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早上六点半，闹钟醒了，舒文从床上跳起来。
半眯着眼睛刷了牙洗了脸，换上正装，平底鞋，化了淡妆，拿起桌面的单肩包，出门了。
考完期末考以后，舒文找了一份实习，是一家内资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岗位。
她本专业学的是经贸，但是审计岗位的实习对于学生的要求最宽容，适合作为起步阶段的第一份实习。
内资所的工资不高，付给实习生的薪酬更加低。每天的补贴是30块钱，甲方包中餐，交通费自付，早晚饭自付。说是朝九晚六，其实有时候晚上十点都下不了班。
一句话，钱难挣，屎难吃。
审计的工作就是终日混迹于各个甲方公司里。
最近舒文的工作地点是本市CBD的办公楼，离学校其实就几公里，但是为了避开早高峰，舒文每天七点就从宿舍出门，快八点的时候能到达工作地点，然后她会在没有人的消防通道学习一段时间。
自从开始考ACCA以后，讲义总是随身携带。全球统考是英文的形式，所有的科目也是英文。舒文的英语算得上是所有科目里面最弱势的，啃教材啃得有些吃力，必须要保持日常稳定时间的学习和阅读才能保证效率。
幸好她的工作内容没什么难度，主要就是帮同事复印一些凭证。
“你好，这是我们需要的凭证号。”舒文把一张纸条递给和她对接的甲方同事，挺高的一位男生，看起来刚毕业没多久。
“好的，你等等。”男生转身去档案室了。
舒文松了一口气。这次的甲方是一家私募股权，资料比较敏感，档案室不能随便进。往常在其他甲方，每次都是舒文一个人从浩瀚如海的凭证山里，一张一张把需要的号码给找出来的。
过了一会儿，男生把整理好的一箱凭证搬了出来。
“哦，对了，”舒文说，“有的凭证我们是需要复印的，你们的公司的复印机需要工卡，待会儿能借一下你的工卡吗？”
男生愣了一下，“我没有工卡。”
“啊？”舒文最近睡得有点少，自控能力有点差，心里想什么一下子就表现出来了。
男生笑，“我也是实习生啊。”他好像还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又没开口。
“那怎么办？”
“我帮你借一张，你等等。”
几分钟后，男生过来了，递给舒文一张工卡，“你复印完要给我检查一下，我们公司的会计说有些不能复印。”
“要不你直接跟我说哪些不能复印吧？”
“税收和人工薪酬，这个比较敏感，不好意思。”
“可以理解。”
“会用复印机吗？”
“啊？会啊……”舒文有些纳闷，自己看起来很像弱鸡吗？
“我没有别的意思。”男生笑，“看你第一次实习，怕你没用过。”
“……你怎么知道我第一次实习？”
“蔡子恒——”有同事叫他。
蔡子恒回头应了一声，“有机会再跟你说。”笑笑就走了。
中午在甲方食堂吃饭。
蔡子恒恰好坐在了舒文对面。
“你真对我没印象？”蔡子恒问舒文。
“……”舒文努力想了一会儿，“提示一下？”
“唉——”蔡子恒扶着额头假装叹气，“受伤了受伤了，我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舒文认真打量他，穿着衬衫还蛮斯文挺拔的，算是人群中能够被注意到的类型。
“不好意思，我比较瞎。”舒文选择了自我调侃。
“我们一起上过课啊，我是ACCA方向班的。你每个周五不是都来蹭我们班的F4吗？”
F4就是那门公司法与商法。
舒文认真回忆了一下，实在没什么印象。
“好吧，你上课真认真。”
“……谢谢？”
“你原本是什么专业的啊？”
“国际经济与贸易。”
“那你是自己考ACCA的？”
“对啊。”
“厉害。”蔡子恒称赞到，“你12月份报了几科啊？”
“三科。”
“这么猛？！”蔡子恒惊讶，“哪三科啊？”
“F1，F2和F4。”
F1是AccountantinBusiness(会计师与企业），是比较常识性的知识，比较好掌握。F2是ManagementAccounting（管理会计），有一些比较简单的计算。
“怎么跳过了F3？”
F3是FinancialAccounting（财务会计），有一些比较抽象专业的会计知识，没有基础的人比较难入门。
“看攻略说这科难一点，先报简单的适应一下。”
“F4才难吧，这么多法条要背。”
舒文笑笑，低头吃饭。
人和人之间是不同的，有的人天分高，需要动脑子的内容反而显得简单。有的人资质差一点，能够靠勤奋弥补的内容反而容易些。舒文说不准自己属于哪一类人，但是她习惯平衡风险，如果可以勤奋，她会尽量选择靠勤奋。毕竟付出是最容易量化的。
“你下午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家啊？”
“我们？”
“对啊，我们班有好几个同学都在这附近实习，下了班一起叫车回去，平摊了比地铁便宜，还舒服一点。”
“这样啊……”舒文有点心动，地铁实在太难挤了。
蔡子恒看着女生思考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有些试探性地开口。“郑少钧也在。”
“嗯？”舒文没反应过来。
蔡子恒了然地笑了，“你们上课老坐在一起，我们班同学还以为你们是一对儿呢。”
舒文反应过来了，“哦，是他啊。凑巧吧。”
“下班一起回去吗？我们会凑好时间的，先下班的人可以先看书复习，等齐人了再一起走。”
舒文想了一会儿，答应了。
见到郑少钧的时候其实有些尴尬。
他经常在微信约舒文一起吃饭和自习，有时候舒文看见信息，没想好怎么回复，想着过一会儿再回复。然后……就忘了。
渐渐地他就不再约了。
这是一辆七人车。
“嗨。”舒文主动打了声招呼，郑少钧怔了怔，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然后舒文坐去了后排。
错过了时机，再开口就无论说什么都是尴尬了。
蔡子恒紧随其后，坐在了舒文旁边。
“你就是经常来我们班蹭课的同学啊？”前排的女同学很热情地搭话，“之前我们还老以为你是郑少钧女朋友呢。”她捅了捅郑少钧，调侃道，“怎么，没追到？”
郑少钧笑了笑，说，“是啊。”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其他同学也陆续上了车，大家很快把话题岔开去了。
没有怎么塞车，不到半个小时就到学校了。
下了车，舒文问蔡子恒，“车费转给谁？”
蔡子恒正想说“你转给我把”，郑少钧走过来，“转我微信吧。”
舒文点点头，“好。”
郑少钧笑嘻嘻地，“你没把我拉黑吧？”
舒文感受到了男孩子的善意，笑了，“当然没有。”
“以后还是朋友，成吗？”郑少钧伸出手。
舒文怔了怔，很快又笑了，和他握手，“当然。”
“咳咳，”蔡子恒咳了两声，“你明天早上和我们一起吗？”
“几点？”
“怕塞车，早一点，七点钟，行吗？”
“没问题，我平时也是七点。”
约好了，各自道别。
舒文慢吞吞地走回宿舍，今天下班比较早，天还没有黑透，月亮已经挂上去了。
手机震了，看看了屏幕，是设置好的系统提示。
明天是7月21日，卓鸣风的生日。
有些晃神，思绪渐渐飘远了。
卓宏山会带卓鸣风来探望郑秀合，经常是在暑假的时候来，偶尔就会撞上他的生日。
“舒文姐姐，吃蛋糕。”她还在写作业，他就端着蛋糕来敲门。
“谢谢。”舒文放下笔，接过蛋糕。
“不用谢。”小男生的眼睛从小就亮晶晶地，他笑嘻嘻的问，“我是巨蟹座的哦，姐姐你呢？”
“我……”舒文不知道怎么回答。
“姐姐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一定是他的眼睛太闪了，她一不小心就说了实话，“我不知道。”
当时是真心地难过啊，爸妈居然不记得自己的生日。现在想想也是有趣，就算郑秀合不记得，查一查住院记录总是有的吧。这么蹩脚的谎言，她却信了这么多年。
小男生是真的善良，捏着她的手就说，“没关系，以后我们一起过生日吧！我给你买礼物！”
卓鸣风是一个有信誉的人，以后的每一年，即使他没有和她一起过生日，也会把礼物寄到她身边。
狐狸说：“对我来说，你还只是一个小男孩，和其他千万个小男孩没什么两样。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样不需要我。对你来说，我也不过是一只狐狸，和其他千万只狐狸一样。但是，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会互相需要。对我来说，你是世界上唯一的；对你来说，我也是世界上唯一的。”
如果你每天四点钟会出现，我就会在三点钟的时候开始期待，并感到幸福。
舒文望着天，有些哽咽。
不知道卓鸣风会不会找到驯服他的玫瑰，但是恐怕，她已经是被驯服的狐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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