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谱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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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谱 七

  

    回到村里,仪式已经完成,豆腐宴还没完全散。老爹和表公还在处理善后,不过这一桩大事,总算是完成了。

    一边剩下的几桌,大部分都是道士和唱班,别人吃的时候他们要唱,现在轮到他们吃。老爹一脸疲惫,不过精神还行,正陪唱班吃饭,也没空理会我。表公看到我们回来,便迎过来,问我们进展如何。

    三叔把经过草草一说,表公不是很明白,二叔就道去他家看族谱,看了之后再仔细说。

    族谱一共有两本,一本是抄的,在我的另一个亲戚家,原版则藏在表公家里面。表公辞了他那一桌人,让我们随着他去。

    族谱被他摆放在卧室的檀木箱里,锁得很好。对于表公来说,这东西是他地位的象征。老族谱的记录方式非常特别,我们是翻不来的,得由表公帮我们翻,很快便到了我们家的那一脉。

    吴家的老太爷,也就是祖坟里的第一只棺材,在族谱中还不是嫡系长子,不过其他支脉都不可考了,这一脉才显得如此显眼。到了后面,基本都是从他那一脉下来的。

    我看到吴老太爷的号叫“祖义公”,他长子的号是“善成公”,善成公下面有小字:妣何氏长子万机次子万伯三子万相。

    徐阿琴所说的吴家老大,应该就是这位善成公了。

    中国的族谱里是没有女性名字的,所以并不知道善成公的正室是谁,不过在后面,一些略有成就的人都有附上一段简传,大概一页左右,介绍了此人的成就以及娶妻生子情况。

    二叔翻到后面,想直接查善成公。他说,善成公是咱们这一脉的第二代,这族谱肯定也是他修的,必然有他的简传。

    翻到后面,果然是有的。善成公,也就是吴家阿大,娶了两个老婆,育有三个儿子。

    二叔仔细看他老婆的名字,惊道:“有了!”我们立刻凑过去。

    他道你们看,这两个老婆,第一个是安氏,第二个叫何氏。然后,他翻回前面的族谱,又说善成公的三个儿子,竟然全是偏房何氏生的。

    我道,这么说正室无所出,这也正常啊,当时又没有玛利亚妇女医院治疗不孕不育。

    二叔又让表公把登记祖坟棺名的纸拿出,气定神闲道:“但你们看。祖坟里和善成公合葬的棺材,并不是安氏,而是何氏。就算无所出,也不可能让偏房充当正室下葬。你再看,这简传里有何氏的简要生平,她是赵山渡何家的四女儿,连死于何时都有记载,但关于这个正室安氏,却什么记录都没有。在那个封建社会,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就算那何氏仗着儿子飞扬跋扈,吴家还有族长族亲,不会让她在这方面破格,若是她这么干了,非被沉江了不可。可是这种怪事却发生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位正室安氏好像隐形人一样,显得非常神秘。”

    我对这些什么氏什么规矩的一点概念都没有,听得头都大了,不由打断他:“二叔,你说简单点儿。”

    二叔拿了一只笔,在登记棺名的纸头背面写了起来,一边写一边道:“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六命通汇》,里面有这么一个典故,讲了古代某些代称的方式。其中就有这个安字:安谐音是暗,暗就是没有光线,不光亮,也就是说,暗指代着‘无明’。那么安氏,也就可以说成是无名氏了。古人还有一句诗,‘可怜蒙城皆安氏,生人何须怀东土。’”

    我有点明白二叔的意思了,但却有些不敢相信。表公和三叔则是一脸的糊涂。于是我道:“二叔,难不成你的意思是,咱家祖坟里多出来的那具无名棺,就是这位正室安氏的棺材?”二叔点头。

    表公奇道:“可那具棺材里的女尸,可不像是正室的葬法啊。”

    二叔道你们听我说完,又翻到族谱:“当时的那个年代,根本没有人会娶一个不知名字的女人为正室。这个安氏的存在,相当诡异。”

    “你别说得这么绝对,也许就有一个特别低调的正室,她就姓安,而且不能生孩子呢?”三叔道,“我看,你就是在瞎想。”

    我也奇怪,二叔你这推测也太过天马行空了吧。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二叔靠在藤椅上,一边翻着族谱,一边缓缓对我们续道,“今天徐阿琴说,咱们的祖坟就建在当时挖出古井的地方。善成公最后并没有换地方,而是选择葬在了原处。而且这个决定,是因为有一个厉害的风水先生参与才做出的。那么,这里面就有了一个讲不通的地方。既然那地方风水很一般,又从里面挖出了死人,是典型的阴煞之地,为什么善成公还会把祖坟修在那里呢?

    “依我看来,村民关于宝井的谣传显然是空穴来风。咱们这老村子是出了名的旱村,往年闹饥荒都是这一带最严重,按照宝井的说法,咱家祖坟修在这种地方,不旱死才怪,肯定没好处,善成公既然不是因为有益处才坚持,那就只会是事情的反面——他是被迫的。”

    “被迫?”

    “对,把祖坟修在古井上,是不得已而为之,必然和独眼沈留下的纸条有关,而纸条,则一定和井里挖出的古尸脱不了干系。”

    表公听着,吸了一口水烟:“这么说来——”欲言又止。

    “如果以上的前提都成立,那么我推测,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就是,那具被螺蛳包住的女尸,是一具窨尸,而之前挖坟的时候,井口压着的那块刻着字的大石头,显然是用来封死井口的。那么这具窨尸可能是给人扑在里面的。而此地好多年前盗墓之风就十分盛行——”

    听到这里,我忽然明白了:“你是说,那独眼沈认为,这具古尸不是给人害死的,而是——”

    “浑身****,没有任何首饰配玉,显然是盗墓后被人掠去了身上所有的东西,然后丢入井中,加上井中其他残缺的骨骸……这古井可能是之前土夫子们毁尸的地方,而且,他们可能还是些盗鲜货的,也就是专门偷盗新下葬的死人。”

    我立即点头同意:“嗯,实在是精辟啊。”

    “这具女尸浑身腐绿,死而不僵,有起尸的嫌疑,恐怕再埋一段时间就要出来害人。”二叔接着道,“当时的土夫子可能也这么想,所以将她急急抛入井中,用巨石压住并留下了警告的记号。这井中抛有多具腐尸,令食腐的螺蛳大量繁殖,数量极多。它们争抢新尸,结果被尸毒毒死,覆盖在尸体表面,形成密闭的棺材,这才使得这具女尸完整地保存了下来——当然,这都只是推测。”二叔话风一转,“考古永远只能无限地接近真相,却永远不能和真相画等号。”

    “你继续说。”表公也点头道。

    “然后问题就来了。善成公开凿古井,挖出了古尸,放置在祠堂之内,如果是普通死人,大约烧了就成,坟地不吉利,换一块便是了,为何他在这时请动了风水先生?我想必然是那具古尸出了什么匪夷所思的变化,引起了善成公的恐慌。想到这里,我便发现这些事似乎都能够被连接起来。”二叔揉了揉太阳穴,“当时的风水先生大部分都是神棍,定会趁此机会索要钱财,想必是编出了什么极其诡异的谎话。”

    “可是徐阿琴说,那个风水先生没要钱啊。”我忍不住插嘴。

    “那时候的习俗,请风水先生不是给钱,而是赠物。现在很多算命的也是这样,都说不要钱,你若诚心谢我,就将身上的一样东西‘送’给我。你老爹上次不还给人骗去一块表么?所以那风水先生不会吃亏的,必然是得了什么比钱更大的好处。”二叔沉声道,“于是我把那些神棍惯用的伎俩过了一遍,就有了一个相当骇人听闻的想法。”

    “是什么?老二你直接说行不行啊?你他娘的都快赶上茶馆里说书的那个蔡老二了。”三叔急迫道。

    “是阴婚。”

    “阴婚?”三叔一脸不置信。

    “对,娶鬼妻。那风水先生肯定说:善成公惊扰了鬼尸,令她出现异状,即将化作厉鬼。想保家宅平安,只有娶了这具女尸,让她登籍入坟,否则不但他家,整个村子都有可能遭殃。所以在族长长辈的压力下,善成公才不得以将祖坟修在了原来的地方。”

    我出了一身的冷汗,感觉有点恶心,大家也都不说话。

    隔了一会儿,三叔道:“需要洞房吗?”

    “我们不需要知道细节。”二叔悠然道,“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所以这时我就想看看族谱求证。现在看来,这想法还是有一定可能的。这位安氏,估计就是那具井下的古尸,也就是无名棺中的尸首。而何氏虽然名为偏房,却是实际上的正室。所以两具棺材都必须入祖坟,只是因为这事太过晦涩,——”

    “要是我,肯定也不想别人知道。”三叔插口道。

    “这么说来,那螺蛳聚成的鬼影子,岂不是正应了那风水先生的说法,是古尸化作的厉鬼?”我忽然感觉背脊一凉。

    “非也非也,”二叔放下族谱,“所谓厉鬼凶妖,都是空穴来风,清朝时的人信,我们怎么可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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