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杀阵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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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杀阵 五

  

    “……任大侠……任大侠?”小头目连声轻唤,任中行猛一激灵返过魂来。雾淡些了,又在飘雪花,只是雪意比雪花更加苍寒。

    小头目手指前方,道:“过了这片林子就能看见董家镇,小的不好过去,请任大侠自便。小的得赶着回营,方才路上撞见那几尊瘟神本就晦气,看样子还是朝咱们营里去的。这都多大工夫了,营里怕又少不了给那几个衅事的王八畜生一番折腾。可得赶着回去看看,能帮我家大王消消气也好。妈的,谁让我家大王良心太善,闷亏都吃惯了。”说着正要拨转马头,任中行伸手拦道:“慢着,你说的是咱们路上遇到的那队人?谁是‘瘟神’?可是那领队的矮胖子?”

    小头目咬牙道:“那矮胖子就是猪不吃、狗不啃的王八畜生‘掠地虎’!”

    任中行像被冷风骤然激了一下,立时僵住,念头如电光火石闪过脑际。光华骤闪,长刀已在手。任中行猛勒缰转向,刀背磕击马臀,撇下那小头目,朝来时方向卷地疾奔回去,官道上直卷起长长一条如烟雪雾。

    “破甲锥”有险!

    任中行料得半点不错,“破甲锥”营寨已尽入“掠地虎”掌握。

    “掠地虎”依旧肉球一团缩在马上,那张雾中泛红光的脸冷对“破甲锥”营中千多喽啰。都是招来“观刑”的,无人敢喧哗造次,都只静静瞧着自家大王给铁链紧锁,横躺于地。“破甲锥”四肢大张,四条链子各自捆住四肢,还有条缠着脖颈。五条铁链另一端都扣在马套具上,五匹马,喷着鼻息,蹄子不安地在地上刨出雪坑。

    “破甲锥”眼眶瞪裂,破口大骂:“老子他妈****祖宗!你敢下黑手阴我!老子做了鬼逢年过节不请自到,活活啃也啃死你个畜生养的!”

    “掠地虎”手里把玩着“破甲锥”那柄大砍刀,冷笑道:“算你蠢,怨得谁?‘再世王’虎须又岂是你能逆拂?自己认了吧!”

    这话其实有失公允。“破甲锥”御下甚严,手下喽啰皆是畏服。只是“再世王”治兵不用常法,极短时间里便在麾下各头领军中广布暗桩。“掠地虎”奉“再世王”密令,入营宣旨,趁“破甲锥”接“圣旨”之机下黑手将其擒下,又动用“破甲锥”军中暗桩,借其助力甫一入营就连杀跟“破甲锥”一脉的头目几十人,辕门枭首,震慑住“破甲锥”全军。接着再以五马分尸之刑连杀数人,死状之惨令人胆寒。眼下一千多喽啰俱被这顿惨杀吓倒,已是无一人敢妄动。

    “掠地虎”笑意更冷,高吼道:“‘再世王’令,‘破甲锥’乃忤逆大罪,着就地捕杀,五马分尸行刑!”言毕扬起右手,五匹马上骑士敛容控缰,五条铁链随之绷紧。“破甲锥”死命挣扎,口中怒骂不停,挣得五条铁链“啷啷”作响,却已无济于事。

    “掠地虎”右手正待挥下,霎然间不知何处一道光芒暴闪,溅射“掠地虎”双目。“掠地虎”右手本能横挡,遮住光芒。那道光芒丝毫不见迟阻,转眼化成一条毒森森的冷电,疾射“掠地虎”!

    是刀锋!“掠地虎”一时慌了,这么快的刀如何抵挡?使刀的人从哪里冒出来的?情急之下,手中大砍刀一横,封住门户,以刃抵刃,硬架来袭一刀。那一刀上劲力颇重,大砍刀勉强封住刀锋来势,却挡不住刀锋挟来的浑然之力。“掠地虎”人在马上无处贯劲相抗,吃了无根的亏,给这大力一推,整个人自马上倒飞出去,重重跌在十几步外,肉球一般骨碌碌连打几个滚方能停下,直滚了一身的雪。

    一招逼退“掠地虎”,营中千多人全看得呆了。这道冷电在马背上略略一顿,旋即爆成一团密集喷耀的光雨芒刺,当头奔那候着行刑的五匹马罩过。一串惨呼迭起,马上五人尽数扫落马下。寒芒冷电再扬,铁石之声又起。这下都能看清楚了,五刀,一一斩在五条铁链上,却是刀刃微卷,铁链未断。

    “掠地虎”从地上爬起,顾不得拍身上雪,狂吼道:“留下他!剁成肉泥!”随他来夺营的几十个马弁闻声而动,却根本不见那柄刀理会。又是五刀斩下,火花中激出锵然一响,两条铁链断开,“破甲锥”一手一脚解脱。正待再斩,却是来不及了,跟“掠地虎”的十几骑贼兵呼啦啦拥上。刀光流灿,直如焰火分叉,飞圈住四围丈许,一圈贼兵惨呼落马,余下的惊退回去。刀锋在任中行手里,便是阴阳之界的鬼门关口,硬硬将千余人阻在一丈之外。生死由此分隔,无人敢撄其锋。

    “破甲锥”满心焦躁,耸起肩夹住颈上铁链,脱出来的手一把捏住链头,臂上颈上青筋暴起,两相用力,“啵”的一声,铁链竟断成两截。“破甲锥”脱出脖颈,单手撑地,身形兀地腾起,直如给铁链系住的大鸟,稳稳落在匹马上。这匹马后还拴着铁链,正是缠在他腿上那条。臂上铁链随即绷紧,“破甲锥”顺手捞住旁边一条马缰,使劲将两匹马拉到一处。那条缰绳控着缠住“破甲锥”胳膊的那匹马,如此四肢复归“破甲锥”掌握。“破甲锥”骑一马,牵一马,冲任中行吼道:“别跟他们耗!杀出去!”

    任中行一点头,脚下疾退,如幕刀光立时波散破灭。他翻身上马,与“破甲锥”连鞯并骑,拍马撞出人围,向辕门冲去。奔马疾冲,十几个喽啰躲闪不及,活给卷进蹄下。大群喽啰兵散如退潮,“掠地虎”给隔在人群之外,没法近前阻拦,矮胖如缸的身子气得暴跳。索性骂也不骂,狠狠将手里大砍刀照两匹马掷了过去。相隔委实太远,飞到半空劲力已竭。“破甲锥”看准来路,反手将大砍刀抄住,就势一甩飞红爆起,两员马弁斩落马下。任中行、“破甲锥”双刀并出,杀开飞红血路,冲出辕门。“破甲锥”营盘四周小丘环立,两人冲出辕门不远,一偏缰便消失在山丘后面。十几骑贼兵大呼小叫跟着追过丘后。

    “掠地虎”面色已由血红变成紫褐,满面刀疤简直像是爬满了活生生的蚯蚓,煞是可怖。众喽啰不敢触他霉头,也要追出去,却见“掠地虎”吐口气,道:“传令,不用追了。”怒火冲在顶门,可他心里清楚,有他在,不用去追,那两个一定得回来找他,届时才是恶战。

    天上有月亮,清亮得水洗过一样,像剪纸,不像真的。

    可是月光照在地上,死人脸上盖的白布一般惨白。

    冷雨凝真不愿自己醒过来。她知道自己是惊恐过度昏过去的。恢复知觉头件事,冷雨凝一把攥住头发。发簪还在,衣衫完好,身上毫发无损。她撸起衣袖,涂凤仙花汁的长长指甲在如藕玉臂上掐出血印。依然疼,疼到钻心。这场噩梦远未结束。

    她在床上醒来,终于能看清他了——“再世王”,他的背影,明晰无比。

    还是那身高冠古服,俯仰之间极有分寸气度。冷雨凝惊悟,这竟是她这十五年来在那些臭男人身上极少见的雍容。若他出现在暗香浮,说不定她真的会心仪于他,他会成为她的恩客,不知会演出一幕什么?是花月姻缘,却终归彩云易散琉璃脆?抑或只是桃花几度吹红雨,不过重蹈传世旧梦?

    可他是“再世王”。月光铺洒,衣衫泛映如雪,手腕同样苍白。他在写字,背影看去,笔意飘忽,说不出的俊逸,悬腕飞腾,隐隐看去漫纸撒出星辉。只是空气里甜丝丝的腥味比大堂里还浓,浓到化不开。

    “爱妃……爱看朕写字是吗……”“再世王”开口了,并不回头。语气咝咝,像两块金属用力摩擦,擦出未可言说、似悲似喜的凄凉,又像是天上如水的月亮,几欲沉山。

    心跳又在加快。冷雨凝手按胸口,静静道声“是”。

    “好,”“再世王”掷笔,负手道,“这幅字专赐爱妃。”又欣赏片刻,古袖轻扬,“再世王”回身亲手将这幅字展在冷雨凝眼前。

    好怪的一幅字……字是红的……甜腥馥郁……蘸着朱砂写成……“再世王”腼腆道:“不是朱砂……是人血……还有脑浆……”

    “天以万物养人!人无一物奉天!!杀—杀—杀—杀—杀—杀—杀!!!”

    “杀”字七叠,如尸山踏尸山,一步一步撞击冷雨凝的心脏。心脉乱了,冷雨凝嘴唇紧抿,死咬住牙齿,一口将喷出的血硬硬咽回去。她强抬起头,移开眼睛,瞳孔里终于显出一个完整的形象。那个形象刚刚还是背影,雍容古华的背影,雍容古华的“再世王”。

    她终于看到“再世王”的脸了。那口血随即喷了出来,惨白地上,瞬时开出万点相思红豆。她看到的是一张怎样的脸啊……今生今世,她决不会对别人说自己看到了什么。绝对不说。

    最后一节铁链寸寸而断,“破甲锥”将碎铁链抛到地上,狠狠几脚跺下去,雪地里跺出个深坑。这些铁链都是给他活活挣断的。看着一地铁链还不解气,“破甲锥”抄起大砍刀,连嘶带吼遍地乱斩。任中行站在他背后,沉声道:“差不多够了。”

    “破甲锥”扭头狠瞪任中行,狼眸狞厉,凶光激闪,嘶声道:“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老子,老子定要吃他‘再世王’的人肉羹!还有‘掠地虎’的……”

    任中行道:“真料不到,‘再世王’下手这般快厉狠绝。你稍一露抗命不合之迹,他转过天来就敢杀你,顺手收走你麾下全军。栽在这番布置之下并不丢人,你能捡条命回来就是天幸。留着命做本,改天连本带利一起讨回来。”

    “破甲锥”狼眸充血,凶吼道:“老子跟你一道进城!”

    任中行点点头,忽想起一事,问道:“那四个孩子怎样了?”

    “破甲锥”狼眸凶光一扫而空,双手颓然垂下,喃喃道:“老子没本事。几个毛崽子都没能保住……你来以前,给五马分尸的……就是他们……”脑袋不由低垂,缓缓转过身去。

    任中行紧闭双眼,翻腕出刀。刀锋映耀,重重劈在雪地上,雪雾激爆,寒光四溅。任中行擎刀而立,缓缓道:“讨还血债,伸张正义,立此刀为誓,人神共鉴。”

    “破甲锥”大砍刀一拄,道:“老子明白你,咱们想救个人是这般难,他们杀人却……”说到此处,他猛将刀杆往地上用力一顿,人借势飞起,落上马背,拍马便走。任中行一惊,刚问半句“怎么了”,“破甲锥”回头暴吼道:“董家镇!”

    董家镇!!任中行脸色铁青,拍马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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