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水浮莲
美意所说的秘密境地，位于番禺城西北面，一座叫石龙的山上。传说因山形峻美，山顶一块大石头突兀耸立，远望如龙首，遂为当地人起名石龙山。
两人才爬至半山腰，已是满面通红，气喘吁吁。
“美意，走了半天了，都是怪石嶙峋，野草都见不到一株，哪来的什么草药啊？”孟冰言一屁股坐在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上，不愿再往上爬了。
“冰言姐姐，再坚持一会儿，这石龙山像只狐狸，狡猾着呢。连当地人都以为山上只长怪石，寸草不生，偏偏美意知道，再往前一点儿，水草丰美着呢。”
“是吗，你没有骗我？当地人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
“去年天气干旱，草药难采，我和姑姑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见这里石头多，石头多的地方肯定蜈蚣多……”
“什么，蜈蚣有毒，你们不怕……？”
“怕也没办法啊，难道在家中等死不曾？还好这座山没有那边那些高，姑姑找蜈蚣，美意就在一旁捡石头，碰到漂亮的小石头就装兜里，带回家当宝贝似的。不知不觉竟让我和姑姑到了山顶。”
美意指着上面最大的那块石头说：“冰言姐姐你看，就在那里，我们发现了一处世外桃源呢。”
说完，拉起孟冰言的手，继续往上面爬。
没遮没拦的山上，太阳毒烈地炙考着她们，二人口干舌燥。好不容易到达山顶，孟冰言失望透顶。
“美意，哪里有什么世外桃源啊，就这几棵秃头树？”
“不要急，冰言姐姐，跟着我来。”美意不慌不忙，猫身从大石头下穿过去，挥动手中的镰刀，将树脚的野藤蔓斩开。
往里走了半炷香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只见里面山平如禾场，不远处传来滴滴嗒嗒流水的声音。
孟冰言快步寻去，一眼水塘静如处子般卧在前面，水清见石。
“哇——”她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色。
“怎么样，冰言姐姐，我没有骗你吧？”美意轻车熟路地跃过去，捧起池中的水就喝。
“太美了，要是能在这里安一个家，该多好啊！”孟冰言忍不住感叹。
“你怎么跟姑姑说得一样，姑姑也说要是姐妹们能有一处这样的地方，建一所房子，就再也不用像在‘姐妹榕’那里，遭受风吹雨淋了。”
孟冰言忍不住脱下鞋子，光着脚踩在那圆溜溜的小石头上：“呵呵呵，好痒啊！美意，你也下来玩啊。”
“冰言姐姐，你忘记我们上山是做什么来了？你怎么比我还贪玩呢？”美意一副大人模样地问道：“要是姑姑在这里，肯定要说我们的。”
“哦，对了，这里有草药吗？”
“当然有，你看那边。”
孟冰言顺着美意手指的方向望去，水塘那边，生长着一大片葱葱绿绿的水草，叶子如小孩手掌般大小，紫色的花呈串状，如水中仙子一般，如梦似幻。
“冰言姐姐，这个叫水浮莲，全草入药，清热解素，散风发汁，对风疹，湿疹可有效呢。”
“美意，你太厉害了，小小年纪却知道这么多。”
“这些都是跟着姑姑学的。姑姑还说我们自梳女就像水浮莲一样，美丽但不娇贵，生命力顽强，只要有水，就能生长。水浮莲也许不是什么贵重的中草药，但它们却从不自轻自嘲，努力地实现它应该有的价值。”
“姑姑说得真好。”
孟冰言像是在说给美意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眼前的水浮莲变得模糊起来，她再一次想起了仙女姐姐梦中对自己所说的话。
“孟冰言，千百年以来，世间女子受尽磨难，命运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现我赠你‘冰白羽衣’，赶快穿上它，在日上三竿之前，赶到城南那棵‘姐妹榕’下。会有人在那里等你，给你盘起发髻，完成自梳。”
躲在深山里的水浮莲自生自灭，不与那些名花贵草争风头，不正如姐妹们独立自主的个性吗？她们凭着双手，努力做工，从不想与谁争风吃醋，只求一世安稳。
要是在城内有一处房子，专门为姐妹们休憩聚会、甚至将来为年迈失去劳作力的姐妹提供一处安身之所，让她们能够互相照应，那该多好啊！
可现实却是，众姐妹走上自梳这条路，无不是因为出身贫穷，父母重男轻女，整日挨骂受打，日子朝不保夕，哪里有闲钱建房子啊？
“美意姐姐，你在想什么？”
“哦——”孟冰言回过神来：“我在想，要是能在‘姐妹榕’那里，建一座房子，给众姐妹聚会时用，该多好啊！这山上虽清静，毕竟是不识烟火的野地……”
“可惜，我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怎么帮姐妹们谋福利呢？”孟冰言怀疑仙女姐姐是不是找错人了。
美意欲言又止。
“有什么，你就说吧。”
“那……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将军大人对姐姐那么好，只要姐姐开口，将军大人肯定会帮我们的。”
“绝对不行。”孟冰言厉声制止：“照你这么说，要什么，只管找将军大人要，那我们当初又为什么要自梳呢？不就是为了独立自主吗？无功不受碌，无端端得了别人的好处，还谈何独立，谈何自主呢？”
“对不起，冰言姐姐……”美意害怕地看着她：“我不该这样想，你原谅美意吧。”
孟冰言这才发觉自己语气太重了，她缓和了一下脸色，语重心长地说道：“美意，姐姐不是在怪你，而是生自己的气。”
“要不是那个自以为是的神经病，我一定可以找到工作，而且，我这么年轻，可以同时打几份工。日积月累，就一定会攒够盖房子的钱。”
孟冰言还想说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一出门就碰上燕庆山，可是又想这只不过一点小小的挫折，不能诸多抱怨，让美意跟着失落。
毕竟，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不说了，美意，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快割些水浮莲回去，也许能赶在天黑前到城里，还能卖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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