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煞、双花落 4
“少爷……,您回来了。”
“嗯。张妈,我饿了,给我煮碗馄饨……。”
“子坚哥哥!”
皇甫毅还未抬头,就听到了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脑子瞬间嗡的一下。
“蕾蕾!”
四目相对,两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你来了?!”好半天,皇甫毅才木木的张了张嘴。
“嗯,我前几天就到了,你还好吗?”蒋蕾脸色微红,像一朵迎风初开的山茶花。
“还好。”皇甫毅脑子有些乱。
“为什么一直不来看我?上次我小姨来找过你后,回去和我说……说你让我直接回家,为什么?”
“不要任性,现在天寒地冻的,而且马上就到年关了,你必须马上回家去,不要让家里人担心。过完年我回省城,再去看你好不好?”皇甫毅脱掉大衣,走到蒋蕾近前。
“不……,你知不知道……我时时刻刻都……记挂着你,会想你每天吃什么,穿的暖不暖,抓贼时安不安全,还会想你会不会……?”蒋蕾急急的说道。
“我很好,不要担心。”皇甫毅的头突然有些疼。
“你是好,整天陪着那种女人喝茶,当然好了。”蒋蕾小脸一绷,杏眼圆睁。
“今天下午……在茶馆里的人真的是你?”皇甫毅有些温怒。
“是,我在路上远远看到好像是你,正要跑过去叫你,就看你进了茶馆,我就……就也跟了进去……”蒋蕾支支吾吾道。
“我是去办案的。”皇甫毅绕过蒋蕾,往里屋书房走去。
“办案都要去茶馆吗?还和那种女人有说有笑的!”蒋蕾显的有些不依不饶。
“她不是犯人,只是我现在侦办的凶杀案的死者的干妈,我和她见面,只是要了解些情况,你不要多想。”皇甫毅还是耐下心来解释道。
“那案子办的顺利吗?”蒋蕾看到皇甫毅肯和他解释,刚刚翻涌的心绪立马平复了下去。
“现在还没什么头绪。”皇甫毅捏了捏鼻梁,这些天拧在一起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子坚哥哥,我和家里人都说好了,我要在宁城小姨家住上一段时间。父亲母亲都拗不过我,已经同意了。你就放心吧。”蒋蕾兴高采烈的说道。
“你在这里,我怎么能放心,我每天办案已经很忙了,还的牵挂你!”皇甫毅瞬间觉得头如斗大。
“我……我知道你忙,我可以照顾你啊。”蒋蕾一听到牵挂二字,心里顿时甜丝丝的,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子坚哥哥面上的表情。
皇甫毅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个一哭一笑都能牵动他内心最柔软地方的姑娘,不由得叹了口气。几个月不见,她好像又长高了一点。圆圆的小脸、下颌尖尖,星辰一样的眸子,因为眼泪显得更加璀璨。瘦弱又委屈的模样,可怜的像只小奶猫。
皇甫毅不由得抬起手,怜惜的抚了抚蒋蕾的头发,蒋蕾顺势拉住了皇甫毅的袖口,往前走了一步,依偎进了他的怀中。
第二天便是小年,皇甫毅在宁城的管家齐伯和他老婆王妈正带着新来的佣人们忙着扫尘、剪窗花、祭灶、备年货……。
“王妈,您剪了这么多的窗花啊,真好看,活灵活现的,您的手可真巧。”
蒋蕾一大早便起来梳洗打扮,匆匆吃了几口早饭后,就让佣人提着大包小裹的年货,来到了皇甫家。
王妈一双常年洗衣做饭的手,此刻正拿着一把缠了红线的小巧的剪子上下翻飞,顷刻间一个狮子滚绣球便已剪好。
王妈笑着,看了看正一脸好奇的盯着她的蒋家大小姐,“我年轻做姑娘时,最爱剪窗花了,现在年纪渐渐大了,眼神儿不比从前,手也笨多了。”
蒋蕾看着铺满一桌子的喜鹊登梅、燕穿桃柳、孔雀戏牡丹、鹿鹤桐椿、二龙戏珠、五蝠捧寿,莲年有鱼。惊讶的叹道:“不会吧,这么精巧细致的,您还说您手笨,那您年轻时剪的窗花,岂不是吹口气就能活了。”
“哎呦,我的大小姐,您可太会说话儿了。那您看看这个鸳鸯戏水,还有这个和合二仙,都是我特意给您和大少爷做的。我就盼着来年,好能叫您少奶奶了。”王妈乐得合不拢嘴。
“啊!王妈,您看您说的。”蒋蕾的脸瞬间涨得比桌上的窗花还要红上两分。
“哎呀,还害羞呢,这不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嘛。”王妈一脸本应如此的表情。
蒋蕾在王妈的笑声中扭捏的跑到厨房去了,炉子上正煨着她精心煲的乌鸡玉兰汤。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此刻屋外是寒风凌冽、雪花漫天。屋子里面早已亮起灯盏,烧着汽炉,暖意洋洋,饭香扑鼻。
皇甫毅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屋中的说笑声,好久都没有这种其乐融融的感觉了。仿佛一瞬间,这些天因为案子带来的压力和阴霾,都被此刻房中透出的温暖驱散的一干二净。他也不由得笑了笑,带着一身的风雪踏进了家门。
传说每年的腊月二十三,灶王爷都要上天向玉皇大帝禀报凡人家的善恶,让玉帝赏罚。因此送灶时,百姓们会在灶王像前的桌案上供放糖果、清水、料豆、秣草。祭灶时,还会把关东糖用火融化,涂在灶王爷的嘴上,据说这样他就不能在玉帝那里讲坏话了。
“老话说,男不拜月,女不祭灶。你们都去客厅歇着。”管家齐伯一边念叨着,一边麻利的收拾着。
皇甫毅拗不过老管家,只好按习俗祭了灶王爷。一切完毕,所有人团团围在圆桌前吃晚饭。新来的厨子手艺十分之好,烤羊排、酱骨架、原焖狮子头、糖醋鲤鱼、浇汁凤爪、酱爆鸭块、海蜇菜心、大葱烧海参、爆炒猴头菇,再加上蒋蕾的乌鸡玉兰汤,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饭香四溢。
“大家稍微等一下,我还叫了靖阳和局里的两个同事过来一起吃饭。”正说着,敲门声响。
蒋蕾抢先起身,此刻门外正站着三个高矮胖瘦不一的男人,手里都提着大包小裹,介是披着一身雪花,看到蒋蕾俱是一愣,还是白靖阳最先反应过来,对蒋蕾点头微笑。
屋中热闹的推杯换盏之间,月亮慢慢从云中爬了起来,静静的悬在天边。
闲适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第二天的警局大会议室里,皇甫毅正组织大家开会,梳理黄莹莹被杀一案的案情。一番汇报讨论之后,现在基本上排除了陈卿的嫌疑,因为案发当夜,他在小酒馆宿醉,且有多个人证。而黄莹莹因劫财或劫色被杀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她身上的首饰基本都在,发髻虽有些散乱,但衣着完好,法医也检查过,没有被侵害的痕迹。
根据通过走访黄莹莹周边人得到的情况来看,现在疑点最大的是徐东,徐东今年四十五岁,在宁城是响当当的人物,扛麻包的苦力出身,白手起家。他与水晶宫的项三爷,办学堂的王善人是结义兄弟。徐东去年底开始追求黄莹莹,但一直苦追不得,所以具有情杀的动机,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有这个能力。
“在我向金玲玲和项天宇问话的时候,他们都曾提起说,徐东的太太性格十分泼辣,而且为了徐东要纳黄莹莹为妾的事,最近一年夫妻二人闹得很凶。”
“那也很有可能是他太太因妒成恨,找人杀了黄莹莹。”小明说道。
“现在这些还都是推测,接下来我们先把调查的重点放到徐家,但也不能放过其他的细微线索,还有几天就是过年,大家抓紧时间!”皇甫毅斩钉截铁道。
“是!”
徐东的宅院坐落在宁城中心西北方,五进的深宅大院,占掉了半条街,可谓气派非凡。皇甫毅一开完会就带着的大熊,火速赶到了徐家,在徐府的门房处说明来意后,被徐家的护院客气的拦下,足足在冷风里站了一刻钟,二人才被让了进去。
从角门一路跟着徐家的大管家来到二进院子的正厅落座,在大熊喝干了两碗茶之后,一位打扮得珠光宝气,看上去四十出头的太太才在两个老妈子的陪同下缓缓的走了出来。
“您就是皇甫队长吧?我是徐东的太太。”徐太太的声音到很是悦耳。
“您好,我是皇甫毅,我们今天来是找徐老爷,询问有关黄莹莹被杀一事。”皇甫毅开门见山。
“真不巧,我家老爷前两天得了风寒,现在还卧病在床,实在是不能会客,你们有什么事就问我吧。”徐太太端起茶碗,用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拿起碗盖,不急不缓的拨弄着茶碗里的茶叶。
“好吧,那请问您认识黄莹莹吗?”皇甫毅并未动怒。
“认识谈不上,但是我确实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狐狸精嘛,专门勾引有钱人家的老爷,宁城的太太有几个不知道她的。”徐太太语气平缓,可拿着茶盖的手却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您知道黄莹莹与徐老爷是有往来的吗?”皇甫毅语调温和。
“我就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家老爷这些年在外面寻过的女人没有一打,也有十个八个了。我要是个个都生气,早就被气死了。男人有钱,在外面玩玩,也是在所难免。我不管他在外面怎样,但他归根结底还是要回这个家,我才是徐家明媒正娶的徐太太,我又何必和那种女人生气呢,那岂不是自降身份。”
“你恨她吗?”皇甫毅话锋一转。
徐太太愣了一愣,抬眼看向皇甫毅,“要说恨她的话,宁城里恨她的可不只我一个。皇甫队长要是挨个调查的话,那可真有的忙了。”
“可是据我们的了解,徐老爷前一段打算要给黄莹莹置办一座宅院,并在外面说要娶她做新太太。”皇甫毅不急不缓道。
“不可能!”徐太太猛地将茶碗重重的蹲在了一旁明式黄花梨木方桌上,挽的一丝不乱的发髻上别着的金钗仿佛也跟着颤了三颤。
“太太莫要动气,莫动气。”旁边的两个老妈子连忙上前劝到。
“实话和你们说吧,徐家一直是我管家,老徐在外许诺什么,没有我的同意,那都是空话。好了能说的,该说的我都说了,那个女的死了也是她得报应,与我们徐家无关,我就不多留二位了,送客。”说完不容皇甫毅和大熊再问,徐太太就径直回了内院。
皇甫毅只好对着徐家那高壮如铁塔一般的管家说,两天后他还会再来登门拜访徐老爷,如果届时徐老爷还是因病不出,那就只好请他移动大驾去警局详谈。
徐家管家那比大熊还要高出半个头的脑袋,微微点了点,便转身走进府去,咣当一声,关上了角门。
白靖阳此刻正在刚租好不久的房子里整理书架,白大才子可非浪得虚名,诗词文赋、医术绘画他都有所涉猎,而且均有心得。
忙了一上午,才堪堪把把书架上的书籍分类整理好,小咖和球球就悄悄的凑了过来,一个搂腿要抱抱,一个用小脑袋不停地蹭着白靖阳的裤脚。
小咖是一只刚满一岁的浅咖色圆脸波斯猫。球球则是一只三岁大,已胖成球的白色家猫,两个小家伙都是白靖阳的心肝宝贝。它俩平时一起玩闹、一起吃、一起晒太阳、一起睡,而他们最爱的则是凑在一起欺负他们的主子。
白靖阳一脸溢于言表的宠溺,先轻轻地将小咖抱到书桌上,给它顺顺背上的毛,再把球球搂在怀里揉揉脑袋。两个小家伙开心的翻着肚皮,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门铃声响,佣人前去开门,片刻后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莫不是案子有进展了?”白靖阳一看来人,很是高兴。
“你看你说的,不为了案子,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啊,你初来宁城,人生地不熟的,我不关心你,你可怎么办?”皇甫毅在好友面前完全是另一面孔。
“那我就先谢过子坚贤弟了……”白靖阳打趣道。
“好说好说,我看你这房子收拾的不错,这是要打算把常住?”皇甫毅伸手从茶几上拿起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张口就吃。
“啊呀,那个还没洗呢。”白靖阳劈手抢了过来。
“那你不早说。”皇甫毅挑着眉毛,一脸委屈的样子。
“我出来之前,向上级打了报告,请了长假。”白靖阳将桌几上的水果交给仆人去洗。
“你呀,就是文人的清高气太重,总是这看不惯、那儿也看不惯的样子。有句话怎么说来的……?哦对,‘兵符相印无心恋,洛水嵩云恣意看’,我没说错吧,白大才子?”皇甫毅随手翻看白靖阳摊在桌上看了一半的书。
白靖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的好像你不是那样似的,你要是什么都看得惯,怎么不回家接管生意?还闹着离家出走,跑到这么个小城,当什么警探。现在可倒好,连蒋蕾也有样学样的跑来了。”
“得得得,我不和你说这个。”皇甫毅脸一红,忙把头别向一边,正好看到躺在地毯上懒懒的晒着肚皮的小咖,立马上前一把硬抱到了怀里,肆意的揉起它的脑袋来。
小咖平时在家,那也是作威作福惯了得,但此刻却很有眼色,一看皇甫毅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便很识时务的默默的放弃了抵抗,低眉顺眼的任揉任抱。角落里的球球眼看小咖落入强人之手,有心解救,但一看皇甫毅又笑殷殷的望向自己,立马放弃了英雄救美的念头,爬到白靖阳的怀里‘避难’去了。
两个气质各异的男子就这样,在冬日午后的暖阳里,喝着茶、抱着猫、聊着幼年趣事……
二人第一次相见时,六岁的皇甫毅正带着一群淘小子在私塾的院子里上蹿下跳,气的教书先生的胡子一翘一翘,抓住了这个又跑了那个,忙得是满头大汗。
八岁的白靖阳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小长衫,瓜子脸、大眼睛、唇红齿白,看上去比同龄的小丫头还要俊上几分,他双手抱着自己的笔袋,绷着一张小脸,站在月亮门门口,目光淡然的看着这群疯的不亦乐乎的野小子,然后径直的走到先生面前深施一礼。
此后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私塾里暗暗分成了两派,一派孩子整天跟着皇甫毅调皮捣蛋,气的先生几乎抓狂。一派每日围着白靖阳,看他写漂亮的大字,听他背他们都不会的古诗。
然而不知从那一日开始,两个原本互看不顺眼的小男孩子慢慢玩到了一起。一个机敏多思,一个沉稳淡然。
这份友谊最终伴也着他们走过了整个少年时期,直到暮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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