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我上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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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我上 3

  

    第七章敌我

    三年后。

    八月十四,月如玉盘。容安城里热闹非凡,满大街都是各色花灯,透出暖暖光华。明天就是团圆夜,城里的小贩都趁这好时机,大声地吆喝着生意。胭脂水粉、玉镯银簪、折扇书画、茶具瓷器,眼下都卖不过那香香甜甜的月饼。那酥酥脆脆、甜到心坎里的味道,更带了团圆美满的吉祥祝福,是这夜市上最亮眼的宠儿。

    在这繁华街市上,车马川流不息,行人往来如梭,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不乏叫卖与讨价还价的声音。只见街边屋檐下,吊着一串红彤彤的花灯,各个形如鲤鱼,惟妙惟肖。暖黄色的火光,映出了街上百姓各样的笑脸,也映在灯下那小小的折扇摊子上。那摊主年纪轻轻,约摸二十来岁,身穿一袭青色长衫,书生打扮。若不是他将折扇插在后颈里,看上去带了些痞气,倒还真是一位眉清目秀的俊书生。他眯着眼,悠闲地坐在摊旁的小凳上,也不张罗生意。偶尔有香衣环鬓的美人经过,那书生方才忙不迭地来了精神,跳起来,冲姑娘笑道:“小姐,上好的绢扇、团扇、宫扇,来看看呗?”

    也许是他笑得太过谄媚,被他搭讪的女子连话也不敢答,便匆匆离去。那书生倒也不觉得可惜,仍是笑眯眯地又坐回了自个儿的小板凳上,跷着二郎腿,取了后颈的扇子,悠然自得地扇起风来。

    就在这时,深沉的夜幕之上,飞起三盏孔明灯。两盏全白,一盏腰间附有墨痕,依稀可见是个“天”字。见了那飞入苍穹的灯火,书生立刻起了身,他打开一块方巾,将摊上的扇子草草一包,随后又将那串鲤鱼灯自下往上倒数第三盏给吹灭了。然后,他背了包袱,头也不回地向城东疾奔而去,不过片刻工夫,便在汹涌人潮中消失了身形。

    容安城东,凌江穿城而过。在这暗夜之中,瞧不出江水湍急,只觉水流声低沉而绵长,宛若萧瑟之声。盈盈水面,映一轮圆月,于漾漾波光中微微游移。那书生行至江畔,眯了眼,便见远方江上雾霭之中,隐隐有一点灯火。他当下自腰间取出一枚烟火筒,对天燃放。只见一朵绚烂烟花凌空绽放,而那江中灯火,则在转瞬间靠向岸边。

    月光之下,只见船头灯火下立了一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汉子。他手持一根竹竿,看似那么轻轻地一撑,那乌篷船就近了丈许。书生当下不再等待,飞身一跃,在空中连翻了两个跟头,便稳稳地落在了船舷上。

    “何老大,什么事儿唤得那么急,祭了三盏灯呐!”书生笑眯眯地道,也不等对方回答,便掀起了帘子,径直走进船舱里。

    只见船舱里已经满满当当地挤了近十人。书生一眼扫过那八名糙汉子,便将目光投向在场唯一的女性,他眉开眼笑地招呼道:“云曦妹子,许久不见呀。这花好月圆夜,怎么不出门赏赏月、看看灯?”

    书生招呼的那女子,正靠坐在窗边,向远方江岸望去。只见她发冠高高束起,一身利落的短打扮,天青色的外衫与白皙的皮肤相映衬,令她更显灵秀清丽。她的背上负着一柄长形的武器,只是用灰布条包了,瞧不出是枪是棍。听见书生的招呼,她将视线自远方收回,冲他扬起唇角,礼貌却浅淡地一笑:“张兄,好久不见。”

    “张兄什么,那么见外,喊我文书便好,要不然喊声‘好大哥’来听听也成啊!”张文书打蛇随棍上,立刻凑了过去。

    他刚想凑到云曦身边坐下,后领却已被人拎起。只听一个豪迈的声音大笑道:“张书呆莫要讨打,一会儿姜家小子来了,非跟你过上百十招不可!”

    说话的是一个彪形大汉,只见他国字脸,浓眉大眼,下巴上胡子拉碴,背着柄明晃晃的宽刃大刀。那张文书个头也不矮,可在这高壮的汉子面前,却像是小鸡仔似的被他拎了起来。书生忙不迭地摆了手:“好了好了,大姑娘,小生知道错了还不行!鬼才要跟姜恒过招呢,那家伙要胜不要命,切磋喂招都像拼命似的,傻子才跟他打!”

    书生口中的“大姑娘”,正是指这汉子。江湖人称“狂刀客”的他,姓顾,单名一个良字。这姓名本没什么,可自从加入“苍天”,遇见“点墨江山”张文书,这称呼可就变了味儿了。张文书最爱逞口舌之快,占人便宜,当下就把“顾良”念成了“姑娘”,惹得众人纷纷效仿。气得顾良当下拔刀,跟张文书打了起来。不过,别看张文书一副满腹墨水的书生模样,那一对判官笔使得却是天下无双。两人拆了百余招,愣是没分出个胜负,自此二人便不打不相识,成了隔三差五相互拆台的损友。

    就在众人说话的工夫,布帘再次掀开,只见何人与一名青年走入船舱。后者面目俊朗,身形高瘦,身负一柄通体乌黑的长戟,他虽身着布衣,但挺直的脊背却显出武将般的气势,加之五官深邃,眼神凌厉,宛若久经沙场的战神。只可惜,青年的右腕齐齐断裂,手掌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银色铁爪。

    “恒哥。”隋云曦眼前一亮,出言相唤。姜恒点了点头,未说话,算是招呼过了。

    当何人与姜恒进屋之后,这船上的密会便正式开始。只见何人摘下他那遮了自己大半面目的斗笠,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诸位,废话我不多说,日前平遥县发生命案,平遥县令一家二十一口人,全部死于非命……”

    听得“平遥”二字,隋云曦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捏成了拳头。隋家枪所在的岐山,正是地处平遥近郊。十一年前,就是当年的平遥县令孙培元,带着禁军统领赵瀚上岐山宣读“太平约”,开启了她与恒哥的江湖血路……

    正当云曦思绪远去之时,她忽觉得肩膀一沉,只见姜恒不知何时坐在了她的身侧,用温暖的手掌搭上了她的肩头。意识到他无言的安慰,云曦抬起眼,冲他淡淡一笑,示意自己无事。

    只听何人继续说下去:“仵作查过尸体,所有尸首皆是面色红润,面露微笑,神色安详,似是在睡梦中死去一般……”

    “神醉梦迷!”一名两鬓斑白、手执一柄旱烟管的老者惊道。年过花甲的他,复姓欧阳,单名一个先字。在“苍天”之中,他虽武功平平,但却是个理论上的专家,对各家武学招数如数家珍,人们便送了他“武痴”与“学究”两个诨号。

    “老学究,这‘神醉梦迷’是个什么玩意儿,别卖关子!”顾良脾气暴躁,当下嚷嚷起来。

    欧阳先从随身的包裹中,翻出一本手记,又翻了半天,才指着那字迹道:“老夫果然没有记错,这死法与‘药王’骆阳的独门毒物——神醉梦迷,别无二致。江湖传闻,骆阳亡妻曾深受病痛之苦,而骆阳身为药王,所救人命成百上千,却偏偏救不了自己的爱妻。他不忍见妻子受病痛折磨、生不如死,便研制出了这种叫做‘神醉梦迷’的毒物,能令人在昏幻之中安然离世。只是……”说到这里,“武痴”欧阳先捻须长叹,又道,“药王在江湖上行走数十年,一向行踪低调,极少参与江湖纷争。这些年‘太平约’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骆阳更是遣散了学徒仆役,带着一家人隐居山野,怎么突然会搅进这么大的案子?”

    “难道骆老头与那县令有仇?”顾良张口便猜,“嘿嘿,难不成那倒霉的官腿子偷了他老婆,他一气之下搞死人全家……”

    “少扯了。”张文书打断顾良的话,损道,“你个头大无脑的,若是真有仇,凭药王的能耐,能让仇家死得那么轻松痛快?”

    先前一直未说话的姜恒,此时缓缓开口:“这是栽赃嫁祸。张兄说得有理,若药王有心复仇,多得是令仇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方法。而神醉梦迷这样的毒物,是药王家独一无二的方子。凶手故意将县令灭门并留下如此明显的线索,无非是要将官家与太平盟的注意力引至药王身上,届时,世上便又多了一家不得不除的邪魔外道。”

    何人点头道:“姜老弟说得不错。药王骆阳听闻此事后,亦是大呼有人诬陷。眼下,朝廷正与太平盟联手缉捕他一家,他心知难逃罪责,便向我们‘苍天’求助。”

    “那还等什么!咱们这就出发,助他们一臂之力!”顾良猛地捶了桌子,震得茶碗弹跳寸许,又重重跌落。

    “人是必救无疑,只是这下毒诬陷的真凶,也必须彻查到底。”何人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蔡小蛇,道,“这样的怪事,在江湖上已不是第一次。九年前,昌秦镇镇北二十四户人家全部死于蛇毒之下,百姓大多认为是蛇患、蛇灾,但太平盟却将矛头指向了小蛇,官府亦发布了通缉令,要取小蛇性命……”

    听到此处,众人皆向蔡小蛇看去,只见他仍是面无表情,好似没听见何人的话一般,专注地把玩着手中的金环蛇,任由它在自己脖颈上缠绕游走。

    何人继续道:“还有两年前,邑村一百五十三口人,惨遭屠戮,尸体上的伤口皆是七环轮所致。当时武林中唯一使用这种兵刃的瀚海帮,只三天,便被太平盟屠了个干净……”

    张文书以扇骨击掌道:“何老大,你的意思是,这些案子皆是有人栽赃,为的就是借刀杀人,借太平盟之手铲除这些帮派与异人?”

    “是否借刀杀人,目前尚未可知。”姜恒面色微沉,冷冷插话,“这些案子若是分开来看,像是各自帮派的仇家趁时局紧张,故意栽赃陷害,借刀杀人以除仇敌。可整合来看,这些案子的共同点,就是由太平盟斩妖除魔而收场,幕后黑手可能为同一人,也可能是一个或多个组织……”

    “你什么意思?什么组织要害小蛇他们?”顾良想不明白,皱眉道,“再说小蛇与药王、瀚海帮他们,毫无关联啊!”

    “错,有关联。”姜恒沉声道,“无论是蔡小蛇、还是瀚海帮,亦或是药王骆阳,他们都不曾签下太平约。”

    张文书恍然大悟道:“姜兄,你的意思是,幕后黑手故意栽赃陷害,将小蛇他们逼成邪派?也对,眼下江湖动荡,太平盟势头越来越盛,已将数个****门派剿灭,剩下的黑派,再不为自己拉些替罪羔羊,想必死得更快!”

    众人纷纷点头,齐道“有理”。只有姜恒并未颔首,缓缓道:“你们还忘了一种可能。”

    “什么?除了邪道黑派,还有谁会想残害武林同道?”

    面对张文书的疑问,姜恒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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