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煞、双花落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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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煞、双花落 6

  

    各种甜腻的脂粉香混杂在一起,飘荡在宽大的卧室中。深枣红色的整套红木家具在夕阳的余晖中泛着油亮的光,毫不掩饰的透露着主人的奢华豪气。屋中的正中则放着的一张雕着繁复精美铜饰花纹的洋铁床上,粉白色的纱幔高高垂下,将大床上的一个人影拢在其中。

    此刻徐家大小姐徐若兰整个人正蜷缩的窝在厚厚的棉被中,烫了没多久的新式卷发散乱的露在被子外面,纠缠成一团。徐若兰生的并不算美,一张窄长脸、细眉小眼,鼻头略大,嘴角微微下垂,但好在肤如凝脂、白皙细嫩。

    “小姐、小姐……起来喝碗桃胶莲子羹吧。”贴身丫头樱桃轻声细语的走到床边。

    徐若兰一动未动,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

    樱桃无奈的叹了口气,大小姐这样失魂落魄的已经好些天了,原本小姐的性子很是泼辣、蛮横,对待她们这些下人也是动辄呼和、甚至打骂。但自从和那位公子谈了新式恋爱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多愁善感、神情恍惚起来。不过这样的变化对于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丫头来说,却是件难得的好事,樱桃不由得心中暗自窃喜起来。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时,徐若兰猛然翻身坐起,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目视前方,而后一言不发,忽的翻身下床,赤着脚,径直朝门口走去。樱桃一看不好,急忙忙跟了上去,三步并作两步的抢身挡住门口。

    “大小姐,您这是要去哪?”

    “滚开!”徐若兰疾言厉色。

    樱桃脸色微微一滞,随即换上笑脸,“大小姐,夫人吩咐了,晚上您不能出门,再说就算您出了自己的院子,这大门、后门您也都走不出去的,回头还得惊动老爷和太太,这又是何必呢?!”

    徐若兰愣了愣,双眼定定的看着门口,一动不动。

    樱桃赶紧拾起床边的绣鞋,一边帮她穿好,一边轻轻地推着她坐到了梳妆台前,缓缓地用梳子为她顺着杂乱不堪的头发。

    此时窗外的天色早已全部暗了下来,不知不觉间,细弱的雪花渐渐铺满了大地。

    徐若兰上身穿着宝石蓝宽袖缎面短袄,下着一条淡黄色遍秀大朵粉色牡丹花的丝质加棉长裙。灯光下,只见她面色惨白,身影斑驳。

    与此同时,皇甫毅带着一干手下,叩开了徐府的大门。而徐东刚巧在家,这次也没生病。听到管家禀报,连忙赶到前厅。

    “皇甫队长,我昨天已经和你说清楚了,你怎么今天又带人来我家,这是什么道理啊?”徐东站在前厅门口,面色温怒。

    “徐老爷,我也是秉公办事,而且这次我也不是来找你的……,你家的家丁姜虎可在。”皇甫毅目光坦然的直视徐东。

    “姜虎……?他又怎么了?”徐东一脸莫名。

    就在这时,徐太太带着贴身婆子柳妈也赶了过来。皇甫毅简单说明缘由后,便要求徐东交人。柳婆子一听之下,顿时吓得大惊失色、扑跪于地、哭嚎不止,原来那姜虎是柳婆子的独子。

    徐东一看此种情境,稍作思量,便命人将姜虎带了上来。姜虎二十岁出头,个头只比大雄稍微矮上一点,但身量却要胖上一圈,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看上去很是有把子力气。

    小明跨步上前,仰着脸问道,“上个月月底,你否跟踪过黄莹莹?并企图在她的家门口殴打于她?”

    姜虎脖子一梗、头一仰、双眼一瞪,想也没想便粗声道:“是啊,我是跟着她来着,想好好修理她一顿,怎么着?那种贱人打死也不多!”

    皇甫毅此刻心中有了个大概,忙示意手下把姜虎拷起,带回警局再细细盘问。而后他看看此刻青筋暴起、怒目而视自己夫人的徐东,不急不缓道:“徐老爷、徐夫人,今日还有一事,烦请协助。”

    徐东强压怒火,呼出一口气后,皱着眉头,缓缓地道,“还有何事?!”

    “额……,在下想请徐大小姐出来一见,有几个问题,需要问上一问,不知现下是否方便?”

    当的一声,徐东将手中的不停转动的保定铁球重重拍在了桌几之上,两步走到皇甫毅近前,厉声说:“皇甫队长,你可不要欺人太甚,你三番五次上门,问了又问,徐某和内人也都是如实相告,你现在尽然还要牵扯小女,你真当我徐东是怕了你不成?!”

    警局的小会议室里,烧着木炭的炉子正呼呼的散着热气,上面坐着一大壶水,铜壶盖被滚烫的开水掀的一起一伏。皇甫毅带着小明、大熊一众弟兄正在开会,白靖阳也在其中。眼看除夕将至,案子还是没有明显的进展。昨日抓来的姜虎承认他曾想殴打黄莹莹,只因他在家时,常听他妈柳氏说,徐太太因黄莹莹勾引徐老爷而几次三番病倒,于是他便想借机替徐太太出口恶气,也好在年前能得一笔赏钱,舒舒服服的过个年。

    皇甫毅站在大办公桌旁,双手交叉叠在胸前,“姜虎之前虽曾去恫吓过黄莹莹,企图伤人,但是案发当晚,他在赌坊赌钱直到天亮,有多人可以作证,所以现在他的杀人嫌疑基本可以排除。同时他还坚称,之前他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指使。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相对而言,主要的嫌疑还是在徐太太身上,因为她俱有较明显杀人动机,也具备买凶杀人的条件。可现在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是,我们直到今天还没有找到第一案发现场。”

    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沉静,白靖阳端起自带的白地粉彩描金盖碗,轻轻先开碗盖,慢慢地吹了吹浮着的茶叶,一边嗅着茶香,一边心中暗道,陈云号的圆茶最是适合在这样的冬日细细品啜。

    “我建议重点调查一下徐家大小姐徐若兰。”白靖阳轻呷一口茶后,不急不缓的说道。

    “子善说的也是我所想的,现在调查陷入了死角,我们要多开辟些思路,扩大范围。兄弟们再辛苦一下,争取在年前把案情明朗化。”皇甫毅目光坚定的看向大家。

    阴沉的傍晚,刺骨的冷风刮过地面。街角处一栋二层的小楼南向的房间里透出微弱昏黄的灯光。一个男子此时正双手抱着膝盖,倚着厅房的墙角坐着,他的头发乱糟糟的揉成了一团,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男人的年纪在二十五岁上下,身穿一套做工考究的西装,不过西服的上衣早已褶皱的不成样子,里面的浅灰色马甲和白色衬衣也是皱巴巴的,看上去像是几天都没有换过。

    房间里很冷,男子的呼吸在他面前凝成一小团白气,模糊了他本就不算英俊的五官,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的光线又暗了几分。忽的,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邱先生,邱先生?你在吗?我可看见您进的房门!邱先生……”

    警局里,白靖阳坐在大办公室的一角,正细细翻看着他忙了一天,好不容易从外面收罗来的一大摞卷轴。

    “咦?哪来的这么多画?”皇甫毅刚巧也从外面回来,顶着一身的风雪。

    “这是我今天从城里仅有的几家书画铺子里赊来的,宁城不大,统共就三家,而且它们基本都是以卖水墨、工笔画为主。我赊来的这几十幅差不多是这市面上能见到的全部西洋画了,怕在外面看,太引人瞩目,就全都带了回来。”白靖阳甚是得意的笑笑。

    “有什么发现?”皇甫毅急切地问。

    “还没有。”白靖阳回答的干脆。

    “没有?”皇甫毅满脸失望。

    “是啊,不过这也说明,我先前的判断是对的。徐家小姐的肖像画应该是不久前新作的,作画所用的颜料、画布都是顶好的,而且作画之人接受过系统专业的绘画技巧的训练,很有可能是在专业的学校里学习过。而我今天在市面上所拿得到的这些西洋画,所用的颜料都很差,笔法也都比较拙劣。这就说明为徐家小姐画肖像画的人不是一个普通的、靠着买画谋生的画匠,同时,最为重要的一点,能让一个闺阁女子衣衫尽褪让其画下裸画,那么这个人十之八九与徐大小姐是恋人关系。”白靖阳笃定地说。

    “对,你说的最后一点,我也想到过。但是派出去调查的人回来说,没发现徐大小姐有恋人,或者说她可能有,却被徐家隐瞒了?!”

    “这几天,我和几个书画铺子的老板们没少套话,听他们说咱们城中学堂的王校长可是绘画大家,而且他最为擅长画的就是西洋画。”白靖阳站起身倒了一杯热茶递给皇甫毅。

    “我和王校长去年打过些交道,大概是夏天的时候,他们学校食堂总是丢一些米面油之类的,后来报了警,最后还是我抓住了那个家贼。说起来这个王校长在城里很是有些威望,学校的学费本就收的不高,遇见交不起钱但还想上学的孩子,他还给减免,而且还免费提供一顿午餐,所以大家给他送了个雅号‘王善人’。”皇甫毅边喝着水,边说道。

    “可是我听一位书画铺子的掌柜和我说,这个王校长也称王二爷,他和徐东、项老三是结拜兄弟,年轻时都是混江湖的。”白靖阳眉头深锁。

    “是,这个我也有所耳闻,你是觉得他和黄莹莹这个案子有关?”

    “只是一种感觉,怎么说呢,其实我是觉得徐大小姐的这幅肖像画和这个案子有关,你来看。”白靖阳顺手拿起一支铅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了起来,“黄莹莹被杀在项三爷的水晶宫,她的情人是陈卿,陈卿虽然现在基本上被排除了作案的可能,但是你在他家里找到了他暗藏的徐大小姐的裸画,而徐大小姐的父亲徐东恰好是黄莹莹的裙下之臣,徐东、项三爷、王二爷又是结拜兄弟。我总觉得我们漏掉了什么或者说还有什么没有找出来,而这个点就是破案的关键。”白靖阳思索着说道。

    “这幅裸画现在基本已经确定不是陈卿所作,那就说明最起码还有一个人是我们没有找到的、漏掉的!”皇甫毅目光炯炯。

    “对,你看陈卿那里你能再有些突破吗?我觉得他肯定知道这幅画的由来!”

    “关了这个小子一个星期,你别看他平时好像疯疯癫癫的,实际上可是狡诈诡滑的很。胡说八道时,那是一套一套的,可一问到关键问题不是嚷嚷头疼,就是胃疼,十足的滚刀肉,气的大熊几次好悬动了拳头。他坚持说这画上的女子是他做梦梦到的,醒来时即兴作画,画下的,因为怕黄莹莹看到吃醋,所以藏了起来。咳,案子发生了这么久,还是没什么实质进展,说起来也够丢人的。”皇甫毅脸上现出一丝羞赧。

    “这也不能怪你,你从来不用严刑那一套,陈卿表面无赖、实则心机深沉,要不然他也不会将那么多富商追而不得的黄莹莹收入怀中,还能让其心甘情愿的在外抛头露脸的赚钱来养他。”白靖阳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开解到。

    “经过这一段的调查,从多个方面收集到的信息来看,陈卿去年春末与黄莹莹相识,很快两人就打得火热,此后陈卿的吃穿用住就一直依靠着黄莹莹。而他穿着简单,所住的居所也是简陋异常,用他的话说,他是把所有的钱都拿去购买绘画用具了。虽然他与黄莹莹曾发生过争吵,但黄莹莹也是他的生活的全部来源,他应该没有买凶杀人的动机。所以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他为什么非得一口咬定那幅画是他画的?他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者是为了谁而遮掩?”

    “那么徐东和他太太呢?”白靖阳追问。

    “他们夫妻这边,现在还没有找到明显的作案证据。”皇甫毅有些无力到。

    “那这么说,现在是毫无头绪了?”白靖阳的情绪也渐渐低落下去。

    “从现在已知的情况来看,确实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我想这幅画可能是一个突破口。而且我还注意到一点。”皇甫毅叹了一口气。

    “什么?”

    “我们最一开始发现黄莹莹的时候,她被放在水晶宫舞台上悬挂彩灯和道具的铁梁上,此时是隆冬,就算她是个瘦弱的女子,加上外衣,怎么也得有小一百斤。而且我实地勘察过,要想靠近那些的铁梁,只能通过一个勉强容纳一人上下的楼梯。”

    “你的意思是?”

    “我判断是由一个人把她举起、放上去的,那么这个人必须是身体特别强壮、孔武有力,而且身手敏捷,甚至还会些功夫,同时还应该十分熟悉水晶宫的内部环境。”

    “是项三爷的人?”

    “不好说,水晶宫鱼龙混杂,每天晚上泡在那的人很多,不好查。”皇甫毅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

    “别发愁,最起码现在我们已经有了两个侦破方向了……”

    第二天,皇甫毅和白靖阳起了个大早,经过昨天晚上的彻夜长谈,他们认为查出裸画的真正作者是侦破这桩案子的关键点之一。

    隆冬的太阳慢悠悠的从东边攀上突突的枝头,北方冬日的寒气如刀,割在皮肤上刺啦啦的生疼。白靖阳扯了扯身上大衣的衣领,他自小畏寒,这样的天气多少有些抵受不住。皇甫毅看在眼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一路来到城中西南角的宁城学堂,学堂分为男生女生两部,各有初、高两等,主要招收年满六周岁的男童、女童,修业年限七年。此时学校已放了寒假,院里院外一片寂静。

    皇甫毅上前叩门,不大一会,吱扭一声,一个身着灰黑色长棉袍的门房从角门里探出半个身子,懒懒的道,“谁啊?”

    “打扰,我是警察局的皇甫毅,有事前来拜会王校长。”

    “哦,您……您请进。”门房一听是警局来人,连忙换上一副笑脸,随后将角门大开。

    二人随着门房,绕过影壁墙,眼前豁然开朗,前院正中铺就一条笔直的青石板路,板路两侧种了些桃树、李树,虽是冬日,树叶早已掉光,但也修整的整齐挺拔。院子有正房三间,两侧各有厢房三间,门房一路将皇甫毅二人引进右手边一间不算太大的会客室。

    “您二位稍坐。”门房客气着,转身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皇甫毅和白靖阳二人眼光一碰,几把罗圈座椅,一张老榆木桌子,会客室里布置的简单干净。因为是冬季,屋里点着炉子,暖烘烘的热气隔断了外面的寒冷,窗子上的冰凌霜慢慢的模糊起来,水珠一颗颗的缓缓滑下,阳光透过玻璃,直直的洒进来,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你看!”白靖阳定定的看着皇甫毅身后。

    皇甫毅转头,只见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西洋画,画中背景是层林尽染的秋天,远处一行大雁向天边飞去,画面正中一座古朴的凉亭立在半山腰,一条小径从山脚下蜿蜒而上。端是皇甫毅这样的外行,也能感觉出作画之人在运用色彩上的出色。

    “这个?”还未等他把话问出口,只听门口吱嘎一响。

    此刻的大熊和小明正用棉手套捂着冻的通红的双耳,远远地跟在一个男子身后。

    “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一大早就在这几个赌坊门口转悠,他都连着转了两天了。”小明一边搓着手,一边压低了头上的帽子。

    “谁知道呢?队长就让咱们跟着他,其他啥也没说啊。可是自打前天把他放出来,他不是窝在家里,就是来这几个赌坊门口转悠,难不成黄莹莹一死,他这犯了赌隐,但又没钱,跑到这过干瘾来了?”大熊吸吸鼻子。

    “谁知道陈卿这小子打的什么鬼主意,连咱们队长都说他狡猾得很,可惜咱老大不上我给他上手段,要不然我两拳下去,保准他什么都招了!”小明一脸的不忿。

    “就你?!哈哈。”大熊瞟了一眼小明的细胳膊细腿和一脸的稚气未脱,不由得笑出了声。

    “你小点声!”小明用力捅了捅大熊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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