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津之四 雨冷风寒 七
美人推杯,旧事送酒,不多时三姨太与李有德都已微醺,李有德知道洋酒后劲大,便借口乏了要回去,三姨太却说这旁边旅馆里有一间她用来打麻将的屋子,拉拉扯扯间,就将李有德拽了过去。
李有德一挨枕头,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如潮一般都涌上头来,一时间昏昏沉沉竟没了知觉,四肢百骸却又说不出的轻松舒服。正昏昏欲睡间,忽觉有人在解他衣扣,李有德用力睁开眼,模糊中聂宝钗就在自己头上,一双柔荑轻抚自己的胸口。李有德晃了晃头,却见眼前的聂宝钗竟又依稀变成了三姨太的样子。李有德大急,一把将面前女子拉入怀中,急声道:“宝钗!是你么?别走!”聂宝钗却不答话,只低了头迎上来,将火热的身子紧紧贴在李有德胸膛上。
李有德再睁开眼时,窗外竟似是傍晚时分。李有德只觉得一阵头疼,一阵香味袭来,一条白藕般的胳膊从他背后绕上来,轻轻抚动他的胸口。李有德大吃一惊,翻身回头去看时,只见三姨太美目微张,正笑盈盈地看着他,薄被掩盖不住的高耸****就贴着他的手臂。李有德正迟疑间,一条玉腿又向他腰上缠了过来,这三姨太与他竟然都没穿衣服!
李有德弹簧一般撩开被子跳下地,将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一股脑地划拉进自己怀中,然后手忙脚乱地将衣服一件件套到自己身上。三姨太懒懒地拥被坐起,背靠着床头伸手拿过烟卷来,燃起吸上两口,淡淡道:“男人果然都是一样的。完了事抬腿就要走,赶着去会下一个相好的。”李有德无奈地停了手,却不敢转身看三姨太。三姨太又吸了两口烟悠悠道:“看错人事小,上错床事大,不知道这下午人家在鱼水交欢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聂家小姐呢,还是我呢?”
李有德身子一抖,转过身来苦笑道:“你……你这是何苦呢?”
三姨太一手拥着胸前薄被,一手举着香烟,似笑非笑,两行眼泪却从脸颊上滑下:“你是觉得我下贱么?你们男人有了二房还要娶三房,有了三房还要娶四房,四房进了门还有兴致逛窑子拈花惹草。我遇着喜欢的人就想陪他一回,让他高兴、哄他开心,还不行了?这么顺着你、陪着你、哄着你,我又得着什么了?反倒让你看不起我么?”
李有德手足无措,忙上前两步坐在床沿上搓手道:“别哭,你别哭啊,我没有那意思,你……可你不是我嫂子么?”三姨太扭过脸来冷笑道:“哦,这时候你认袁文会是三哥啦?你前些日子在码头上耍威风时怎么就不认呢?方才你压在我身上的时候,你怎么就想不起你三哥呢?”这话说得极风骚露骨,李有德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三姨太心下也有些不忍,起身掀开被子扑进李有德怀里,将一张俏脸贴住他的胸口,缓缓道:“我就是喜欢你,喜欢你那股发誓要出人头地的狠劲儿,喜欢你对聂宝钗百般讨好的心气儿。我知道你是个重情的,也知道你心里有人,可我不在乎,我只要你把对她的心气儿拿出一成来放在我身上,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图。”
李有德叹了口气:“可是……”“可是什么?你是怕袁三还是怕聂家丫头?你就每个月来陪我一次,时常打个电话说两句我爱听的话,有那么难吗?”李有德一时无语,因为早有一片温唇迎上来堵住了他的嘴。
哈七爷最近有些馋酒,每天晚上都要喝得微醺方才满意。这喝酒的原因却很简单:心里憋得慌。前些天日租界暴动,民国政府压下去了,可结果还是一样,调了将、撤了兵、道了歉。老百姓们总算等到了中央来人收拾善后,可中央的人是来塘沽签协议的。一纸协议将整个冀东划为非军事区,别说看家护院,连自家门板都自己卸了下来,任谁想进来取点嘛,都是一抬脚的事情。
有时候,哈七爷忍不住数落自己:你这个不长心眼的玩意儿,国家大事关你屁事,人家坐江山的政府都不操心,轮得着你闲吃萝卜淡操心么?城头上早就不飘龙旗了,你还当自己是爷啊?虽然想是这么想,但哈七爷却真盼着有一天这天津卫的城头上能再飘起龙旗来。当年龙旗降下来的时候,他正在国外念书,年轻气盛有的是锐气,心怀大志却护不住这改朝换代的花花江山。等到他当了民国百姓看淡人世沧桑,混吃等死有心无力的时候,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将国土拱手相让。于是,几十年前那熟悉的登台拜帅、叱咤疆场、扫平狼烟、天下太平的梦,又开始一晚晚地做起来,直梦得他眼眶湿润。
这一天早起,哈七爷沿着街面走了几圈,也没等着有人过来求他给掌眼,眼看着日头快到中午,哈七爷有些饿,又拉不下脸来去相熟的古玩铺子里蹭饭,便背着手沿着街面晃悠着。走出几步,见着前面有个熟人在摆地摊,铺了几十件旧瓷器,旁边还有些旧铜钱、旧字画。铺地的破旧黑绒子布满是灰土补丁,外边沿靠路的地方摆着一只大海碗,碗上横放着一根景泰蓝的筷子,筷子头横出碗沿探出来一多半,悬在路面上。
哈七爷上前一脚就趟在筷子上,筷子滚落,叮当一声,将下面一只白瓷盘子砸得四分五裂。那摆摊的哎哟一声扑过来将瓷片搂在怀里哭道:“我的个亲爷啊!这可是钧窑的盘子,人家买主刚给了二十个大洋的定钱,现在人家回家取钱去了,您这一脚给踢碎了,等人家回来我拿嘛给人家啊!”这是老天津典型的“碰瓷”,混混们将货物故意摆放得不稳,或将碎坏的物件小心捏对好,等到卖家无意中一碰,便借机讹钱。
那摆摊的哭喊了几句,见闯祸的人不接话茬,抬头一看,原来是相识的哈七爷,正笑吟吟地站在那低头看戏,他怒道:“哈七爷,你这是拿我寻开心么?”哈七爷哈哈一笑:“我说爷们儿,你虽然眼荒手潮,但好歹也是靠本事吃饭的,怎么也学人家干上这个了!”
那摆摊的叹口气道:“您也算是见过世面的,您看看如今这天津卫,迟早要跟日本人打起来,可这一打仗甭管谁赢谁输,倒霉的都是咱老百姓。我这不就想赶紧地划拉点钱,好带着老婆孩子往南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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