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煞、双花落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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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煞、双花落 7

  

    “皇甫队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见谅、见谅。”随着一股寒气扑面,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推门而入。

    “您是?”皇甫毅起身拱手。

    “哦,哈哈,鄙人姓张,名庆,是咱们学堂的教务主任,其实就是平日里给学校和老师们打打杂。”中年男子嗓音洪亮,长得高壮结实,眉眼间颇有些江湖气,一身蓝布棉袍,面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

    “这位是白靖阳,来和我一起来办案的。”皇甫毅不动声色的暗自思量。

    “哎呀,白长官,失敬失敬,二位请坐。我刚一听门房说有两位警局的长官来拜会我们校长,我就赶紧过来了,不过二位这次来的真是不巧。”

    张庆一边噼里啪啦的说着,一边连忙拿起炉子上烧着的铜水壶,倒了两杯热水,恭敬地递给二人。

    “王校长他……?”皇甫毅心道不好。

    “咳,说来话长,这些年我们王校长为了这间学堂真的是殚精竭虑,平时就连吃住也是都在学校。现在他年岁大了,特别近两年,一到冬天,身体就不是很好,咳嗽不断。这不前几天又染了风寒,我们是好劝歹劝,才说动他回省城的家中休养一阵。”

    “他回省城了?什么时候走的?”白靖阳追问。

    “呃……前天,还是我送他去的车站,坐一早的火车,回去的。”

    皇甫毅和白靖阳面面相觑。

    “二位不知道,我们王校长真是个大善人,要说他家在省城那也是有房有业,可是为了老家的孩子能接受新式教育,硬是放着安稳舒适的日子不享受,这么多年,一门心思的扑在学堂上,现在一把年纪了还是辛劳不断,真是太令人佩服了。”张庆说的情真意切。

    “既然这样,那请问王校长什么时候能从省城返回呢?”皇甫毅不着痕迹的打断。

    “这个嘛……还真不好说,休养嘛,哪有个准成时间,您说是不是?要不这样吧,只要校长一回来,我就第一时间把二位到访之事呈告,您看这样可好?”张庆笑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金丝框的眼镜腿在太阳下闪着耀眼的光。

    白靖阳起身站起,“张主任,我家在省城也办了一所小学堂,今天来到贵校也是难得,不知是否方便带我们参观一下,也让我学习一二。”

    “呦,那可真是缘分,只不过现在孩子们都放了寒假,我只能带二位简单看看,还请长官们见谅。”

    “无妨,您先请。”白靖阳微微一笑。

    整个学校占地很大,前后三进的院子,第一进是校长与几位老师的办公室和厨房,第二进是男童们的教室,一共七间。第三进是女童们的教室,只有三个班。穿梭其中,仿若能听到平时的童声朗朗。

    看过了教室,张庆又引着二人来到前院东厢的一间阅览室,房间同样不是很大,但布置得很是整洁清雅。

    “这里主要是用来陈列这些年学校获得的各种表彰,二位请看,这面墙上都是省里、县里给我们王校长颁发的奖状。”张庆兴致勃勃的介绍着。

    白靖阳扫了一眼,转头看向另外一侧,恰好隐去了眼中的一丝不耐。

    “张主任,这面墙上的画?”

    “哦,中间的这些幅都是由我们王校长所做。”张庆很是得意。

    “王校长真可称得上是绘画大家,笔法甚是精湛,这人物的神彩意度也描绘的极为深致。”白靖阳由衷地赞道,“那旁边这几幅呢?”

    “其他的几幅……是由学校的老师所画。”张庆神色淡淡。

    “这几幅西洋画的笔法也是细腻有致,而且色彩浓郁。贵校真可谓藏龙卧虎啊,不知作此画的老师现在可在,能否为白某引荐一二?”

    “哦,这个他……,实在抱歉,这位老师早已辞职,离开学校了,至于其他的,我也不甚清楚。”张庆稍有不耐的答到。

    “原来如此,那真是遗憾,今天打扰了,我们就先走了。”说着白靖阳向皇甫毅稍稍打了个眼色,二人遂起身告辞,快步走出校门。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大大的日头挂在头顶,晒的人身上暖暖的,二人都已感觉腹中饥饿,索性决定先去吃饭。

    顺着马路走到街口,东南角有一家小饭馆,店面不大,只卖砂锅。两人虽都是富家公子,但身上却没有什么骄矜之气,也不过分一味地讲究吃食。挑了个安静背风的座位,要了壶花茶,点了两个酸菜白肉豆腐锅,二人边吃边聊。黄嫩嫩的酸菜,厚厚的棒骨肉,孔洞里吸满汤汁的冻豆腐,就着雪白晶莹的米饭,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开。皇甫毅也不客气,挑起一筷子煮的熟烂的肉,沾着汤汁,扒拉了一大口米饭。

    白靖阳则先喝口了热茶,看看周围无人,低声说道:“今天此行可谓收获重大。”

    皇甫毅用手帕,轻轻擦了擦嘴,“看你刚才的神情,应该就是有发现,说来听听。”

    “我觉得我找到那幅裸画的作者了!”白靖阳双眼发亮。

    “是王校长……?”

    “不,是学堂的那个已经辞职的老师。”

    “队长、白先生,我查到了。”一个年纪不大,五短身材的警察火急火燎的一溜烟冲了进来。

    白靖阳忙起身,拉过来一把椅子,“王鸿,你先坐下来喘口气,慢慢说。”

    “好勒,哎呦,可真累死我了。这两天我是暗地里不停地四处打听,您猜怎么着,最后还真从徐家那边打听出些消息来,我三年前给徐东做保镖的时候,经常和徐府的护院杨彪一起喝酒,直到现在,我俩关系也还不错。今天中午,我请他去祥运楼,吃了顿饭,这小子四两酒一下肚,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和我说了个底儿掉。原来差不多一年前,徐家大小姐在省城的一个舞会上,认识了个男的,据说是邱家的公子,名叫邱玉景……。”

    邱玉景此刻正坐在沙发上,眼窝深陷,本来四方的下巴也尖了些许。说来好笑,他空有一个省城邱家公子的名头,但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要说二十年前,邱家那在方圆百里之内,也算数得上的大户人家。可到了如今,早已是徒有虚表、大厦将倾。然而更让人气愤的是,家中长辈竟将家族的败落一股脑的全推在了他这个养子的身上,说他是邱家的灾星,就连下人们都敢人前人后的嘲讽他。

    他那个所谓的爹,人称邱四爷,早年间一共娶了十房姨太太,接连不断生下八位千金,但直到知天命的年纪还没生出儿子。于是万般无奈之下,邱四爷只好从远方旁支的亲戚家抱来了一个男婴,取名玉景。可自打把他抱进了门,好巧不巧的,先是家中起火,而后外面经营的铺子又接二连三的出事倒闭,十几年下来,邱家家世日渐败落。慢慢的邱老爷也越看这个养子越不顺眼,于是几年前,就将他一个人送到了南方上学,仅每个月寄一点微薄的生活费给他。他心中清楚,这其实就是变相的将他逐出家门。

    邱玉景一边上学,一边靠给有钱人画人像,来勉强糊口。可是他不甘心,所以一完成学业,他就凑了路费,赶了回来。然而此时的邱家已没了他的立足之地,养父整日待在那几个年轻姨娘的屋子里,做着还能生出亲儿子的梦。而她的养母则一门心思的盘算着,怎么能把持住所剩不多的钱财,更是将他早早视作了眼中钉。一想到这些,他就不由得怒火中烧。

    但是就在一年前,一切都出现了转机,他在省城的一个慈善舞会上见到了徐家大小姐徐若兰。至今他都清楚的记得那天的情景,一众名媛淑女当中,徐若兰穿着果绿色的西式长裙,平庸的相貌、略显笨拙的舞姿却配着满满倨傲而又不可一世的神情。但当他从同伴的嘴里得知,这个令人无甚好感的女子竟然是宁城首富徐东的独生女时,他的眼睛和心一起亮了。

    他知道自己相貌不算英俊,只能勉勉强强称得上儒雅,但是他更清楚自己的优势和决心,所以当舞会上其他的名媛闺秀都半真半假的排挤、取笑徐若兰这个土气的富家女时,他适时的出现了,贴心的照顾,让人如沐春风的恭维,真挚热烈的眼神。“爱情”就这样悄然而至。

    半个晚上的时间,涉世未深的徐若兰义无反顾的爱上了眼前这个风趣幽默且体贴温柔的“贵公子”,她迷醉其中,不可自拔。

    王鸿眉飞色舞的说的口干舌照,皇甫毅和白靖阳两人好想听说书一般,不知不觉中都屏气凝神,瞪大了眼。“邱玉景那点事,徐东早就让人查了个底掉。还有,队长,你说巧不巧,就今天一早,那个邱玉景还去徐家了,但没坐多一会就走了,他走后,徐东和徐太太还大吵了一架,吵得惊天动地的……。”

    “邱大公子今天怎么有空来登我的门?”徐东坐在厅堂的上首,端起茶碗,轻轻的吹着茶水,语气平缓,却透着一丝说不出的恨意与厌恶。

    此时客座上坐着的邱玉景,一身新式的西装,笔挺光鲜,座椅扶手上搭着一件做工精良的厚毛呢大衣,长方脸、菱角口,一双不大的细长眼,眼角微垂,此刻透着讨好而又精明的光。

    “伯父,近日天寒,我特意去寻了一只山参,想着给您泡酒,可以御寒暖身。”邱玉景说着,推了推放在桌几上的礼盒。

    “客气了,山参我家倒是不缺,何况你的手头也不宽裕,怎好让你破费,王管家去取十个银元给邱少爷。”徐东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依旧慢慢品着手中的清茶。

    身形如铁塔一般的管家听到老爷的吩咐,立刻领命照办。而坐在客座上的邱玉景神色并未有丝毫变化,依旧是挂着三分恭敬的浅笑。

    “听闻若兰妹妹最近身体不适,我想……”

    当的一声,徐东将手中端着的雍正黄地粉彩茶碗重重的蹲在了桌上,一碗热茶撒出来一半,他也顾不上擦手,只冷冷的瞥了一眼邱玉景,满心的不屑和鄙夷此刻全都写在了脸上,如此的喜怒外露,对他这个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江湖来说,着实不多见。

    “邱公子慎言,既然这么有空,还不如赶紧回省城,在父母膝下多尽尽孝,虽人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但人各有命,强求不得。大业难图,安分守己的做个孝子也好,省的到头来贻笑大方。”

    邱玉景一时语塞,一丝尴尬稍纵即逝,“伯父教训的是,玉景定当谨记于心。前日家父来信,信中也是再三叮嘱,要我平日多多向伯父学习生意经营,还望伯父不吝赐教。”

    “呵,我这里可没什么能教你的。好了,没什么事就请回吧,以后也没必要再登门。”说完不等邱玉景答话,徐东便起身回了内院。

    内院正房,徐东看着早已哭红了眼睛的发妻,胸中不由得窜起一股无名之火,但又无处发泄。妻子无才无貌、脾气暴躁、更是不解风情,但贵在结发之义,理家也是把好手,所以这些年他虽也经常在外寻花问柳,但所有的钱财身家还都是交由妻子主理,别的不敢夸口,只此一点在城中就称得上绝无仅有。可自从因他想纳黄莹莹为妾一事与妻子闹翻后,至此便是家无宁日。

    他很想不通,为什么别人都可妻妾成群,唯独他的这个老婆就如此不识大体。人家都说娶妻娶贤,为的就是相夫教子,相夫这点上房氏做的算是差强人意,可这教子!她进门多年,并未为徐家生下儿子,二人年纪渐老,膝下唯有一女。可这一年来,她竟只顾着拿纳妾之事与他撕闹,完全忽略了对女儿的管教,弄得到如今是家宅不宁、一塌糊涂。

    想到此处,徐老爷不由的火冒三丈,“你还有脸哭,兰儿的事都怨你,你是怎么做母亲的!”

    房氏本想如平日一样,撒泼吵闹,可一看丈夫双眼赤红,额头的青筋暴起,心里也慌了慌,不由得把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低声嘟囔道:“那不也是你的女儿吗?你怎么不早管管……”

    徐东一时语塞,好半天才缓出口气,“过完年,就把兰儿直接送到上海。你让你弟媳妇在那边寻个老实人家,把她嫁掉。”

    “老爷,万万不可啊!”房氏一听,不由得霍然站起。

    徐东面色阴沉如墨,一言不发。

    “上海那么远,兰儿孤孤单单一个人去了那,可如何是好。再者说,就算你要嫁女儿,我们也得从长计议,总要寻一个人品、才学、相貌、家境都配的上咱女儿的女婿啊,哪能就这么随便托与我弟弟一家,如此草率!”房氏带着哭腔说道。

    “草率?你这个无知妇人,你知不知道今天邱玉景那个小子又来了,还厚颜无耻的要求见兰儿。”

    “那……那又如何?其实既然兰儿喜欢他,不如……不如……。”房氏怯懦着。

    “住嘴!先不论那小子只是邱家的一个养子,而且邱家早已家道中落,现在就是个空架子。就单看那小子的人品、做派,就不是一个可值得托付终生的人,现在他急吼吼的来巴结,你以为他是看上了咱们兰儿的品貌还是性情?那都是冲着我的钱财来的,如果现在我们一时糊涂结了这门亲,但凡将来有一天他把钱财拿到手,而你我又老了,那时兰儿还不任他发落?!”徐东疾言厉色,一口气说了许多。

    “不……不至于吧,那邱家少爷,我也见过一次,相貌也算堂堂,又知书识礼,而且能言善道,我看除了出身一般,其余配我们兰儿还是可以的。”房氏擦干了眼泪,期期艾艾的说道。

    徐东只觉得血气上涌,头痛异常,身体不由得晃了两晃,“这小子的情况,我早些日已派人调查了个清楚,那可真是吃喝嫖赌无一不沾。好了,此事此人,以后休要再提起,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我就……。”

    房氏看到丈夫真的动气了,也不敢再强辩,连忙奉了一杯茶,转移话题道:“老爷莫气,我不再提了。可是毕竟上海天高水远,兰儿若真是去了那边,我们以后恐怕见女儿一面都难,您怎么忍心?”

    徐东接过茶喝了一口,看了一眼自己的发妻,长叹一声,“我忍心?这一切还不都怨你教女不严!好好的大家闺秀不做,非要学什么新派作风,谈什么自由恋爱?你自己生的女儿,你还不清楚,还不擎等着被人骗!你可知,那姓邱的敢几次三番的登我的门,说不定已拿住了咱们兰儿的什么把柄!你以为他真的是来拜会?那是威胁!”

    房氏闻言,不由惊得呆在当场!好半天才语无伦次的惊叫道:“把柄……把柄,老爷你说得可是真的?”

    “事关女儿名节,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现在就担心那姓邱的早已打好了算盘,想用兰儿的名声来要挟我们同意他们的婚事。”

    “那可怎么办啊,老爷,您可得赶紧想想办法啊!”房氏此刻有大哭起来。

    “办法我已经说了,过完年就送兰儿先到省城再去上海,离开这越远越好!至于那姓邱的混账,哼……我有的是办法……,敢欺到我徐某人的头上,真实瞎了他的狗眼!”

    徐东向着自己的老婆发了一顿猛火之后,摔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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