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通往舒文的宿舍园区有一段石子路，没有路灯，两排都是与人同高的观赏性灌木。晚上只能借着旁边宿舍园区的灯光才能勉强看清路。
这么黑灯瞎火的地方……一定很多情侣。
舒文沿路走着，撞见了四对情侣。
今晚的月亮很亮，但是从这几对痴缠男女身边经过的时候，舒文觉得自己比月亮更亮。
这还不算，走到宿舍楼下，一排等待女朋友的男朋友。
这个园区住的是经管学院和艺术学院的女生，经管学院的女生呢，单身的居多。
而艺术学院的女生呢，男朋友则一个比一个能打。
放眼望去，现在站在宿舍园门口站着的这一排男朋友，个个身材挺拔，衣品优越，十分风流。
这么多美好的肉体，没有一个是自己的。
气人，都放暑假了，怎么一个个都不回家。
连着工作了一天，真是要累垮了。
虽然工作内容不算复杂，但是新人却要做好时刻准备的工作状态，哪里需要就去哪里，一刻也不能松懈。时间不能由自己掌控，工作的成果却不是自己的。挺痛苦。
舒文垮着肩，低着头，往大门踱去。
走着走着撞到一个“男朋友”，也懒得抬头了，低低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准备从左侧绕开。绕的时候心里还念叨了一句，“这个男朋友腿挺长。”
被堵住了。
搞什么啊。
舒文抬头想看清来人。
月光像薄纱一般罩在少年身上，他带着笑意，满身光华。
今晚的月亮，真的很亮。
舒文恍然，“你怎么在这里？”
卓鸣风笑嘻嘻地，“来找你过生日啊。”
舒文觉得这不应该是真实存在的情节。
生活不是这个样子的，不是突然很想念一个人，那个人就会出现。不是自己撑不下去了，救兵就会从天而降。
生活是每天六点半起床就为了赶地铁，是忙了一个上午却不能午休，下午困得眼皮打架还要继续工作；生活是加完班回到学校，食堂却关门了，还要等一个小时的外卖；生活是累得肩垮了、脸也僵了，根本不想说话，在走廊上遇见同学还要笑着打招呼；生活是拖着疲累的身体坚持学习到十二点，然后忍受着隔音不好的宿舍墙，听着隔壁宿舍的吵闹声入睡。
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在这里出现？这根本就不合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有朋友也在E大，找她问了你们专业住什么宿舍园区。”他挠挠头，“你穿正装，感觉好不一样啊……”
“万一我不在学校呢？”
“张奶奶说你把房子租出去了，不在学校你能去哪里啊，打你电话又不接……”他声音闷闷的，走过来，卸下她肩上的单肩包，提到手里，“装了什么啊这么重？”
“我在上班，手机静音了丢在包里没注意……”舒文有些迟疑，“你准备住哪里？”新闻说卓家的不动产已经被查封了。
E大里面就有一间四星级酒店，平时多是外宾入住。卓鸣风在去宿舍园等舒文之前就办理了入住。
舒文还是第一次进来。
卓鸣风住得还是套房，厅里行李箱已经开了，桌面乱七八糟地摆了一些他在用的香水和护肤品。
舒文放心了。什么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情况才没有新闻说的那么糟糕。
“你怎么去了韩国？”
“在做练习生。”
“……”舒文摇头，笑，“还是你路子野。”
“我妈让我去的。我本来想考国内的艺术院校，但是乐器不在行，又不想演戏。纪叔叔，就是我妈现在的老公，他是一家中韩合资公司的股东，就说让我去试试。”
“做偶像？”
“是、是啊……”他耳朵有些红。
“挺好的。”舒文站起来，“你休息吧，我回宿舍了。”
“诶——”卓鸣风拉住她，“那明天一起过吧。”
“我要上班。”
“那下了班呢？明天周五，周末不用上班吧？晚上一起过？”
“……”舒文有些迟疑，他们周末也是要上班的，下周就要换场地了，这星期要把这家公司的数据整理完。事务所的同事还算有人性，让实习生先下班了，在职的同事全都每天加班到凌晨。
“怎么样嘛？”卓鸣风捏捏她的手腕。
“你什么时候回韩国？”
“我请了三天假，周六晚上就飞。”
“我明天再看看。”
“我送你。”
“不用，麻烦。”
舒文拿了包，自己走了。
回到宿舍楼下八点钟，园区里不断有人提着包往外走。
在宿舍门口遇见班里的同学，也提着包，穿着拖鞋在锁门。
“怎么大家都跟逃难似的？”
“我刚刚回到宿舍，楼下爆水管了，说今晚可能修不好。好多人都是留下来实习的，刚刚下班回来，澡都没洗。烦死了，现在去其他园区找人借宿舍洗澡。”
舒文想了想，给卓鸣风打了个电话，在宿舍收拾了换洗的衣服，又回到酒店里。
卓鸣风给舒文开了门，穿着睡衣，已经洗过澡的样子，头发还没擦干。
他朝舒文点点头，“来啦。”马上又小跑回去，他在视频。
“是不是文文啊？”视频里的女人带着笑意询问。
舒文走过去，卓鸣风让开半边身子，她弯下腰，双手撑在自己大腿上，跟画面里的人打招呼，“阿姨好。”
林君馨怀里还抱着一个粉嘟嘟的小孩，不到一岁的样子。她抓着小孩肉嘟嘟的朝镜头打招呼，“叫姐姐？会叫吗？”
卓鸣风不是太满意，“切，他才不会叫呢。”
谁知道小孩葡萄似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会儿，奶声奶气地叫了，“姐、姐……”笑得可甜可甜了。
卓鸣风脸都黑了。
林君馨在舒文高三下学期再婚了，婚礼十分盛大，舒文也去了。
她的现任丈夫纪中恒是一个挺有气质的中年男人。
婚礼上，卓宏山和陈光荣一起给新人敬酒，林君馨挡在纪中恒面前，半真半假地威胁，“你们两个离我老公远点。”
整个场面滑稽中又带着几分温馨。
真是非常神奇的一家人。
“好了吗，准备去吃饭了。”视频里出现了男人的声音，纪中恒走过来了，“哟，视频呢？”
“叔叔好——”舒文和卓鸣风齐声叫道。
“诶，你们好。”他朝镜头笑笑，把小朋友抱起来，和林君馨嘱咐，“再聊一会儿啊，跟人约好了，迟到不好。”
“好。”林君馨应到，“你们两个一起过生日也好，多吃点啊，照顾好自己。钱够用吗？”
“够……”卓鸣风有些没好气地应。
“行，你们玩吧，我出去吃饭啦。文文再见。”林君馨站了起来。
“阿姨再见——”舒文话音刚落，视频画面就结束了。
卓鸣风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双腿曲起来，头搭在膝盖上。
舒文有些好笑，揉了揉他的头发，“不开心啊？”
“……”他不应。
过了一会儿，才闷闷地“嗯”了一声，又补充道，“不开心。”
抬头眼巴巴地望着舒文，一幅小狗求安慰的样子。
……舒文想了想，“我先去洗个澡再来开导你行吗？挺累的。”
“嗯。”
洗完澡出来卓鸣风还维持着原状坐在凳子上。
舒文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找吹风机吹头发，收拾衣服，抹面霜，走到哪他的视线就跟到哪。
舒文张了张嘴，正当卓鸣风以为她要安慰自己了，她说，“吃饭了吗？”
“啊？”他有些结巴，“还、还没啊……”
“点外卖，想吃什么？”
“……都行。”
最后叫了客房服务，很快就送上来了。
“快吃吧，吃完好好休息。”舒文给卓鸣风递筷子。
“啊？”他愣愣地接过。“哦……”
这次他吃得很慢，舒文有些饿过头了，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静静地望着对面的小男生。
“你是不是长高了？”
“嗯……好像是……”
怪不得呢，看起来像是瘦了。
“你们做偶像不用管理身材吗？这么瘦会不会不好？连肌肉都没有。”
“什么啊，”他放下筷子，扯了扯自己的浴袍，拍了拍胸膛，力证自己的线条，“我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肌肉的好吗？”
“切，”舒文有些脸红，嘴上还是硬的，“瘦得跟白斩鸡似的。”
他“哼”了一声，又低头吃饭。
“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卓鸣风扁了扁嘴，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米粒，不说话。
“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哼哼唧唧地说，“有一点点……”
舒文了然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卓鸣风追问，“你怎么不说了呀？”
“说什么？”
“就……安慰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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