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泣神号 6
伍鬼泣神号
众武林人士乘坐“渡劫”前往清涤山。这一路上,“渡劫”时走时停,九泉不断地让人登上车来,少则一两人,多则五六人,看穿着打扮都是途经之地的武林人士,但俱是满脸病容,肢体僵硬,上车之后也不与众人交谈,只是缩进座位,显得甚为古怪,但秦若他们想此车既名为“渡劫”,自是要一路救助遭受劫难之人,便也见怪不怪了。
上车之人愈多,纪天瑜便愈加担心华玄与夏静缘,正是忧心忡忡,突听不远处一个女子幽幽叹气道:“静缘这苦命孩子,也不知现在何处,我这个做师父的不能好好照顾她,实在有违她母亲的托付。”纪天瑜扭头看去,说话的正是夏静缘的师父丹裳,自洛迦山一别,丹裳与夏静缘已有半年未见,只是从萧泯口中得知爱徒多舛的遭遇,更是错过了在农匠盟与夏静缘相见,这几日来她便不断地自责。
萧泯低声安慰:“你也不必太过担心,静缘那孩子得了极好的机缘,练成了一套奇异的刀法。”
丹裳道:“我不担心她,我担心的是那位华先生,他……他……”一时说不下去,又深深叹了口气。
碧裳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也忧愁道:“姐姐,如今那么多人都变得如此古怪,好似得了什么怪症,你说若是另一朵迦孪花还在世,能不能把他们都变回来?”
丹裳愁眉道:“可是另一朵迦孪花在哪里呢?”
“另一朵迦孪花?”纪天瑜心中一动,登时回想起来,当时药王门门主孙凝从天竺回来,本带回了两朵迦孪花,一朵他交给了妻子妮摩拉,另一朵却落入了赵无惮与何慕云等歹人之手。二十年前,赵无惮他们苦苦等候迦孪花开,但因忌惮孙凝的诅咒,不敢轻易吞食花瓣,便抓了一名小乞儿试药,谁知就在花开之前,海上突然飘来一个巨大的水晶盒子,轰然炸开,所有人都晕了过去。醒来之后,那迦孪花和试药的乞儿都不见了,至今仍是一个未解的谜团。而今一朵迦孪花已被丹裳烧毁,仅剩的一朵可谓是举世无双了。
“可那朵迦孪花到底去哪里了,那个水晶盒子……”纪天瑜猛地身子一震,“水晶盒子?我们现在不也正处在一个水晶盒子当中么?”
她越想心头越是发毛,顺着“水晶盒子”的思路往下想去,突然间脑中又出现了另一幅画面:那是自己和华玄、夏静缘在洛迦山海岸边谈论案情时,曾见过海上漂来一只水晶打造的浮舟,舟上站着九条人影,身着素白长衫,头戴银色面罩……
“濯门九泉!”纪天瑜心中隐隐发颤,“他们那时也乘着一艘水晶之船!这九人明明早已暗暗去过洛迦山,为何之前又说什么晏无尘不久前才派他们出来联络五庞的矛盾之话!”
纪天瑜只觉胸口有一股说不出的惊悚之感,正不知如何才好,“渡劫”突然又停下了,三个中年男子被带上车来,三人分别穿着蓝黄赤三色衣裳,脸色暗沉,竟像是痨病鬼一般。
不少车内的武林人士却一眼认了出来,这三人分别是龙潭帮的帮主洪万钧、凌云派的掌门刘云松和桃花谷的谷主肖束,皆是中原一带赫赫有名的人物,与五庞也不无交情。然而三人竟对五庞掌门视而不见,端坐着犹如泥塑。段沧浪走到洪万钧身边道:“洪帮主,你还记得我吗?三十多年前你曾替我帮前帮主赵无惮疗过伤,那时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还未说完,遽然一惊,只见洪万钧的眼珠子浑浊一片,只见眼白,不见瞳孔。段沧浪吓得急忙退回座位。
便在这时,幽泉那古怪的声音传入车内:“舟车劳累,诸位受苦了。这‘渡劫’乃是门主以特殊材质所制,有疗伤镇痛的奇效,诸位若有伤病,只需以掌力触碰水晶之壁,便可减轻痛苦。”
洪万钧三人急忙将双掌紧贴着水晶壁,吐纳呼吸,脸上露出享受之态,好像重度烟瘾之人吸上了久违的大烟一般。段沧浪脸上现出好奇之色,也试着将手掌紧贴水晶壁,过不多时,便觉全身舒泰,不禁道:“晏门主诚不欺我,这水晶壁果然是疗伤圣物。”旁人闻言,纷纷尝试,果然立即见效,最后连秦若和莫迥也忍不住试了试,不久便觉清爽舒适,仿佛将什么浑浊之物从体内排走了。
纪天瑜看着这晶莹中透着诡异的水晶壁,却如何也不敢尝试,正在这时,突听一个稚嫩的童音道:“娘,我怎么听到好多人在哭啊。”纪天瑜扭头,却见萧泯的女儿萧悦儿调皮地伏身在地,耳贴地板。碧裳忙将她抱起来:“悦儿,别胡闹。”萧悦儿瘪着小嘴:“娘,我没骗人。”转向父亲,萧泯也向她投以严厉的目光,萧悦儿只有闭上了嘴,却是一脸委屈。
诸人都当萧悦儿是无忌童言,只有纪天瑜心下一惊。先前在洛迦山,迦孪花开,华玄给夏静缘、纪天瑜和萧悦儿各服下了一瓣药迦孪。这迦孪花不愧为天下第一的奇花,纪天瑜吞服花瓣之后,不仅伤痛尽消,耳目也比受伤之前聪敏得多。因而纪天瑜相信,这不是萧悦儿故意捣乱,而是她真的听到了些什么。想到这,纪天瑜也俯下身,将耳朵贴向了地板——
“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嗒嗒嗒嗒……”
透过水晶地板,纪天瑜不仅听到了悦儿所说的低沉的哭声,还听到一种犹如鬼嚎的嘶叫,仿佛这车底下藏着一个折磨恶鬼的刑房。她“啊”地叫了一声,跌倒在地。殷芳急匆匆地过来:“天瑜,你怎么了?”
纪天瑜惶恐道:“我们都以为逃离了地狱,可实际上,这地狱一直紧紧跟随着我们!”
车上之人都向纪天瑜看了过来,因之前纪天瑜在夺天塔下放走华夏二人,加之这几日来始终恍恍惚惚,所有人都以为她神志已迷,此刻突发惊人的言论,也只当她胡言乱语,错愕之后便不予理会。
纪天瑜见众人无动于衷,站起来大声道:“诸位小心啊,此车诡异至极,车底下暗藏古怪,濯门九泉恐怕也不怀好意,大家不要再用水晶壁疗伤了!”
她只盼引起众人戒备,谁知此言一出,身后纷纷传来谴责之声。
段沧浪叱道:“若非濯门救了我们,我们此刻还有命在?你这恩将仇报的女子!先前将那姓华的放走也就罢了,此刻竟胡言污蔑。莫盟主,此等劣徒,你不应好好管教一下吗?”
殷芳急道:“天瑜,快坐下,别言语了。”
纪天瑜委屈道:“娘,我没乱说!”
便在这时,一个阴森的声音在纪天瑜耳边响起:“纪姑娘,你是听到了什么异响吗?”
纪天瑜一抬头,悚然大惊,只见幽泉、虹泉与冰泉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前,那三张冷冰冰的面具显得更加诡异和可怕。
幽泉又问了一遍:“纪姑娘,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纪天瑜警觉地退了退,反问道:“这……这车底下是什么?”
幽泉怪里怪气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转身问众人,“这位纪姑娘可是生了什么病么,出现了幻听?”
段沧浪道:“对,她定是受了那姓华的蛊惑,妖言惑众!”
幽泉道:“既然如此,请纪姑娘玉趾稍移,随我们同去,让在下以濯门的良药替你好好诊治。”
纪天瑜抗拒道:“不,我决不去。”
幽泉冷冷道:“那就只能得罪了。”他说话时还在纪天瑜面前,倏然就闪至她背后,双掌抓向她的背心。纪天瑜不及转身,当即以右腿为支点,左腿向后撩起,在半空画了一个大圆弧,踢向他双掌。幽泉变爪为掌,去挡她腿法,纪天瑜左腿踩踏在地,随即又以此为支点,右腿向后踢出,如此左右腿交互为支点,另一只腿轮番向后踢出,一腿紧跟着一腿,几无间隙,途径中留下了无数双腿的残影,旁观者看起来仿佛一人身上凭空生出了许多双腿一般。这腿法名为“神驹百足功”,是她生平最得意的本领。
其余掌门虽不待见纪天瑜,但见她使出如此高超腿法,也不由啧啧称奇,谁知那幽泉亦不遑多让,他直接用双掌连挡纪天瑜的腿法,纪天瑜的腿法有多快,他的掌法便有多快,一时之间,仿佛百足神驹与千手观音相斗,叫人叹为观止。
可就在这时,虹泉与冰泉人影晃动,突然出手,齐向纪天瑜攻去,一蹴其左腿,一劈其右腿,原来纪天瑜腿法实在太快,两人初始按兵不动,待看清她出腿规律,方才动手,这一下瞄准其破绽,既快且准,三泉夹击,避无可避!
眼看纪天瑜就要遭受断腿之厄,一股掌力猛然涌至她背后,一分为四,一股柔劲裹护住纪天瑜,另外三股阳刚之劲直取濯门三泉。只听得气劲撞击之声,三泉同时被震退了数步,随即一双大手将纪天瑜揽入怀中。
纪天瑜抬头一瞧,正是师父莫迥,不由莫名感动,又见师父出掌之后,掌心中冒出丝丝白气,不禁大奇道:“师父,你怎么了?”
莫迥将纪天瑜交给殷芳,洪声向着三泉道:“徒儿再顽劣,自当有我这个师父管教,你们三个当着莫某的面对我的徒儿以多欺少,岂不是太不将我这个农匠盟盟主放在眼里了。”
三泉站定身子,幽泉不咸不淡地道:“莫盟主,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袒护你这鬼迷心窍的劣徒……”话未说完,突听得裂帛之声不绝于耳,只见三泉身上的衣裳突然裂出一条条的缝隙,仿佛突然被无形气刃切过。
秦若沉声道:“滴水穿石,绳锯木断。”原来这正是莫迥滴水穿石掌的威力,方才他发出的数掌均是“滴水”之功,此刻才是“穿石”之效,他露出这手功夫,原本准备出口埋怨莫迥徇私护短的几位掌门都不禁闭了嘴。但只有纪天瑜看得清楚,莫迥放在背后的双掌掌心涌出阵阵浊气,他方才为了救自己,竟不知要承受多么大的痛苦。
而随着三泉的衣裳被割裂,更令人意外的情景发生了,只见有几十根细长的物件从他们怀中噼里啪啦地落在了水晶地板上。诸人起身望去,无不骇然大惊:跌落在地的,竟是数十根被齐根切下的手指,肤色发黑,断口处也无血迹,显然切下时间已久,更令人惊奇的是,这些食指形态各异,却极易辨别出处:有的白净肥胖,戴着纯金打造的指环,似乎出自大富大贵之家;有的留着两寸多长、修剪整齐的指甲,上边又套着雕龙镌凤的玳瑁指套,显然是皇亲国戚所有;有的戴着刻有梵文和宗教图案的指环,却像是某教徒的信物!
乔青指着某只手指上一枚发出幽幽玄光的戒指道:“这……这不是玄金吗,听说徽州首富冉天福花费巨资打造了一枚玄金戒指,全天下只此一枚,难道这……这是他的手指?”
魏崇古指着一只玳瑁指套道:“这指套是波斯进贡的珍品,只有皇族才会佩戴,难道……”
怜空大师也指着一根指头道:“这……这不是乘风寺清濛大师的降魔指环吗!”
随着这一只只手指被认出原主,诸人的脸色也一分分地变白,这些指头的主人除了富商官宦、皇亲贵族,甚至还有知名僧道!
他们这才相信了纪天瑜的话,哗啦一声全站了起来,满脸戒备。秦若平静的脸色也是一变,对着三泉道:“你们……你们究竟是谁?”
幽泉缓缓道:“秦掌门年纪大了,记性真是不好,我们不是早就自报了姓名,我们是濯门九泉,晏门主便是我们的恩师。”说话间其余六泉也走了进来,如雕塑般立住。
秦若正色道:“这些手指你们是从何得来?”
幽泉道:“稍候片刻,你们便知道了。”
莫迥扬起双掌:“你们再不吐实,莫怪我掌下无情。”
幽泉冷冷地看着他的手掌:“莫盟主,若你的手掌也缺了一指,不知还使不使得出那天下无双的滴水穿石掌。”莫迥一愕,捏紧了拳头。
水晶车仍平稳地向前驶着,车内却已剑拔弩张。一众武林人士尽都起身靠拢,满脸戒备,只有后来上车的洪万钧那些人仍紧贴着水晶壁,脸上满是享受之态,对其余事漠不关心。
纪天瑜护着母亲,心头怦怦直跳,不经意地往幽泉身上瞥了一眼,只见他衣服破裂后露出了一截腰带,腰带的左方悬有一个铜扣。纪天瑜盯着铜扣许久,登时又惊又怒!
她分明记得,先前在涟漪岛上,为了捉弄甄裕,她曾从甄裕身上窃取了痴血蝙。而那个装有痴血蝙的竹篓,就挂在甄裕腰际的一个铜扣上。虽说仅凭一个常见的铜扣,难以断言,但纪天瑜窃取痴血蝙时,空空妙手曾经从此铜扣上抚摸过,扣身上的每一条损痕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与眼前这一个全无分别!
纪天瑜顿时全明白了,难怪先前就觉得此人十分熟悉!她不禁脱口道:“甄裕,是你!”
幽泉一言不发。纪天瑜又道:“你别装了,我知道是你!”幽泉还是全无反应。纪天瑜简直要抓狂,吼道:“你说话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幽泉仍是看都不看她一眼。
便在这时,突然传来刹车之音。众武林人士面露惶恐,悚然一惊,纷纷往车后靠拢。幽泉清冽的目光扫过众人:“花径不曾缘客扫,****今始为君开,诸位,清涤山已到,咱们该下车了。”话音刚落,晶车内霎时变得一片漆黑,车身开始剧烈晃动起来,只听得四周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纪天瑜不想其他,只急忙抱住母亲,可伸手抱向母亲的方位,却空空如也!
轰的一声,纪天瑜脑中一片空白,心中涌出阵阵寒意。便在这时,脚底地板突然整个消失了,她尖叫一声,整个身子急速地往下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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