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煞、双花落 5
皇甫毅将案子从发生到现在得到的所有信息,又一股脑的和白靖阳叙说了一遍。白靖阳的眉头皱起来、舒展开又再皱起来,小咖和球球终于忍受不了两人无趣的聊天,蹦跶着跑到别处玩耍去了。
“按照现在得到的信息,我觉得徐东和他的夫人相对来说嫌疑要大一些,两个人都有杀人动机,也都有这个能力。案发当晚,徐东和他太太在自家大宴宾客直至凌晨之后,现场有很多人可以作证,但是他们都具备不必亲自动手就可以让黄莹莹死于非命的能力。但是怎么说呢,我又觉得……他俩好像又都没有非要置黄莹莹于死地的理由。”白靖阳轻抚额头。
“我也是这么觉得,这么说吧,徐东追了黄莹莹小一年,虽殷勤不断,但因为家财都被他太太把持在手里,承诺的小公馆也迟迟未买,所以就算这美人没追到手,按理来说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损失。这些年他追过的女人可不在少数,不至于这次就非得杀人不可,而且他又为什么要把黄莹莹的尸体抛到水晶宫舞厅里的横梁上呢?徐东要是真想处理掉一个人,以他的势力,完全可以做到不留一丝痕迹。”
皇甫毅喝了一口陈年的普洱继续道。
“至于徐家太太嘛,面对一个试图夺走她老公的年轻貌美的欢场女子,她下手的动机要更大些,但是现在并有明显的证据表明她牵涉其中,只凭情敌这个动机,还不能做任何论断……”
“抛尸水晶宫,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凶手想转移视线,把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到项三爷那里,毕竟他那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调查起来十分困难。对了,那幅在陈卿家里发现的徐家大小姐的画像,你调查的怎么样了?”白靖阳取来刚烧好的热水,为皇甫毅续上茶。
“那副画据陈卿交代是他自己画的,而且一口咬定说画中女子是他做梦梦到的……。对了,子安,你不是一直对西洋画很有研究吗,你能不能看出什么端倪?”皇甫毅在书房中缓缓地踱着步子。
“以我对西洋画的初浅了解,我只看得出徐大小姐的那副画像与陈卿家里其他西洋画的画工、画风,还有所使用的画布、颜料都不尽相同,不像是出自于同一个人之手。这么说吧,我个人的判断是徐大小姐的肖像画应该不是陈卿所做。”
“除此之外还能看出些什么?”皇甫毅眼睛一亮。
“徐大小姐的肖像画画工很是扎实,绘画之人应该是受过正规系统的训练,笔锋有力但稍显稚嫩,因而此人很可能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且年纪较轻的男子。而陈卿是画水墨画出身,后来自学的西洋画,虽然他很有天赋,但从他家发现的其他作品上也可以看得出,他的画工药明显逊色于那幅肖像画的作者。”白靖阳说的不急不缓。
“子安可以啊,一幅画就能分析出这么多。”皇甫毅大喜过望。
“我也是凭着一点绘画经验瞎猜的,而且徐大小姐那幅画所用的颜料和画纸要比陈卿其他画所用的昂贵的多。个人观点,只供你参考。”白靖阳说话总是很有分寸。
“我明天一早再去徐府询问徐东,他要是还是称病不见,我就只能把他请到警局问话了。”皇甫毅略有所思。
“天色已经不早了,就留在这吃晚饭吧?我这还有一瓶好酒,今天便宜你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皇甫毅挑了挑眉毛,笑着应到。
在白靖阳家中一直聊到夜色渐浓,皇甫毅才起身告辞出来,一路借着月色与稀疏的星光往家走。
蒋蕾此刻正站在窗前,眼巴巴的盯着院门前的小路,当看到皇甫毅的身影一出现,便雀跃着连忙跑到门口,哗的一声将门打开。
“你怎么还没回家?”
“你怎么才回来?”两人异口同声。
“我在等你啊。”蒋蕾刚刚还璨如星辰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去。
“我说过不要等,我办案一忙起来,经常不知道要弄到几点。齐伯,以后只要我没回来吃晚饭,就直接送蒋小姐回家。”
“是,少爷。”齐伯看看两人,很识趣的悄悄溜走了。
“你干嘛这么凶?!”蒋蕾有些委屈的带着鼻音说道。
“我不是凶你,天都这么晚了,你还在这等,身体会熬坏的。”皇甫毅不由得放轻了语气。
“那你天天这么忙,我也怕你熬坏了身体。”
“好了,我没事,我送你回家。”皇甫毅整理好情绪说道。
“你吃饭了吗?我给你煮了海参小米粥,今天新和王妈学的。”蒋蕾一脸的不舍。
“我去靖阳家谈案子,在他家吃过了。”皇甫毅看着蒋蕾失望的样子,不由得心软,“不过既然是你亲手熬得,那我当然要尝一尝。”
在蒋蕾殷切的注视下喝了两碗粥,又把她送回了她小姨家,再返自己家中时,已经是深夜了。此刻的皇甫毅正静静地坐在书房大窗前的摇椅上,默默地梳理着案情,马上就要过年了,一定要在除夕之前有所突破,皇甫毅暗暗的想。
第二天清早,皇甫毅来到警局,简单的吃了几口小明买的包子豆浆,就准备带上大熊,再次到徐家问话,可才刚刚走出警局大门,就见迎面跑来一个家丁打扮的小伙子。
“您是皇甫队长?”。
“是的,你是?”
“我家老爷在外面的车里等您,还请皇甫队长移动大驾。”小伙子很是规矩有礼。
徐东此刻正坐在自己刚买没多久的的黑色福特轿车里,很有派头的抽着玉石精雕的烟斗。过了今年,他就要满五十了,大方脸、浓眉细眼、八字胡、方海口,黝黑粗粝的面皮上,仿佛还能看得出他青年时辛苦打拼的痕迹。
此刻天色还没完全大亮,但他已经在停在街角的自家车上坐了半个时辰了,终于把这斗烟抽完,他向车里的司机说道:“去警察局。”
两个男人坐在酒楼的包厢里,淡金色的阳光刚刚照上大块的玻璃窗,这家酒楼是徐东刚置不久的产业,西式的装修,透着奢华豪气。此时时辰尚早,还没有开门迎客,桌子上两杯绿茶蒸腾起的淡淡水雾,模糊了两个人的脸,屋中的气氛一时有些低沉,最终还是徐东先开了口。
“皇甫队长前日来舍下问话,不巧我得了风寒,不宜见客。内人招呼时,如有不周,还望见谅。”徐东虽是扛麻包的苦力出身,但这些年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场面话所得也是得心应手。
“徐老爷客气了,我也是公务在身,不得不上门叨扰。那我们看门见山吧,我就是来问一下黄莹莹的事。”皇甫毅虽年纪尚轻,但在徐东这个老江湖面前却也丝毫不怯场。
徐东喝了一口茶,看了皇甫毅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年多前,也是个滴水成冰的日子,徐东刚刚谈成了一笔大买卖,心里高兴地很。这时他的好兄弟,开煤矿的张老七来找他,邀他一起去个好地方。其实徐东本想推辞,虽然他大字不识两百,之前的好些年,也频繁的出入各类风月场所,用各式各样鲜嫩的身体来变相证明他今日的成功。但近两年,他年纪渐渐大了,慢慢的变得有些力不从心,无奈之下竟也开始自诩要修身养性,做个有文化的老爷了,所以逐渐的他把花在女人身上的心思用在了收集各种古董文玩上。
如今的他再也不是那个每天扛麻包,天天一身臭汗,让人鄙视,吃一碗加了肉沫的烩面,去次妓馆都能高兴一宿的徐大彪了。他现在有钱、有势、有身份,他改了名字,置了产业,他志得意满。如今除了赚钱,他最爱的就是让他的一群弟兄们来看他写的大字,与人说话时在时不时地拽出几个成语,这样的徐东才更符合他现在宁城首富的身份。
但是这次实在架不住张老七的反复游说,外加今天赚了一笔大钱,心中十分畅快,所幸也就答应了下来。人家不都说才子也风流嘛,何况他还有财,徐东心中暗暗得意。于是便拿起手边的电话,和家里说了声有事要办,要晚归后,就直接坐上新买的汽车,满面春风的出了门。
这个地方他以前坐车,也曾路过过数次,但却从未注意。与他的把兄弟王善人开的学堂西隔了两条街,路两边一字排开十几座白砖红瓦的小洋房,高矮不一、错落有致。每到春天,道路旁簇簇盛开的玉兰花便会将周遭的一切都掩映在花海之中,清雅之极。
车子停在了其中一座洋房的门口,徐东缓步下来,两层的乳白色小楼,门口站着一个身着粉色袄裙的清秀丫头,浅笑着把他们迎了进去,一脚踏入门内,热气混合着脂粉香和花香迎面扑来,徐东不由得打了阿嚏。张老七一看就是这里的常客,拥着他一路往内厅走。
屋子装修的还算讲究,白色描金的家具,彩色的吊灯,大幅的壁画,厚实的地毯,各种五彩缤纷的小摆件,错落有致的装点着这个温柔乡。
此刻内厅里或坐或站着一男两女,正齐齐看向徐东。其中的男子,徐东认识,是张老七的拜把子兄弟,开金矿的赵强。挨在他旁边的是一位稍微上了点年纪的女子,只见她穿着遍绣大片白梅的绛紫色锦缎短袖旗袍,大大的波浪卷发散在肩头,整个人半依半靠在乳白色的沙发中,高叉旗袍下,肉色的丝袜将一双玉腿勾勒的十分动人,她左手衔着一支烟,嘴角微翘,眼角眉梢皆是风情。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金玲玲,人称玲姐,今年刚从上海来咱们这的,女中豪侠,漂亮又仗义。”张老七眉开眼笑的介绍说。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徐老板吧,久闻大名,今日得见,果真是气宇非凡啊。”玲姐的声音慵懒中带着点点沙哑,听的徐东耳朵痒痒。
“过奖过奖,徐某愧不敢当。”徐东难得的老脸红了一下,好在他皮肤黝黑,别人倒也看不太出来。
“莹莹过来,见过徐老板。“玲姐面向大厅窗边站着的一个姑娘说道。
一双秋水粼粼的美目,悬胆鼻,樱桃口,巴掌大的小脸白嫩的出奇。纤巧的身体包裹在一套蓝衣黑裙的女学生装中,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
“徐先生你好。”女子微微低头,朱唇轻起。
声音一出宛如黄莺,婉转悦耳,听得徐东不由得心神一震。
那一天徐东和张老七、玲姐他们打牌,直到深夜,具体输了多少,他已全然记不得了,至今记忆中也只有站在玲姐身后的那婷婷嫋嫋的身姿,那偶尔望向他的烟雨朦胧的眼眸,以及她那一低头间的羞涩娇媚。
此后玲姐的这座小公馆就成了徐东最爱来的地方,借着打牌的名义往往是一泡一整天,很快徐东的心思就被大家看了出来,他也就不再遮遮掩掩,而是更加殷勤的、直截了当的往玲姐家送礼物。
“这么说,这一年来你都是在苦追黄莹莹了。”皇甫毅适时打断了徐东的回忆。
“可以这么说吧,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是东西也送,钱也给,原本还打算给她置办一处宅子,找上几个佣人,再让她安心给我生个儿子。可是这小妮子的心思,我就是猜不透,整日和我忽远忽近,一会冷一会热的。就一个多月前,我实在没了办法,便让人好好查了一下,她以前寄人篱下时,有个对她不错的表哥,这也就不提了。但就在我相中她之后没多久,她竟和一个画画的小白脸好上了,我给她的那些银钱首饰,竟都让她偷偷拿去,填了那小子的口袋了。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我徐东在道上混了半辈子,竟被一个小丫头给耍了,我正想着怎么收拾那个小杂碎呢,没想到莹莹她,咳……”
“除你之外,你知道还有别的什么人追求黄莹莹吗?”皇甫毅追问道。
“玲姐那去的人多,难免有看上的她的,但自从我开始追求她后,就没什么人在她身边打转转了,实话实说但凡在这宁城里混的,多少都会卖我几分面子。”
“徐老板,其实现在的情形对你很不利,我直说了吧,你有杀人动机,也有杀人的条件。”
“皇甫队长,你怀疑我?这真是天大的笑话,我徐某人会去杀一个小丫头?实话告诉你,就算最后黄莹莹没跟我,我至多断了那个小白脸的手脚,我也不会去为难一个女人!你未免也太小瞧我徐某人了。”徐东说起话来倒是很有些鲁直。
“徐老板,我只是说您有这个嫌疑,为了查清真相还请您配合。”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没杀人!”徐东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蹲在了桌上。
皇甫毅一脸阴云的回到警局,刚刚坐下,就听小明从外面急三火四的跑进来。“队长!我们刚才去调查黄莹莹周围的社会关系,找到一条重要的线索。”
“赶紧说说看!”皇甫毅起身追问。
“我……,我把人带来了,要不您自己问吧。”小明挠挠头。
一个看上去年近五十,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的旧棉袍的男子,此刻正坐在审讯室里瑟瑟发抖。皇甫毅递给他一杯热茶,“喝口水暖一暖吧。”
“谢谢大老爷。”男子诚惶诚恐。
“说说你见到的事吧。”
“是这样的,我是拉黄包车的,我叫邢六。自打去年春天,黄小姐就包下了我的车,平时她去哪都是我负责接送,我只给她一个人拉车,那个黄小姐人好,平时还会给我一些米啊、肉啊的……”
“你不是说你知道凶手是谁吗?”小明有些不耐烦的打断道。
“哦,对,我记得那是上月底的一天,当时太阳还没下山,风可大。黄小姐坐着我的黄包车回家,她刚刚下车,还没走到院门口,就从旁边窜出来一个男的,那个子比我高一头,五大三粗的一脸凶相。二话不说,是上来就打,哎呦那把黄小姐吓得,跑都不会跑了。还是我拾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冲了过去,挡在了黄小姐身前。你们可不知道,他力气可真大,我挨了两拳,差点没晕过去,后来还是周围的邻居赶过来,才给拉开了。黄小姐给了我两块大洋,让我回家养伤,说好全了再回来。这不我今天刚从乡下回来,到黄小姐家一看,院子给封了,我听周围的人说黄小姐死了,诶呦我的天,你说这黄小姐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死了呢?我觉得一定是那个人干的。”
“你还记得那个人的长相吗?”皇甫毅追问到。
“记得,不但记得,我还知道他是谁,那人打我们的时候,口中嚷嚷来着。”邢六连忙答到。
“大熊、小明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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