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床前明月新娘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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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床前明月新娘光

  我站在窗前,玲珑的曲线在冰丝下若隐若现,窗外月亮红了脸,已经羞到云里去了。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我喃喃低语,这诗着实应景。果然是床前——明月——光!

    

    我终于明白第一次跟苏欧阳介绍自己的名字,他为什么会笑,偏偏当时我还没看出来他的猥琐,竟被他的笑容晃了神儿,现在是真想掐死自己。中华五千年文明,唐诗三百首,我用哪一句带“明月”的诗不能介绍自己,偏偏用了李白的诗,真是想拿大耳刮子抽死自己!

    

    看着月亮从云里又探出头,只觉得今晚的月亮也是个色胚子,关了窗返身走到书案前。

    

    我像一个观光客在新房里游览,千篇一律的红色让人视觉生厌,看见桌子旁放着一个卷筒,打开一卷,看到里面是一幅山水画,开合起伏,浓重干湿,都恰到好处。

    

    笔墨交融,云雾缭绕,透出一股淡雅朦胧之美,远处的青山中隐隐约约露着寺庙的一角,只给人一种静谧之感,空谷上方的流水仿佛传来叮咚之声,顺着一条人字行溪水流入闹市之中,画卷于闹市中戛然而止。

    

    我伸出手轻轻卷起画轴,又重新拿了一幅画,打开卷轴,印入眼帘的是满目的红色,倒与我这新房的布色交相呼应。我看着层层叠叠的枫叶,或成扁圆状,或成阳伞形,红叶流丹,层林尽染。

    

    枫叶红,红似焰火;衣衫黄,黄若迷蝶,于浸透山野的万里红晕中,一黄衣女子于其中随叶临风,长袖飘舞,细腰不足一握,举止翩然,姿态轻盈,恍若落入凡尘的神女,我痴痴得望着画中的仙子,却为看不到她的正脸而遗憾。

    

    正准备拿起第三幅画,却见一黑影从门外闪过,莫不是陆家的下人来听墙角的?心里觉得不安,走到门口,打开门什么也没有,又走屋里,扫了一眼剩余的几幅字画,想来都是佳品,价值不菲,只觉得这大房对左明蕙也真是大方,可惜都白白便宜了我。

    

    我看着书案旁边挂着他换下来的大红色的喜服,又想起那日在八宝楼听的话——这龙榻之上,鸳鸯被里躺的不是别人,正是咱们大周的守护神镇远将军——陆!如!松!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将桌子上的宣纸平铺好,用镇纸压着,软笔还真是不好用,我用毛笔歪七扭八得写着“芙蓉帐暖度春宵,朕与将军解战袍。但使龙城飞将在,从此君王不早用朝!”

    

    末了,还画了一个“滑稽”的表情,想到自己第一次在网络上看到这首拼凑诗笑得前仰后合,还被苏欧阳骂不正经,删除了我手机里所有的纯爱小说。

    

    爱腐如命,这件事我真忍不了!然后跟苏欧阳冷战了三天,又屁颠然屁颠去找他。

    

    如今再看这首诗,却只能苦笑,大喜之日,洞房花烛,我的相公在陪他的——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们的关系,无尽的夜色总是让人思绪良多,只怕明日我便是这大周国的第一笑话!

    

    写完后我又读了一遍,越读越喜欢,抬头正见彩云端了几碟吃食,从门外进来,我邀彩云一起吃,她却不肯,我只好一个人吃了粥和点心,便往床上走去。

    

    每一层喜被的正中央,都用金红的丝线绣着大大的“囍”字,我用手抚摸着光滑的被面,躺在上面倒不觉的硌人。

    

    我果然不是真正的公主,人家公主三十层被子都能感受到一粒豌豆,而我睡在几层的薄被上,竟感觉不到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存在,我把手伸到被褥下面,确确实实是放了这些坚果的。

    

    我瞅着手里的枣子,又大又红,用来放在被下未免可惜了,便吃了几个,枣子很甜,可我刚刚吃过晚饭,并没有什么胃口。

    

    躺在床上发呆的我,将红色的帷幔帐子上的流苏数了一遍又一遍,一共十八个,两边各有九个,倒是个好数字,长长久久。

    

    无论今人古人,总是喜欢给各种数字赋以美好的寓意,仿佛真得可以成真一般。我将十八个流苏又数了一遍,翻过身去,看到空空的另一条喜被,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我突然发现自己像个深闺怨妇一般,这可是才嫁作人妇,以后陆如松出门的日子,可不像帐子上的流苏能数过来。

    

    我突然有点后悔,也许那日便该答应林中那男子的话,如今只怕再也飞不出金丝笼了,我只觉得以后戴着面具的不是陆如松,而是我自己。我闭上眼,回想起那日的情景——

    

    “二小姐,咱们大周国成婚首先得行三书六聘之礼。”绿枝说道,这丫头像个老学究一般无二。

    

    “什么是三书六聘?”我一边吃着瓜子一边问道,反正我知道这“三书”绝对不会是语数外。

    

    “二小姐,我知道,这三书是聘书,礼书,成亲书。”

    

    “我且问你,将军府可都送来没?”

    

    “没有!”我去,这红玉想都不想直接脱口而出,身为小姐的我竟无言以对。

    

    “还有这六礼,分别是一纳采,二问名,三——”红玉得意洋洋得说着,仿佛知道很多的样子。

    

    “陆将军可有派人送来?”

    

    “没——”红玉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绿枝拉到身后。

    

    “将军府的大人们日理万机,陆将军长年沙场征战,这会儿应是正在筹备。”

    

    我看着这个绿枝倒是个可人儿,很会为人排忧解难,但这并不能改变将军府的人什么都没给我准备。

    

    虽然说是皇帝赐婚,陆如松也应该表示表示吧,一道圣旨就把我打发了,果然他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有皇帝给他撑腰,他也许从未将这份婚事放在心上,我突然觉得左明蕙逃婚真的是明智之举。

    

    “小姐,我们该出发了。”绿枝推醒美人榻上的我。

    

    “几时了?”我睡眼惺忪,外面阳光正旺,窗子上挂有一层薄纱阻挡了阳光的进击。

    

    “午时已过了一刻,绿枝已经叫了小姐三次,只怕小姐再睡下去误了时辰。”绿枝将我从榻上扶起,替我梳洗更衣。

    

    按照这个朝代的风俗,若是女子出嫁,必须在婚前给已逝的父母兄弟扫墓,而且必须在午时三刻之前到,我是第一次听说扫墓还要规定时间,听红玉说午时三刻太阳最旺,阳气最盛,阴晦之物不敢出来作祟。我实在想不明白做明月给她亲娘扫墓,难道还会怕她娘的阴灵会害她吗?虽然我是个无神论者,却也抵不住入乡随俗四个字。

    

    “我去,扫墓还有这么高端的配置吗?”我本以为只是一沓黄纸,两根明烛,几盘果子,没想到绿枝准备着么多东西,光是糕点就装了十几个盒子,想来左明月的亲娘生前也定是个吃货。

    

    “小姐——”绿枝拉着我的衣服,给我使眼色。

    

    “咳咳,各位小哥辛苦了。”我收起惊讶得表情,正了正衣冠。

    

    “不辛苦,不辛苦。”四个轿夫擦拭着脸上的汗水,绿枝给每个人塞了一些碎银子。

    

    “我家小姐身子弱,还望各位大哥多担待。”我知道绿枝为了扫墓之事定免不了打点一番,一来我现在身份尴尬,对外是左明蕙的身份,却又要行左明月的伦常,坐着相府专用的轿子去荒山野岭自然不妥。

    

    二来大夫人对左明月的亲娘恨不得挫骨扬灰,定然会多加阻拦,有意为难。

    

    三来上坟本就是很忌讳的事,不知绿枝时如何协调各方利益,如今怕我坐轿子身体不适,还拿出私房钱打赏轿夫,我真得是感动万分,赶紧配合她的说辞扶额做虚弱之状,红玉以为我真得头晕,急忙把我扶上轿子。

    

    第一次做轿子,好激动哦,还有四个人抬着,古代人可真会享受!匆匆扫了墓,将瓜果糕点都摆上,又烧了好些银钱,行过叩拜之礼。方才离开,我坐在轿子里面继续自己的午休。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为首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人,提着长剑,感觉脑子不大好的样子。

    

    “买路财。”后面一个人小声提醒道,他长得可真像熟透的枣子,摔裂的西瓜。

    

    “我知道!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还没等山贼喊完他的口号,四个轿夫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不愧是混江湖的,脚底抹油的功夫我是自愧不如。

    

    轿子咣当一落地,我华丽丽得从轿子里以最饱满的弧度滚了出来,红玉紧抱着绿枝不敢撒手,而我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对面的山贼也不知道我要出什么幺蛾子,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气氛一度很尴尬。

    

    我赶紧朝绿枝使了个眼色,不得不感慨主仆之间的默契,绿枝突然大哭起来。

    

    “我的小姐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你死了我回去怎么和老爷交差啊?”红玉听到绿枝的哭声,赶紧松开绿枝,转身扑到我身上。

    

    “小姐,你不能死啊!你还说要给我赎身,帮我找婆家呢!”绿枝配合我假哭,红玉是真哭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我分明能感觉到嘴角咸咸得,喵的,滴了我一脸的眼泪。

    

    我用余光瞥见红玉的鼻涕正往下落,我拼命想避开她的“咸味□□”,然而小幅度的扭动脖子根本无济于事。

    

    现在才知道红玉对我的感情这么深,我都快死了,她还惦记着自己嫁人的事,绿枝推开红玉继续假哭,大概是怕红玉的鼻涕掉下去,我会一秒破功吧。别说一秒,我半秒都无法忍受。

    

    山贼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围在一起讨论,只听见裂枣哥说:“大哥,这算是我们杀得吗?”

    

    “大哥,反正人都死了,赏钱不领白不领!”另一个杀贼说道。他们虽是小声讨论,只是这般粗犷的声音和这般安静的荒野上,他们的讨论声被我听得一清二楚,原来,这世上还有比红玉的鼻涕更可怕的东西,那便是人心。

    

    左明月,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第一次出门便要被人陷害,我突然有点害怕,这个社会究竟是怎样的?我究竟是挡了谁的财路或者权益?我,或者说左明月,在那些人眼里非死不可吗?

    

    我听着山贼相互推诿,每个人都推着让别人去,我们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竟把一伙山贼吓成这个样子,我忍不住偷笑,还好山贼并没有在意我的微表情。

    

    “常舌头,你去!”大哥点名让站在最后的裂枣兄来查看我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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