。
楚忧跟着郁华年奔波了这一夜半日，似乎那骨子里带来的羞涩和怯弱被一点点改造成了坚韧，此刻敏锐地感觉到了双方的疲态，没话找话道：“郁少侠……你为何会帮我，你相信我阿爹不是凶手么？”
郁华年很想也向楚忧那样说一句：“别叫我郁少侠……”但是却又觉得说不出口来，心思纠结之间，一时竟没有听清楚忧的问话，茫然问道，“什么？”
楚忧一笑，将那疑问又重复了一遍。
郁华年心内暗叹，自己难道能告诉她，自己这样坚定地帮她，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觉得自己前世曾经见过她么？这么说出来，对方是会把自己当作疯子还是登徒浪子？郁华年不敢冒险，他只点头道：“我相信楚大人不是凶手。”
楚忧“咦”了一声，道：“我相信阿爹，是因为对他的了解，你又为什么会信任他的？听说，他到武当山后，一直跟你们作对。”
郁华年笑道：“直觉吧。从直觉上看，楚大人就不是能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事情的人，更何况他完全没有动机要刺杀驸马。至于他对武当山大修颇有微词，其实……”
他说到此处稍一沉吟，缄口不言。楚忧也不追问，只静静看着山下。
半晌，郁华年仿佛下定决心一般，道：“这十几年来大修武当，劳民伤财，特别是王佐这些内侍们，行事暴戾恣睢，附近百姓多受其害，其实我也早对他们不满了，唉。”
楚忧点头道：“阿爹在家也常说，若是循序渐进，修葺名山却也是件功德，奈何现在天子好大喜功，底下奸臣阉党又迎合上意，并伤民以自肥，这般恶性循环，才不得不矫枉过正，要把这些劳民伤财的工程彻底停了。唉，阿爹就是想得太多，才被这群人陷害。那王佐乃是当今天子的旧人，与天子共过患难，天子对其感情颇不一般，他若在天子面前挑拨离间，加上那不利的证据，我们若无进展，阿爹真是凶多吉少了。”
郁华年见楚忧又开始伤感，不知该怎么办，只得顺口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再说我们还有时间。”
楚忧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并未坠落，叹道：“其实阿爹当日不肯说出行踪，顾虑到证人的安全，也属正常，即使是天子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有那个大大的‘楚’字，委实难以说清，有这一个字，便是铁证了。唉，只有你相信阿爹。”
郁华年道：“那个字我觉得未必是驸马写的，可能是凶手……”说到这里，灵光一闪，站起来道，“对，那个字一定不是驸马写的。”
楚忧被他吓得一惊，忙问道：“你为何这样说……难道有什么证据不成？”
郁华年道：“哈哈，这个字有一个很大的破绽，可是当时大家人心惶惶，竟都没有发现，从现场情况看，这字是驸马被刺客一剑钉在响灵杉之上，却一时并未死去，临死时用手指蘸血，在背后拼命写下的。哼哼，若真是如此的话，这个字应该是倒立的。”
楚忧侧着头想了片刻，拍手笑道：“果然不错，人在自己背后写字，字应该是倒立的。”
郁华年道：“所以这字必然不是驸马写的，是驸马死后，那凶手握着驸马的手写下的，意图就是陷害楚大人。我就说奇怪，若驸马想要留言，为何要用左手写字。那右手的星图，才是驸马真正想留下的讯息……”
楚忧突然问道：“当时，这星图是怎么放着的？”
郁华年道：“这上轴卡在驸马身体和响灵杉之间，驸马的右手握着下轴，想来是驸马掏出星图后，将其抖开，用身体卡住，然后用手指在上面作出的标记……”说到此处，恍然大悟楚忧问话的意思，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星图上的标记，也是倒立的！”
这是从方才对字的探讨上举一反三，于沐昕而言，对这星图熟悉过自己的手掌，故危机时刻将这星图打开，意图在上面留下讯息，但是他是背对星图，往身后做标记的，所以如同正常情况下字应该倒立一般，他所以为的星图其实应该是倒立的，他所留下的所有标记，都与这幅图本身的星图产生了错误，应该将整张图反转，这样才能看出标记所在。
郁华年想通这点，顿时大受鼓舞，随手捡起一根枯枝，在沙地上开始勾画一副与那星图大小一致的二十八宿图案。
勾画星图并不难，不片刻，已将二十八宿勾画完毕，旋即郁华年将那星象图翻了过去，平铺在那勾画出的新二十八宿上。
两个画面一重叠，二人同时轻呼一声。
这一次七组指印，都印在了它所应在的位置。
郁华年手指沿着那些指印，一一计算出来。
金殿。
林中古钟。
百步梯。
甘露井。
……
七个位置意义确定，郁华年跳起身来，笑道：“走！”
金殿。
此处乃武当山的核心，武当山诸建筑最高处，这一次，郁华年二人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沐昕留下的讯息。
那是一页纸，一页薄薄的，写满了数字和各种符号的纸。
纸折成小小的一块，塞在铜殿长明灯下。
郁华年看不懂这是什么，楚忧也看不懂。
但他们相信，一定有人能看得懂。
沐昕将这些纸张大费周章藏在这些隐秘的所在，必有其道理。
所以，继续寻找下去。
每一个标记的位置处，都有这样一张薄薄的、意义不明的、写满了字符的纸。
百步梯。
于悬崖峭壁之上，以人力一下下将坚石开凿，凿成这百步长、一人宽的石梯。
每次到这里来，郁华年都要感慨人力的伟大。
当然，若要让楚时行看到这里，他所感慨的，恐怕便是为这等无意义之事所作出的这等努力，实在是穷奢极欲吧。
这里是七处标记的最后一处，郁华年的腰间，已揣着六张薄薄的纸片。
而第七张纸，藏在这百步云梯的哪一处呢？
一切进行得太过顺利，以至于当危机悄悄来临，郁华年和楚忧二人谁都没有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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