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宫宇浮生
三位官员来在孝宗皇帝的病榻之前,行完跪拜礼后垂首立于一侧。孝宗皇帝看着他们三人眼中饱含热泪哽咽着说:“三位爱卿,寡人深知你们对我大明朝所做出的贡献,实乃有功之臣。如今寡人已身患恶疾恐怕将不久于人世了,我走之后,十五岁的太子朱厚照将会登基继承皇位,还望诸位爱卿能竭力辅佐新帝,让他做一个为百姓谋福的好皇帝啊。千万不要让他走上歪路断送了前程,那我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了。”
三位内阁大臣听闻皇上所言无不落泪感慨,谢迁凑上前施礼说道:“皇上,您且安心养病吧,一切要以龙体为重啊。日后太子成为君王之时我们定付犬马之劳,请皇上您放心吧。”
孝宗皇帝看着谢迁想到了梦中他用笏板投掷金华将军又被金华将军踢出金銮殿时的情形。便说道。
“三位爱卿,寡人刚刚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一个....”孝宗皇帝本想说出梦中所见却欲言又止,他想起了梦中金华将军所说的话,不要向旁人提及看到他的事,不然明朝将会覆灭。想到这里孝宗皇帝吓得不敢再说自己真实的梦境了,话锋一转说道。
“我梦见太子不理朝政日夜寻欢作乐,还望三位爱卿日后能够告诫于他切莫过度沉迷女色,不要贪杯爱宝。更不要自称神佛。还有.....到了他执政的第十六个年头的时候,也就是正德十六年。若有四位来自西域的番僧拜见可千万不要允许他们觐见。”
孝宗皇帝说完之后精神显得大为不济,合上双眼沉沉地睡去了。次日的天明,孝宗皇帝驾崩于乾清宫的消息惊动了整个大明,举国哀悼。
先帝归天,新帝登基。不久后,太子朱厚照继承了皇位,改年号为正德。正德元年的一月,十五岁的明武宗朱厚照裹着厚厚的锦袍坐在金銮殿的龙椅上打着瞌睡。大殿内燃着炽热的火盆,火盆里旭旭升腾的热气飘去殿外,溶解在漫天飞雪的寒气之下。这场百年难遇的大雪纵横世间数千里,将北国的每一寸土地都染作素白色。山川与草木仿佛都披上了孝衣,似乎是在祭奠逝去了的先帝。大殿的屋顶处一只黑色的寒鸦站在结了冰的琉璃瓦上咕咕的啼叫着,叫声悲切而尖锐。朱厚照闻听哼了一声对身边的宦官刘瑾说。
“刘公公,是什么声音在打扰寡人啊!寡人被吵得心神不宁。”
刘瑾的喉咙颤了颤,发出沙哑的声音回话:“回禀皇上,是一只山野寒鸦。那畜生此刻站在屋檐上啼叫不止故而惊扰了皇上的美梦。奴才这就命人将其赶走。”
“算了,由它去吧。寡人的睡意全消了,你想个有趣的点子出来让寡人开心开心。”
刘瑾思量片刻两只眼珠滴溜溜的直转,嘴角挂起了一抹笑容。
“皇上,奴才想到了一个节目想表演给皇上观看,不知皇上是否有兴趣啊。”
朱厚照闻言露出欢喜的神色,把脸凑到刘瑾的面前说:“快讲快讲,是什么有趣的节目?”
“奴才给这个节目取名叫做仙猴捧寿报新春,寓意是让这大雪快快停下,春天快快到来。”
“好,单听这个名字就有几分趣味,快快演来。”
刘瑾领命,他命人牵来一条健壮的花狗和一只手捧蟠桃的猴子。又取来一挂红色的鞭炮。刘瑾走过去抱起猴子使其骑坐在花狗的背上,又用麻绳将猴子的腰和花狗的身体系住以作固定。然后将提挂鞭炮的木棒插在麻绳与猴子腰部之间。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他回到朱厚照身边谄媚的说:“皇上,只要奴才点燃鞭炮,这只捧着寿桃的小猴就会骑在狗背上给您报新春了。”
“哈哈,那你还不快快点燃让寡人一观。”朱厚照摇着腿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刘瑾应了一声,他三步并作两步迅速跑到猴与狗身后一米左右的地方,拾起鞭炮的始端拽出引线,命小太监取来火源将其点燃。刹那之间鞭炮逐一炸开,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整个殿宇。花狗听到背后有爆炸声,也顾不得猴子骑在自己身上,撒开腿四处乱窜。骑在狗身上的猴子也听到了鞭炮炸响,它本想从狗身上跳下去却无奈自己的腰被绳子牢牢捆在狗身上无法动弹。急得它把手中的蟠桃扔掉,龇牙咧嘴的发出怪叫,两只手不停地拍打着花狗的脑袋。花狗被打的汪汪直叫。鞭炮的引线燃烧着逐渐接近猴子的背部,鞭炮的炸裂声也逐渐逼近猴子与花狗。花狗闻听吓得跑的速度愈来愈快,在它的身后荡起一团浓烟,浓烟中闪着鞭炮爆炸时的火光。整座金銮殿内被折腾得烟雾弥漫,朱厚照却不以为意他深深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开心的手舞足蹈。
这时,大殿外面走来了三个人。他们是内阁大臣谢迁、刘健、李东阳。三人沐浴风雪并排而行来到大殿的门口,只见殿宇之内冒着浓烟还不时传来皇上的嬉笑之声,觉得很吃惊。他们相继迈步走进大殿。透过烟尘他们看见皇上朱厚照和宦官刘瑾等人指着地上一只趴着的花狗放声大笑,花狗吐着红舌头直喘粗气,狗的背上躺着一只昏死过去的猴子。大殿内满地都是被鞭炮炸开的红纸。谢迁在前领着另外两人走到朱厚照身前跪倒施礼,口称万岁。
“三位爱卿,下这么大的雪不在自家府里避寒有什么急事要求见于寡人啊。”朱厚照笑着对三人问道。
“启奏皇上,我们有要事禀报。先帝在弥留之际曾召唤我们三人前往乾清宫。交代了一些事情让我们务必转达给皇上您。但近几日接连下起大雪您体恤臣等而没有上早朝,我们也就没有机会见到您向您转达先帝的话,今日的雪相比较前几日小了几分,我们便不敢再耽搁下去,故而冒雪前来觐见。”谢迁回话。
朱厚照听后让众太监打开窗子使屋中的烟雾散尽,将花狗和猴子带走了。他一手托腮微睁二目,听着三位大臣细细道来父亲孝宗帝生前所交代自己的一些事情。
朱厚照有些不耐烦的听完了三位大臣的陈述,让他们退下。抬手点指刘瑾来在自己身边说道。
“刘公公,人活一世若不懂得享受,日夜勤于政事。岂不等于白活了一生吗?那三个老臣刚刚把我好一通说教。”
“是是是,皇上您贵为天子理应享受,莫听几个臣下的言语。”刘瑾陪笑赞成道。
朱厚照若有所思又开口说道:“刚刚谢迁告诫寡人,说正德十六年的时候朝中会来四个相貌奇特的西域番僧,让寡人千万不可召见。寡人询问其缘由,他却说我父亲也不曾告诉他们,只说照办就是。这又是何意啊?”
“皇上,奴才愚笨一时也不能知晓其中的道理,不过如今是正德一年,正德十六年的事到时候再议也不迟啊,您现在一切应该以龙体为重,多多享受才是。切莫让这种小事劳神费力了,奴才为您再表演个节目吧。”
“嗯,还是你刘瑾心思缜密,处处替寡人着想。”朱厚照称赞道。
在此之后刘瑾受到朱厚照诸如此类的夸赞一天多过一天,一年胜过一年。他在朝廷里一发不可收拾起来。由于他是新君朱厚照眼前的红人,群臣们都对他敢怒而不敢言,暗地里称他为“立地皇”意思是站着发号施令的皇帝。他说什么皇上朱厚照都会点头应允,他的话就相当于皇上降下的圣旨,没有人敢不听。在他的频频鼓动下,金銮殿不再是皇上面见群臣处理朝纲的庄严所在,沦落成了一所仅供朱厚照寻欢作乐的游乐场。皇上整天在里面不是绕着金柱和妃子们玩捉迷藏,就是骑着太监满地跑,呈现出极度滑稽的景象。有一次,朱厚照坐在龙椅上品尝着美酒观看佳人起舞,他每喝完一杯身边的妃嫔就为他斟满酒杯。他一边欣赏着歌舞一边喝酒,好不惬意。忽然他转过身向一旁的刘瑾问话。
“刘公公,寡人我身为一国之君,坐拥万里江山,乐趣数之不尽。只是有一点令寡人不称心如意,那就是寡人常年身处宫墙之内,民间的百姓有何种乐趣从来无从得知。民间是何种景致寡人也甚是好奇,不知刘公公能否为寡人讲述一二?”
“回皇上的话,这有何难啊,奴才进宫以前就曾在市井街头生活过,您且听奴才为您一一道来.....”刘瑾打开了话匣子,把民间的酒楼饭庄、书院茶馆、青楼妓院、集市赌场都绘声绘色的给朱厚照讲述了一番,听的皇上双目放光。频频赞叹道。
“刘公公所言的市井真是令寡人向往至极啊!说的寡人真想现在就能看到那副醉人的场景啊。”
“皇上,今日的天色尚且不早了,若想出宫游玩怕是有所不妥。您且待到明天金鸡报晓之时,奴才备下龙辇,陪同皇上出宫寻一绝佳地点游览一回。现在,奴才有一主意,可让皇上即刻看到市井中的景象。”
刘瑾说完拍了拍手让舞姬们停止跳舞,他命人取来竹竿和绸缎,简易的在宫殿内搭建出了市井街道的模样,他让朱厚照走在其中扮演富商大贾,自己则扮作小商贩大声叫卖,命太监宫女们扮作了街头巷尾的行人,请各位嫔妃扮作青楼里的烟花女子纷纷向朱厚照投怀送抱。朱厚照被哄的龙颜大悦,玩的不亦乐乎。当晚便重赏了刘瑾。第二天的清晨,朱厚照迫不及待的坐上刘瑾备好的龙辇准备出宫游玩。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不多时便传到了文武百官的耳朵里。群臣一致反对皇帝出宫游乐,都在内阁首辅大臣谢迁、刘健、李东阳的带领下纷纷赶到了皇上未出发的龙辇之前。百官一齐跪倒下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众大臣本应听到皇上这句话后立即免礼,口中说“谢陛下”。但这会他们就跟没听见一样跪在原地迟迟不肯起身。
朱厚照见状心中大为不满,他瞥了一眼面前跪倒的众人没好气的说。
“诸位爱卿,你们这是何意啊?为何要挡住寡人的去路?”
跪在最前面的谢迁埋着头朗声说道:“皇上圣明,我等是前来进言的。自皇上登基以来已有三载年华。本应以国事为重,但皇上日夜沉迷游戏、宠爱美人。实在有违先帝的遗训。如今全国各地所上奏的大大小小的奏折已经堆积如山只待皇上批阅。今天,皇上却又要置国事而不顾,到市井中去寻求欢乐。在场的众朝臣皆认为此事有所不妥,还望皇上能以国家大事为重,三思而后行啊,我等请求皇上可以起驾去往太和殿批阅奏折。”
朱厚照闻言立即皱起了眉,他假装咳嗽着说道:“咳咳,寡人近些天身体颇感不适,今天打算到郊外去散散心而已,国家的政事固然重要,但和寡人的身体相比,谢爱卿,你说二者孰轻孰重呐?”
“那自然是皇上的龙体更加重要了。”谢迁回答道。
“那不就得了,尔等还不快快闪开一条道路让寡人通过。你们所要上奏之事须等到寡人病好之后再议。闪开!闪开!”朱厚照催促众人离开。
“皇上,微臣有话要说。”李东阳抬头看着朱厚照说道。
“李爱卿你难道还有其余的事情吗?”
“皇上,以微臣之见您近来龙体欠安今日实在不宜出行,应该宣御医好好调养一番才是。这样病才能速速好转啊。”李东阳正色说道,听他这样说文武百官也一致表示赞同,他们抢着进言劝皇上马上调转车头,起驾回宫休息。众人的做法把个朱厚照被气的咬牙切齿,厉声呵斥。
“李东阳,寡人并未患病,就是一心想要出游寻乐,你待怎样。尔等众臣如若再不闪开,寡人便驱动龙辇从你们身上压过去,让你们变成片片肉饼。”
文武大臣们闻听此言吓得魂不附体,此时他们对这个昏庸的皇帝大感失望,站起身来分立在道路的两侧。朱厚照见状很是满意,他刚想驱动龙辇向前行驶,谢迁却用手攀住车辕说道。
“皇上,看在我谢迁对大明朝两代君王忠心耿耿的份上,就听一次臣下们的忠言吧。皇上若是一意孤行,老臣甘愿辞官回乡,从此不再干涉朝中之事。”
“皇上,李东阳为官多年,对大明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君王执意不听臣下们的忠言,我也只能辞官回乡了。”李东阳也上前攀住车辕说道。
“皇上,如今国事繁多,不宜再托了。还望皇上能先批阅完奏折再出宫游玩,皇上如若是不肯,我刘健愿与谢大人、李大人一样辞去官职,从此再也不干涉朝政半步。”
三位内阁大臣本以为自己这样的逼迫能够改变朱厚照的初衷,使其痛改前非。没想到朱厚照听后放声大笑高声喊道:“准奏!三位老臣对我大明忠心耿耿多年是该回乡享受天伦之乐了,你们回府中收拾行囊明日即可还乡。”说罢,他不再理会在场的众臣,驱驾龙辇一路扬尘而去,身影逐渐消失在了宫门外的朝霞之中。马夫用鞭子抽打骏马的声音和君王用言辞鞭笞臣子的声音交融在了一处。谢迁、刘健、李东阳三人楞在原地,他们的内心许久不能平静,他们的双手不停的抖动着,顷刻之间老泪纵横。其余的朝臣见状并未上前劝慰,而是连连唉声叹气。大家心中暗自叫苦。内阁首辅一旦辞官,他们就更拿这个皇帝没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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