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条锦帕·物证 三
“我家夫人平素要辨认宝贝时，就把下人们都赶出去，夫人一人在房里闷坐一天，到第二天，就知道那玉好是不好了。”张麻子家的婢女玲儿被天翔、云舒找来，跪着启禀道。
“连你家老爷也不让进？”天翔问。“回大人话，是的。鉴宝都是夫人的事儿，那时窗帘都拿黑布掩上，再没第二个人看得到。”玲儿看起来粗粗笨笨，答话也相当老实。
“六月十二晚上（艄公说捡到包袱的日子），你可听到或者看到什么异状？”云舒道。“回大人话，初更时候，老爷和夫人好像因什么事吵了起来。老爷脾气很暴的，我们这些下人都躲得远远的。”
“然后呢？可曾再看到夫人？”“不曾。老爷说夫人生气，连夜回娘家去了。”
天翔、云舒意味深长地对看一眼，安抚了这丫头几句，放她回去了。
然后，天翔先笑着开了口：“这凶手必是麻子掌柜无疑。”
“是了。夫人失踪三天都不响，单等我们大张旗鼓地查，才忙不迭来报案，怎么说都是可疑。”云舒赞同道，“而且那尸首是在林中被发现的。夫人一个单身女人，又是小脚，怎会走到那里去，就是去了，林中多泥，挣扎之中，衣服怎么会那么干净，想必是有人移尸。”
“在那当铺门口时，听几个闲人议论，说张掌柜是娶了老婆才发达的，看来不虚。”青离插话说，“大约是掌柜终究觉得鉴宝的法子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妥帖，夫人却不肯说，一时争吵起来，掌柜的脾气暴躁，失手勒死了人，慌张起来，才抛尸掩饰。”兄弟二人皆点头。
青离沉吟一下，又道：“听她鉴宝的法子，像不像你们说的赤饕珠？”
云舒先是一愣，半晌道：“自宗武侯三年前被满门抄斩，他家的珠子就遗失了，不过若说流落到这小镇女子手上，却也不大可能吧。”
“这可说不定，瞧这不吉利劲，倒是挺像。”天翔笑道，“听说历代拿过这珠子的人都没好下场，苏家妖孽也在上头栽了跟头，这不，广进当铺也死了人。”
“贫家女儿虽然不识货，但许是偶然间发现珠子的好处，就留藏下来。”他又道，“总之借这案子我们正可以搜搜，若是能发现这珠子，那一桩市井小案，可就一下变成扬名立万的大功了。”
“这案应当不难破。”青离道，“艄公拿来的那半条锦帕一直收着不是么？我记得上头有一血指印，拿来对比，想必张麻子就无可抵赖了。”
“正是。”云舒说着，去拿当时收起来的证物包裹，打开来，细查查，脸色却突然变得煞白。“那半条锦帕不在里头了！”他慌道。
“怎么会？打艄公给你之后，便一直都封在箱里，没人动过啊。”青离慌忙上去帮着找，果然是没有了。乱过一阵后，三人开始冷静回来。
“最后一次见帕子是什么时候？”“在艄公手上。”
“当时你确定把东西收起来么？”“好像是艄公一起包好递给我的……”
“罢了罢了！”天翔顾不得跟云舒生气，大声道，“那还不快去找那艄公！”
还好艄公不是贩夫走卒，只是艄公而已。所以在河上，很容易就找到他。
老远的，在波光闪闪的白玉河上看到一条小船，招呼一下，他便过来了。
“哎呀，是老头子老糊涂了！”他将满是水渍的手在破裤子上擦了擦，一看到云舒、青离便满脸歉意，“还正说想去找大人们呢。上次那帕子，不知怎的，叫老糊涂竟然又给拿了回来，烦劳大人们又跑一趟，真是该死该死……”
云舒没心思听他絮叨，单是听说原来那半条锦帕还在，已经谢天谢地，算是虚惊了一场。老头儿进了船舱，翻出那半条带血的锦帕来。锦帕绣工精致，在一堆破烂中格外显眼。云舒拿过来跟他们从死者手中抠出来的另外一半一拼，果然拼合出一张完整精美的云丝锦帕，遂长出了一口气。
“大人啊。”艄公突然上来，欲拿云舒手里的东西，有些垂泪的样子，“大人就让老汉再看一眼这帕子吧。老汉原有个女儿，也打得这等好络子，可惜命薄，十七岁上就一病死了……”云舒原不想让人碰触证物，听他说得可怜，再说也多亏了他才有了这物证，于是小心递给他，只吩咐不要弄脏了。
艄公拿着拼起来的帕子，左看右看，突然大放悲声：“我苦命的女儿啊！”顿时老泪纵横，吓得云舒忙将物证夺回，谢了他赶回衙门去了。
案子破得还算轻松，有了铁证，张麻子没挨两板子就全招了。原来他发达之后，便有心娶妾纳小，奈何老婆拿这识宝的本领要挟他，于是两人常常争嚷。
六月十二那晚，夫妻俩一时吵急了，张麻子恶从胆边生，用老婆手里的帕子去勒她的脖子，结果竟没轻没重地勒死了人。他吓破了胆，连夜将尸首抛到人迹罕至的荒林中，又将凶器证物包了一包打算扔下白玉河，不想居然扔到了人家的船上，也算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至于传说中的赤饕珠，天翔把整个当铺与麻子家全都翻过来也未能找到，大约是市井流言，不足采信，这小案子终归是不能变成大功劳了。
青离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拿过那两个半条锦帕，拼起来反复瞧。
——血迹已经陈旧，变成暗暗的褐色，牡丹花却还不褪地娇艳着。周围的梅花络子，盘成五瓣一心，针针细密。
青离仔细一看，似乎有两条络子受过损伤，艄公提供的那一半上，花心处仿佛有被针挑过的痕迹。她忙小心地用剪刀剪开，银线里原来竟包着颗珍珠。
她心下一惊，取出细瞅，原来珍珠上雕了尊观音大士，这工艺唤做“一珠一菩提”，是常见的护身符品，不过这颗手工也算精良了。她想了想，低头又看帕子，良久，终于冷笑起来，从桌子上一跃而下，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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