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煞、双花落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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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煞、双花落 8

  

    月色透过挂满白霜的玻璃淡淡的洒近屋内,房氏本就有些发福的身段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显臃肿。此刻的她正一脸愁云惨雾的坐在八仙桌旁,呆呆的发愣,思绪被扯出去很远很远。

    徐家太太本家姓房,闺名桂枝,家中原是城郊农户。房桂枝谈不上聪慧,姿色也只是平平,一十八岁那年,后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了刚刚发迹的徐东。虽然徐东大她近十岁,但夫妻二人一开始也算举案齐眉,徐东在外摸爬混打,手狠心黑,白手起家;房氏于内管家教女,泼辣爽利、井井有条。

    十几年的光景就这样一晃而过,如今的徐家已成了宁城中数一数二的大户,二人膝下的独女也渐渐长大成人。眼看着日子一天好过一天,绫罗绸缎、山珍海味、珠宝玉器,这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现在也成了日常。

    可是每当夜深人静,房氏独守空房、辗转反侧之时,细细一品,反倒觉着现在的日子不如以前有滋有味。丈夫五日中能有一日在家就属不易,然而就算夫妻二人面对面,也是时常的无甚话说,偌大的院子仿佛就是个活棺材,憋得她喘不上气来。

    房氏偶尔也会自己安慰自己,按照徐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和财富,她又没有生出儿子,徐东本可以像城中其他男人那样,纳上几房姬妾,为他开枝散叶。可是这些年过去了,虽然他也在外面找女人,但是却从未领进门来,也算是给了她这个结发妻子很大的脸面,她是不是就该知足了呢?

    但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眼看二人年纪都已渐老,她正想着丈夫也该收收心,踏实下来的时候,黄莹莹出现了。为了那个狐狸精,徐东第一次对她这个发妻大吼大叫,她哭过闹过,可是这次徐东却是异常坚定,笃定的要抬那个贱人进门。

    她曾偷偷的去看过那个女子,十七八的年纪,白皙的小脸嫩得和新点的豆腐一样,大大的杏核眼,眼角微微向上挑着,悬胆鼻、樱桃口,纤细的身段,曲线玲珑,眼神妩媚,一颦一笑介是风情。更要命的那女子低眉浅笑中还夹杂着丝丝少女的清纯。

    “难怪、难怪……”房氏心里清楚,这次可能真的是挡不住了,和徐东夫妻近二十年,他的喜好,她最清楚。

    就这么拖拖拉拉一年多,徐东仿佛一夜之间变回了小年青,时常愁肠百转、长吁短叹。听闻那个女子是个花蝴蝶,对他家老爷是若即若离、忽冷忽热。房氏看在眼里,心里说不上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可突然间,黄莹莹竟然死了!房氏咋听之下,简直欣喜若狂,觉得真的是老天开眼,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午后的房间虽有太阳照进来,确是依然阴冷逼人,邱玉景此刻站在客厅正中,猛地扬手,将口袋中的十枚银元狠狠地砸了出去,噼里啪啦,伴着清脆的声响,银元散落一地。邱玉景还不解气,随手抄起桌上的花瓶……。

    “当当当!”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门外传来,“邱先生,邱先生?你在吗?你今天可别又装着不在房间啊?你要再不开门,我就拿钥匙自己开了!”

    哗啦一声,邱玉景猛地打开门,只见旅店的伙计正皮笑肉不笑的站在门口。

    “呦,我的大公子,您在那,您有什么吩咐没?”店伙计一边说着,一边探头探脑的往屋里面看着。

    “没有!”邱玉景刚要关门,店伙计赶忙用手撑住门板。

    “您要是没其他吩咐,就把上个月的房钱结了吧,都托了好些日了,您也别为难我们这些当伙计的不是?要是您实在不方便啊,我劝您高抬贵足,这后街啊……”

    “滚!”邱玉景捡起门口散落的两枚银元,扔向伙计,随手大力的关上了门。

    伙计差一点被夹了鼻子,吓的忙后退两步,看着已经关上的房门,忙拾起地上的银元,然后直起身站在走廊大声喊道,“孙公子,您可当心,砸了屋里的任何东西可都是要照价赔偿的!”然后狠狠地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队长,我回来了。”大熊兴冲冲的一把推开办公室的大门,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进来。

    “快,赶紧给我们说说。”皇甫毅眼睛一亮,白靖阳和小明也都聚了过来。

    大熊还未开口,就先拿起桌上的杯子,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随手用已经蹭的发亮的袖子,擦了擦嘴。

    “那是我的茶杯……”小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大熊的大嗓门打断了。

    “中午出去前,白先生说让去我打听个叫‘良实’的人,我这一下午先是借着年关防盗的事,旁敲侧击的把学堂留守的杂役、厨子都问了遍,可是每个人都说不认识什么‘良实’,后来我约着门房出去喝了两杯,看他喝的有些多了,才问起他们学堂阅览室里挂着的一副画上落款的‘良实’是谁?他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说那个叫良实的原来是他们学校去年来的一个老师,是教西洋画的,好像是徐家介绍来的。而且据说王校长一开始很赏识他,夸他画得好,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可是后来不知怎的,没到一个月,那个人就走了。”

    “知道是什么原因吗,他现在又在哪?”皇甫毅追问到。

    “准确的不知道!”大熊摸摸脑袋,“不过那个门房说,他私底下听到过不少的风言风语,好像是那个人有作风问题,爱对女学生毛手毛脚的,然后就被辞退了。对了,良实是他的字,这个人姓邱,叫邱玉景!”

    小明一掌拍在大熊的后背,“我说你小子以后说话,能不能先说重点!”

    “我怎么了我,你打我干嘛?”大熊一脸委屈。

    “我让你最近几天都跟着陈卿有没有什么发现?”皇甫毅看向小明。

    “是,这几天他除了在家窝着,就是轮流到城里的几个赌坊门口转悠,但是只在门口打转,从不进去。”

    “我让大家分头去找的力气大、身手矫健,有可能会武功,常在水晶宫出没的男子有头绪了吗?”皇甫毅看向其他人。

    “还没有……”众人不由得纷纷低下了头。

    “好,大家再振作一点,后天就是除夕了。明天,大家抓紧分头排查一下我说的那个大力男子。小明、大熊跟我走,我们现在就去会会那个邱玉景。”

    “你们这些野蛮的混蛋,放开我!你们有什么权力抓我?放开!”警局的审讯室里邱玉景正此刻正被捆在椅子上,大喊大叫。

    “这小子真是无赖!哎呀,你轻点。”小明龇牙咧嘴的叫唤着。

    月上柳梢头,皇甫毅一行三人找到了邱玉景租住的旅店,十分之巧的直接把他堵在了房内,本来是想先找他聊聊,可是刚刚表明身份,还没来得及问上两句,就被邱玉景连骂带推的撵出了门外。这边没等皇甫毅发话,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小明,上去就给了邱玉景一拳,邱公子也毫不示弱,抱住小明的胳膊,冲着他的手腕就是恶狠狠的一口,而且咬定就不松口。最后还是大熊上前,先是一把捏住邱玉景的下颚,迫使他松了嘴,然后一个大背摔,才让这邱玉景暂时老实了下来。

    小明眼泪汪汪的看着大熊一边嘴角抽搐的忍着笑,一边给他被咬伤的手腕上着药,委屈兮兮的道,“你想乐就乐!别憋出内伤。”

    大熊这下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笑,好一阵才堪堪收住,一手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数落道,“你小子也真够没用的,还能让那么个文弱的草包把你给咬了,真是太好笑了……”

    小明涨红了一张还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脸,强辩着,“他是个无耻小人,要是真动手,小爷我一只拳头就能打爆他的头,谁知道他竟然上嘴咬人,真他妈的是个无赖混蛋!”

    大熊看他真的急了,也不敢再玩笑,“好了,都包好了,最近可千万注意,别沾水啊!”然后撇下一脸恨恨的小明,走到皇甫毅身旁。

    “队长,让我审审?”

    “先不急,晾晾他。”皇甫毅淡淡的瞥了一眼审讯室的方向。

    明天就是除夕了,此时家家户户都已挂上了红灯笼,贴好了火红的春联和福字。北方的冬季干冷而又萧瑟,但在这些红色的映衬下,竟也显得暖意洋洋了起来。

    此刻的陈卿脑子快速的转着,一大早还没睡醒的他,就被人从暖和的被窝里直接拖了出来,胡乱的给他罩上一件棉袍后,便从家中被径直的带到了警局。路上被寒冷刺骨的北风一激,此时的他已经清醒了大半。而坐在对面的皇甫毅淡淡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说说吧,那幅画是怎么回事?”皇甫毅冷不丁的开口。

    “画?额,你是说那幅裸画?”陈卿勉强挤出一丝假笑,满脸的漫不经心。

    皇甫毅没有答话,只是眼神冷淡的盯着他。

    陈卿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换上了一副肚子痛的表情,“上次被你抓来,关了一个星期,我该说的都说了,那幅画是我梦了梦到获得的灵感,醒来即兴创作的,那可是我的心血之作,你们是不是也该还给我了。”

    “少废话,真正的作画之人我们已经找到了,现在就关在你的隔壁,你说与不说都关系不大了,我就是给你个机会。”

    “哈……哈哈,皇甫队长你别炸我了,这幅画是我的……”陈卿的声音越来越小。

    “行,我们开门见山把,这几日你一直在几家赌场门口转悠,可我从未听说你有赌钱的嗜好,说穿了,你还不就是想在赌坊附近碰到邱玉景!其余的还用我再说吗?”皇甫毅一字一板的说道。

    陈卿闻言立刻变了脸色,秘密的汗珠很快布满了额头,在皇甫毅森然的目光下,渐渐地低下了头。

    那还是在刚入冬的一个深夜,陈卿趁着月色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黄莹莹的住处,这是一幢二层的小洋房,白墙红瓦,有着北方少见的敞开阳台、大大的玻璃窗、雕花铁栏杆。

    此刻二楼黄莹莹的卧房正亮着一盏桔黄色的灯,陈卿看到留给他的暗号心里暗喜,急急忙忙上前叩门。吱呀一声,大门微微打开,一个小丫头的脸探了出来,陈卿随即闪身而入。

    屋外寒风凛凛,而屋内因烧了汽炉,十分的干烧暖和。黄莹莹穿着一身月白色遍秀大朵粉色月季花的宋锦旗袍,歪靠在上沙发上,一动不动。本就玲珑有致的身段此刻在灯光的晕染下,更显得楚楚诱人。陈卿涎着一张脸凑到近前,刚想动手动脚,只见黄莹莹小脸一绷,转身气哼哼的挪到了沙发的另一旁。

    “这是怎么了?”陈卿紧跟着凑了过去,挨着黄莹莹坐了下来。

    黄莹莹双眼含泪,一张小脸,脸色蜡白,还未开口,就扬起自己粉拳给了陈卿一下,“你个没良心的,我都快被人欺负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又没来,上哪儿知道去!”陈卿心中暗想,可是嘴上赶紧哄道,“前一阵不是你说最近应酬多,让我缓几天再来嘛,我这天天想你,这不一看到你亮着的灯,就赶紧过来了。”

    黄莹莹面色微微一滞,继而又噘起小嘴,细声细气道,“还不是你没本事,但凡你能赚钱,我用得着这样整天抛头露面吗?整日骗我说你就快画出名了,成了大画家之后,就让我穿金戴银,安心在家做少奶奶,我真是瞎了眼,信了你的死人头!我看你干脆也去铁路上找份工,也省的做什么大画家的白日梦!”

    陈卿原本十分俊秀的脸红了又青继而转白,破旧棉袖里握紧拳头的手青筋暴起。本是书香门第的公子偏偏时运不济,还未成年就家道中落,他怨过、恨过。他身体瘦弱、没有把子力气,也吃不得辛苦,有时他也想就这么窝窝囊囊的活下去,可是他不甘心,他有学识、有才华,为什么要过衣食不济的日子!面对着这个交际花,他说尽了甜言蜜语,俯首帖耳,甚至为她捏腰捶腿。他把从她这里拿来的每一分钱都用在了画画上,他不舍的吃穿,潜心专研画技,只希望能有一天一举成名,那时候他将不再是现在这个连他自己都鄙夷的靠风尘女子苟活的落魄公子,他将重新获得尊重、名望、财富。到那时扬眉吐气的他会一脚踢开这个让人作呕的女人,改头换面,去寻找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做他的妻子。可是现在的他还需要忍耐,为了他的梦,眼前所有的奴颜屈膝都是值得的,一想到这里,他马上恢复了平静。

    “怎么又不开心了?和我说说,是不是哪个老头子给你气受了?还是那个徐东又来纠缠你做他的姨太太了?”陈卿语气温柔,满脸的柔情蜜意。

    “不是,最近他那个糟糠管他管的可紧。不过说起来也真是好笑,徐东除了有几个钱,年纪比我死去的爹都要大,还一味地痴心妄想,也就他那个黄脸婆才把他当个宝。”

    “那到底是谁那么大胆子,敢惹我的小美人呢?”陈卿一边说着,一边亲了亲黄莹莹的耳朵。

    “哎呀,别闹,还不是那个邱玉景!那个混蛋加无赖!”

    “是他?!前些日子你不是还说他很有钱,想和他逢场作戏,试着榨些油水出来吗?怎么不顺利?”陈卿轻轻的抚着黄莹莹的背,低声暖语。

    黄莹莹一骨碌从沙发上嚯的站起,一巴掌打掉陈卿伸过来的手,头发散乱的大声嚷嚷道,“呸!什么有钱人,他就是个十足的骗子、小白脸、无耻的下贱东西。一开始在我面前装出一副省城来的贵公子模样,可是前后几次来我这里打牌,白吃白喝不算,输了就说记账,到现在一毛钱也没还。而且就在前天,你猜怎么着……?”

    “怎么?”陈卿一边强打精神,一边凑趣到。

    “这个下贱的混蛋,在我这连吃带喝的磨蹭了半天,看着实在占不到我的便宜,傍晚离开的时候,竟然顺走了我的一个首饰盒!”

    “什么?好小子,原来竟是个贼!首饰盒里的东西很值钱吧?你赶紧去找他,要回来!”陈卿一听丢了东西,当下便有些起急。

    “还用你说!我昨天就去他那大闹了一场,让他把首饰给我交出来。”

    “那结果呢?要出回来了吗?”陈卿追问道。

    “没有,他说我血口喷人,说他怎么会拿我的东西,然后……然后……”说着黄莹莹又哭了起来。

    “然后怎么了?他欺负你了?”陈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然后他竟然恼羞成怒,打了我一耳光!你看你看,我这脸上是不是还有巴掌印子呢?”黄莹莹拉着陈卿的衣袖撒娇到。

    “哦,那首饰盒里都有些什么啊?损失大吗?”陈卿有点心不在焉。

    “你说什么呢?你不关心我,就想着那些首饰是不是!?”黄莹莹杏眼圆翻。

    “哎呀,哪能呢?我的心肝宝贝!我这不是替你着急吗?咱们可不能吃这个亏啊!”

    “哼,凭他也敢欺负到我头上?!我昨天是带着翠儿一起去的,我俩一起把他住的狗窝砸了个稀巴烂,而且趁乱,我也拿了他的一个小手提箱。”黄莹莹不无得意的说。

    “哦?里面都是些什么?钱多吗?”陈卿双眼放光,顿时来了精神。

    “呸,钱钱钱!你就知道钱!那里面没钱,就是几张卷起来的破布,就和你平时用来画西洋画的一样。这些天真是倒霉透了。”黄莹莹小脸气鼓鼓的抱怨着。

    “哦,给我看看!”

    “不知道撇哪里去了,你去叫翠儿给你找吧。”黄莹莹一脸不快的端起茶几上温好的燕窝,坐在沙发上喝了起来。

    陈卿也不生气,问过翠儿后,转身来到厨房旁边的小杂物间里翻找起来,没翻几下,就见一个很是精巧的牛皮小手提箱被扔在角落里。陈卿弯腰拾起箱子,吧嗒一声,拉开搭扣,轻轻掀开箱盖,借着灯光,定睛观瞧,手提箱内果真只有若干张亚麻画布,不过细细一翻,只见一张卷的很是工整的油画被仔细的包裹其中,陈卿伸出手,将油画缓缓展开,霎时间,眼前顿觉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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