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下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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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速之客下 2

  

    逸龙子这时也不好回绝,只得恶狠狠瞪了余观吾一眼,淡淡地道:“那也好,观吾,你便向你清岚师弟请教请教。”

    余观吾那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却只有躬身领命。铁乾震身后一位少年道士已大步走到堂前,先向正座的师长行礼,又向余观吾稽首道:“小道清岚子,请师兄指教。”

    李泠看这清岚也是十七八岁年纪,但目若明星,神清气朗,心底暗道:不好,九师兄只怕要糟!

    余观吾忙还礼道:“小道观吾子,论武功在我伏龙派内那是……”正待胡吹一番,忽然瞥见逸龙子怒冲冲的眼神,忙改口道,“那也只能排在末位,呵呵,今日有缘得清岚师兄指点,实是三生有幸。清岚师兄,咱们点到为止……小心了!”口中胡言乱语,蓦地一招“卧龙势”拍向清岚胸口。

    清岚双足不动,含胸错腰,硬生生将余观吾这一掌让开。余观吾这一掌形如偷袭,哪肯轻易放过如此先机,掌势疾落,猛地拍向清岚的小腹。眼见这一掌便要得手,本已形势极窘的清岚猛吸一口气,小腹陡地凹陷下去,余观吾这势在必得的一掌又再扫空。

    这一下高下立判,余观吾是连环抢攻,清岚则始终双足不动、双掌不出,只凭运气转腰,便将余观吾的攻势化去。游心观内众徒尽皆变色,逸龙子的老脸也红了起来。

    铁乾震大有得色,朗声笑道:“逸龙道兄,小徒清岚入门才三年有余,资质驽钝,可让道兄见笑了。”只这一句话的工夫,清岚已反守为攻,接连拍出三掌,掌势错落,登时将余观吾的周身尽数笼住。

    铁乾震笑吟吟地道:“你这位伶牙俐齿的弟子,入门几载了?”

    逸龙子脸色更红,冷冷道:“六七年了吧。”

    铁乾震笑道:“六七年工夫也不短啦,伶俐之辈三四年便已能修至化气境了……”

    二人谈笑之间,清岚掌势如潮,已逼得余观吾步步后退。此时游心观内众徒都已看出,清岚的武功高出余观吾甚多,若非余观吾机灵狡猾,常以阴招怪招自保,只怕早已落败。

    宁观一、郭观定等人均是面色阴沉,此时却又不便上前相助。只有常遭余观吾奚落的鲁观尘见他要出丑,不由眉飞色舞,若非怕师尊责怪,早就大声叫好了。

    又拼数招,清岚的大袖倏忽卷出,势若游龙,霍地裹向余观吾的头顶。这一招“鸾凤齐鸣”乃是无极派拂云铁袖功的精妙招数,双袖如乌云蔽日,遮得余观吾眼前发黑。好在余观吾生性机灵,见势不好,俯腰便向旁跃出。

    他惊慌之下,哪顾得姿势是否狼狈,就这么手忙脚乱地飞蹿出来,猛觉脚下一绊,已被清岚无声无息的一腿扫到。

    余观吾哎哟一声,身子凌空飞起。清岚如影随形地扑了过来,探掌疾抓向余观吾左胯。

    宁观一等人都看出清岚要施展玄门的神跌功夫,余观吾若被他捉住腰胯运劲摔出,必会跌得七荤八素,不由齐齐惊呼。

    余观吾身在半空,万难抵挡。

    眼见便要出丑,忽然人影晃动,一人斜刺里闪到,挥掌横推,正好封住清岚的去势。

    二人双掌一交,清岚身子微震,竟退了一步。

    那人也晃了晃,却终于站稳了。

    这贸然出掌之人,正是李泠。他是观战众徒中最为焦急之人,眼见余观吾势危,便奋不顾身地上前相助。

    与此同时,余观吾凌空翻转,竟是双足落地,未曾出丑。游心观众徒看到这一直武艺低微的李泠居然一掌逼退了清岚,不由齐齐咦了一声。

    清岚给李泠一掌击得退了一步,又见对手年纪比自己还小上两岁,不由脸色微红,霍地猱身而上,化掌为爪,疾抓李泠胸口紫宫、中庭、巨阙三穴,连环三抓,奇快如风。宁观一识得这是无极派的厉害武功摘星手,不由惊呼一声:“小心!快退!”

    李泠也知凶险,只觉眼前全是爪影,心头惊骇之下,双掌疾划,大璇玑术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随心而出。二人劲气交击,漫天爪影忽然消散,清岚身子再次晃了晃,李泠却乘机展开鹤高飞的轻功躲了开去。

    众人见李泠随手一招,竟隐隐又占了上风,更觉惊讶。逸龙子忽地笑道:“李泠,你入门已经数月,武功总也没有长进,今日难得无极派的高手师兄在此,你便向人家讨教几招。”

    原来他目光老道,已瞧出李泠武功突进的古怪之处。

    今日给无极派年纪轻轻的清岚欺上门来,若是派出宁观一、郭观定等年长弟子出手,虽可获胜,伏龙派却也没什么光彩,正觉束手无策,忽见这最没出息的李泠竟变得手法老道、劲力沉厚,逸龙子心内大觉古怪,索性便派他出马,更点明李泠只“入门数月”,败便败了,伏龙派也不算上丢脸了。

    老瘦猴是老糊涂了么?李泠却急得几乎要吐血,九师兄都不是人家对手,我怎打得过人家?心内惴惴,也只得领命,但慌乱之下,竟连向清岚行礼问讯也忘了。

    清岚见李泠身量虽高,但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居然对自己这位玄门师兄一声不吭,心下更恼,冷冷道:“师弟,请了!”

    李泠见他摆了门户,便要动手,忽道:“等等!”退开两步,嚅嗫道,“等我解了腿上的沙包。”一语出口,大殿上不由响起一片笑声。

    李泠知道他们定是笑话自己言语痴呆,也只得红着脸俯下身来,细细地解那沙包,心内苦思应战对策。片刻后他将沙包放在明柱旁,又匆匆跑回,双掌摆了个潜龙散手的化龙势,点头道:“好了,你动手吧!”脚下劲气灌注,想着若见势不好,便以鹤高飞闪躲腾挪。

    清岚皱皱眉头,也不多言,挥掌便抓向李泠顶门,正是玄门奇术摘星手。适才对阵余观吾,他自恃必胜,竟留着这路奇功未施。

    李泠只觉一股劲风扑面涌来,眉头上都是丝丝寒气,心头大骇,脚下如风地转出。他适才苦思了一阵,却毫无良策,只得想好了要以鹤高飞撑上他十几招后,便可体面收场,那时候虽然败阵,想必老瘦猴师父也不会责骂。

    清岚看他脚下奇快,也不由斗志勃发,一声清啸,双掌如风,连环攻出。他入门虽才三年,但勤学苦练,内功已有小成,更兼根骨超人,劲力大胜同辈,此时展开身手,真如云生岚顶,风起江上,气势压人。

    李泠适才救助余观吾将清岚击退时,还知施展大璇玑术还击,但此刻师尊在旁观战,便心虚起来,给清岚如长江大河般的疾攻压制,心慌意乱之下,便只顾施展鹤高飞的轻功左右闪避。

    这时余观吾已汗津津地退在一旁,见清岚全力抢攻,掌指间似有翻覆青天之势,暗自咋舌:原来这小子如此厉害,跟本仙才动手时,根本未出全力啊!

    忽见李泠在清岚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中左右腾挪,居然不呈败相,更觉惊骇,小师弟这是怎么了,这身法怎的这般快了?见鬼见鬼,见了他八辈子的大头鬼啦!

    昨日李泠将鲁观尘击飞这事,本该轰动游心观,但鲁观尘自觉太过丢人,事后对那几个少年师弟软硬兼施,命他们千万不可泄露,而李泠也未告知旁人,众师兄便全不知晓。

    此时众徒几乎全与余观吾是一般的心思,既骇于清岚武功之高,更惊于小师弟李泠居然能苦撑不败。

    李泠则是平生第一次遇到如此激战,慌乱得全忘了反击,只知展开鹤高飞左右腾挪,几乎是任由清岚出手狂攻。

    旁观的游心观众徒初时全为李泠捏着一把冷汗,待见他身轻如燕,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清岚的高妙招数,不由在心底暗自叫好。

    又斗片刻,李泠每躲过一招,余观吾等少年道士便索性高声叫一声“好”。

    这般只闪不攻,本是武林中武功极高明的长辈戏弄晚辈的套路。

    铁乾震哪知李泠只是初临实战,吓得忘了攻击,不由面色阴沉,冷冷对逸龙子道:“逸龙道兄,你这小徒,当真只入门数月么?”

    逸龙子最明白李泠的底细,实则心内的惊疑远胜于铁乾震,这时却淡淡地道:“这少年当日随着犹龙子等人,拿着那把假的天钺斩一起上山,护法真人应该识得的。”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他年纪虽幼,悟性却还不错!”

    铁乾震听他一说,也认出了李泠,也就不便再说什么,心底却惊诧莫名:这少年当日曾被令狐易胜探查经脉,认明不宜学武,怎的今日……难道大胡子竟看走了眼?

    殿内激战的二人,一个攻得气势如虎,一个闪得夭矫如龙,旁观的游心观众徒多以为李泠戏耍清岚,均觉扬眉吐气,一次次的叫好声居然越来越响亮。

    还是宁观一心细,见李泠脸现惊慌之色,料想他只怕是忘了进击,忙低声道:“小师弟,大盈若冲,其用不穷!”

    “大盈若冲,其用不穷”这八个字语出道家经典《道德经》,也是大璇玑术功法口诀的总纲之一。李泠修炼大璇玑术时,早将口诀背得滚瓜烂熟,听得宁观一这一声喝,心内顿时闪出了大璇玑术的诸般窍诀。

    此时激战良久,他心知至少撑过了二十多招,已少了“速败”和“大败”的后顾之忧,听出大师兄让自己出手进击,忙双掌蓄势。

    清岚狂攻已久,劲力大耗,更给旁观的游心观众徒乱叫倒彩,心底越来越慌,蓦地大喝一声,双掌齐发,正是摘星手的绝招“星月无辉”。李泠看他扑得甚急,忙绕开一步,大璇玑术骤然施出。

    这一下出手劲势浑厚,时机巧妙,清岚给他卸去了劲力,全身有如撞入一团空虚内,跟着又觉一股大力托举,身子不由凌空飞起。

    但李泠心存进击之念,脚下便有些滞涩,几乎在将清岚跌出去的同时,胸前衣襟也给清岚的五指抓住了。

    李泠哎呀了一声,双手圈住清岚的手臂,运劲疾送。这一招使得毛手毛脚,只听咝的一声,他胸前道袍给清岚撕破,但清岚却又吃了他几分劲力,远远飞去,砰地摔到地上,骨碌碌地打了个滚,才又狼狈万分地站起。

    李泠见他满面汹汹之色,怕他又来索战,忙退开两步,大叫道:“停!你摔倒了,你输了,咱们不必比了。”

    这句话更是犯武林之大忌,清岚气得面如红布,大踏步上前,便要和他硬拼。

    逸龙子早喝道:“住手!李泠,适才你清岚师兄拿住了你胸口要穴,却未发力,只撕破你衣襟。人家手下留情,你却丝毫不知,还不退下。”

    他口中咆哮,但脸上却全无责怪之意,目光中更闪着得意光芒。

    老瘦猴,得了便宜还卖乖!李泠心内咒骂,但听得让他退下,还是如释重负,忙转身退到一旁。

    逸龙子又向铁乾震笑道:“劣徒年幼,丝毫不懂规矩,出言无状,可让护法真人见笑了。”

    铁乾震霍然起身,冷冷道:“逸龙道兄,你果然调教得一群好徒儿啊!好,来日四象会武上,便有缘见你伏龙派弟子大展神通了。”再也不愿坐下去,大步向外走去。

    李泠退到余观吾身侧,回思适才的苦斗,犹觉心有余悸。铁乾震怒冲冲退走,逸龙子假惺惺留客,众师兄相随送客,他都全没在意。直到被余观吾猛推了一把,耳畔又响起一声欢呼:“小师弟,你何时长了本事啦?”

    李泠才应声醒过味来。

    这时众师兄全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候夸赞李泠。李泠自入得游心观,向来少有这等众星捧月之感,一时如在梦中,只是嘿嘿傻笑。

    逸龙子送走了铁乾震一行,便急匆匆地大步走回,低喝道:“李泠,过来!”

    众徒见他面色忽又阴冷下来,均觉古怪,齐刷刷地各自散开站好。

    李泠也不由一惊:好端端的,这老瘦猴为何又要发火?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逸龙子忽地探掌按在了李泠的肩头。一股巨力压下,李泠哎哟一声,身子摇晃,却不栽倒。

    “古怪!”逸龙子目光中尽是疑惑,冷冷道,“孽徒,你又修炼那地脉术了么?”

    李泠看他面沉如冰,手中那板子被捏得阵阵作响,忙退开两步,叫道:“哪里……弟子没有练过那地脉术!”

    逸龙子森然道:“若非如此,你这身灵脉怎的……似要练开了?”

    旁观众徒全不知李泠获胜后为何还要遭叱问,宁观一见逸龙子握板子的手突突发颤,忙道:“师尊,想是小师弟勤修武功,练开了经脉……”

    “胡说!”逸龙子喝道,“这灵脉……本是练不开的!”

    宁观一赔笑道:“师尊,好歹小师弟他适才大获全胜,委实给咱游心观挣足了脸面,那四象会武转眼便到了……”

    “四象会武!”逸龙子长长叹息了一声,本已举起来的板子又垂了下来,黯然道,“掌教真人……真是害了你!也罢,贫道是万事不管了。”

    他说着长身而起,锐利的目光扫视众徒,缓缓道:“本次四象会武,我伏龙派的参会弟子是郭观定、方观清、周观极,还有……李泠!”

    众弟子齐声欢呼,纷纷祝贺四人。郭观定等三人早已是游心观内公认的高手,倒是李泠,原本有些难孚众望,但适才忽然间大展神威,将无极派的少年俊彦打得大败,立时成了“红人”。除了愤愤不平的鲁观尘,众师兄都要过来拍肩搂背地恭贺他一番。

    忽然间成了众师兄和师父眼中的新宠,李泠竟有些不知所措,见郭观定三人已向逸龙子躬身称谢,忙也赶了过来,长揖做礼。

    “好了,四象会武的事便这样了!”

    逸龙子照旧冷着一张老脸,忽然提高了嗓音:“今日护法真人的话,你们都听到了,那大魔头只怕真是潜入了我七曜天峰。这魔头的武功出神入化……”

    李泠听他又说起那魔头来,眼前顿时闪过东方圣的眼神,悠远却又淌沉,有时炙热如火,有时又冰冷如刀,心内又虚起来,逸龙子的话,便大半没有听进去。

    忽听宁观一低声道:“师尊,这大魔头,便是当世魔尊,龙……”他只说了个“龙”字,逸龙子已冷冷截断他:“除了那魔头,还有谁?”游心观师徒对这当世魔尊似乎颇为忌惮,此时均是面色阴沉,竟都不愿提起那人的姓名。

    余观吾却犯了逢事乱打听的老病,笑嘻嘻地凑上前,道:“师尊,这魔头当真很厉害么,弟子一直奇怪,他比起咱掌教真人来,武功谁高……”话没说完,啪的一声,逸龙子的板子已拍在他肩头,吓得他哎哟一声,不敢再多言语。

    “那魔头之事,都给我放机灵些,”逸龙子目光灼灼扫来,李泠觉得他那目光似乎看透了自己的内心,急忙垂下头去,只闻逸龙子的声音冷冷传来,“但凡探得什么蛛丝马迹,速速来报。”

    李泠的心内此时扑腾扑腾地狂跳:原来给自己洗脉的古怪老人东方圣,便是逍遥门的当世魔尊龙轩公,而此人也正是谷星瑶的师尊。他为何要上七曜天峰,为何又要给自己洗脉,是谷星瑶央求他来的么,他既然到了,那妖女又在何处呢……

    一连串的疑问扑面而来,让他又是疑惑,又是惊恐,而想到说不定还会探明谷星瑶的消息,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欢喜。

    当日晚间,他早早地赶到了后山,但一直候到月上中天,也没见到东方圣的身影。李泠大是苦闷,想到铁乾震气势汹汹的嘴脸,对这神秘莫测的东方圣更多了几分困惑和担忧。

    转过天来,自午后起便下起了瓢泼大雨,候到晚间,大雨仍是未停。李泠虽知那东方圣决不会雨中登山,但还是忍不住冒雨跑到了峰顶,被淋成落汤鸡一般,依旧没有寻得东方圣。

    这般一连三日,李泠都未再见到东方圣的踪迹,而七曜天峰上关于那魔头龙轩公的说道也就渐少渐熄。

    不管如何,东方圣没有与玄门中人大起冲突,这让李泠稍觉心宽,但最后一次洗脉的机会无端失去,谷星瑶依旧毫无音信,又让他深觉惋惜。

    时光匆匆,这一日已是四象会武的七夕正日。

    清晨,曙色格外透亮,满山翠色给晨曦映得青碧如洗,让人从眼里一直清爽到心里面。游心观内的晨钟敲响,除了几名寻常的庙祝,其余众弟子早早便在大殿会合,等候师父训话。

    因每次会武,伏龙派都要恭陪末座,此时大战将起,逸龙子反倒心无牵挂了,望着四名挺立在前排的参会弟子,只淡淡说了一句:“以无为之心赴会,擂台之上,则要无为无不为。不过,输赢胜败,也无须太放在心上……”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李泠,不由低叹了一声,跟着大手一挥,“走吧!”

    李泠觉出了师父目光中欲说还休的深意,心便一颤。只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如往常一般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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