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打球打球！”冯正一下课就抱着篮球跑到前排堵卓鸣风。
“不打，要去排舞。”卓鸣风背好书包，“你和肥仔他们去吧。”
“肥仔表姐结婚，要去喝喜酒。”
“表姐？”卓鸣风拿过冯正手里的球，在地上拍了几下，“长得很像薛凯琪那个？”
“是啊，女神！肥仔说气不过，不想认那个表姐夫。”
“哈哈哈！正常。换我我也不舍得。”
“我也是我也是！诶，到时候你高三那个小姐姐嫁了你舍不舍得？她也长得挺好看哦。”
卓鸣风把球往冯正怀里用力一扔，带着笑骂，“是不是想死？干嘛偷看她？”
冯正被球砸得生疼，“谁偷看了？你自己走到哪带到哪，班赛又带她来看，现在放学都不跟我们走了。”说着说着还委屈上了。
“不说了。”卓鸣风往课室外走，“去练舞了。”
冯正抱着球追上去，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喂，下次一起吃饭啊？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嘛。”
卓鸣风“呵”了一声：“你清醒一点。”
“体委！”陆佳佳从课室追出来，拉住冯正的书包，“今天轮到你带我们练球了。”
卓鸣风趁机脚底抹油，溜了。
去体育馆的路上，卓鸣风拿出手机，点开舒文的微信。
上一条聊天记录还是上周五她发过来的，就“我先回去了”五个字，连个句号都没给。
她是不是不高兴等自己放学？卓鸣风拧着眉头努力思考。
老是要她等好像也不好，但是卓鸣风又不想让舒文一个人回家。她刚到本市不到一个月，就认识从家到学校这几个地铁站。地铁站又这么挤，她最讨厌人多的地方了。每次一到人多的地方，她的眉头就拧得跟麻花似的。
而且舒文又这么瘦，穿着短袖松松垮垮的，每次在地铁上抬起手扶着吊环的时候，袖口都会走光。何况现在地铁上的“咸猪手”还这么多。卓鸣风怎么想怎么不放心。
他走着走着停了下来，组织好了语言，给舒文发了一条微信：今天就练半个小时，很快的，你等等我好不好？
卓鸣风知道舒文不会秒回，又把手机揣进了口袋。
舒文的确还没有机会看到那条微信。
下课铃一响，任课老师都还没离开教室，外教史蒂芬就在课室门口朝舒文招手了。
史蒂芬把舒文带到高三楼外的湖边，两个人在石凳上坐下。
史蒂芬很严肃：“Sherman，weneedtotalk.”
Sherman是史蒂芬给舒文起的英文名。
“……可以讲中文吗？”
“当然可以。”史蒂芬正色道，“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地谈吧。”
还“开门见山”……舒文暗自惊叹了一下他的中文水平，面上还是很诚恳地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对我、或者对我的课有意见？”
舒文老老实实地摇头。
实话实说，史蒂芬很受学生欢迎。
其中一个原因自然是他长得很有魅力：一米九左右的个子，并且看得出来有常年健身的习惯——倒三角的身材，衬衫下的胸肌轮廓非常诱人。天然卷的浅棕色头发留到了将将及肩的长度，令他看起来非常儒雅。迷人的还有他绿色的眼眸，以及眼角那几条长得刚刚好的皱纹。
长相迷人并不是史蒂芬身上最大的优点——而这又是另外一个不可多得的优点。
史蒂芬还是一个博学并且有情怀的人，课下给同学们布置得最多的作业就是阅读并朗诵艾略特的诗。
舒文真情实感地喜欢着这位老师。
“那你为什么拒绝上我的口语课？”史蒂芬绿色的眼珠里满是疑问。
舒文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
舒文笑了笑，和史蒂芬解释了自己高考不用考口语的事情。
没想到史蒂芬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是说，因为这门课对你的考试没有帮助，所以不学。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史蒂芬有不满，舒文听出来了。但是他理解的正是舒文想表达的，所以舒文点点头。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你觉得受教育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舒文笑出声了，轻轻巧巧地回答：“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
舒文知道自己的回答很肤浅，她也猜得到这不是史蒂芬心中的答案。但是她还是这样说了。
舒文大概能猜到，史蒂芬想要表达什么。无非是读书不是为了高考，考大学不是为了找工作这一类拒绝功利主义的说辞。
在秉义中学这个大环境中，史蒂芬可能是对的。这里的大部分同学也贯彻得很好，他们发展了很多业余爱好，假期游历世界、增长见闻。但是他们能这样做是因为什么呢？不是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操心生活吗？不是因为他们能够毫无后顾之忧地去探索吗？失败了又怎么样？往后退几步就是“homesweethome”了。
“我不能完全认同你的看法。”史蒂芬果然这样说了，“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的确是非常重要的。但是这不应该是教育的目的，而应该是青年人在接受教育过程中的产生的一个副产品。”
舒文详装乖巧地点点头，不辩驳。
史蒂芬笑了笑，继续说。
“我能猜到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了解这里的学生。秉义中学是一个样本类型很宽泛的池子，这里有中国人常常说的、“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这些人可能小小年纪就看遍了马尔代夫的沙滩、爱琴海的落日。这里也有靠高分赢取奖学金、依靠慈善基金的资助继续学业的人。
“但是你们无一例外，都很努力，很聪明，你们是最有可能改变这个世界的人。我希望，你不要局限了自己的思维。不要只朝着高考这个方向去努力。Sherman，你可以做得更好。”
舒文看着落日余晖洒在湖面上，金光闪闪。
“怎么做得更好呢？”舒文死死地盯着湖面漂着的一片柳叶，“我明白你的意思啊，但是我就是只想为着高考去努力。你说我可以做得更好，你怎么知道？万一我做不到呢？万一我花出时间来做别的事情之后，我高考考砸了呢？未来的事情谁能知道？”
舒文笑了笑，继续说：“毕竟要高考的人不是你。坦白说，我觉得老师你的这套说辞，十分、非常、极度的伪善。”
史蒂芬愣了好几秒，最后头痛地捏了捏鼻梁，叹了一口气，说：“好吧，你的嘴巴真厉害。可能你是对的，但是……”
“Sorry，Stephen。”舒文截断他，“我明白你的用心，总之，我是不会被说服的。”
史蒂芬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留着披肩长发，眉目清淡，看起来十分柔弱。
怪不得中国有句老话叫做人不可貌相。
“好吧。”史蒂芬点点头，“有机会的话，等你高考完我们再聊一聊。”
卓鸣风练完舞，看了看手机，没有舒文的回复。
要不要去高三楼看看？
还是算了吧，说不定她看到自己就烦。卓鸣风觉得自己这个样子特别蠢。
他换了件干净的T恤，坐在练舞室边上的小沙发上，准备休息一下再走。
卓鸣风有理由相信，舒文可能不太喜欢自己。
毕竟，从某程度上说，是自己抢走了她的爸爸。
卓鸣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往沙发靠背上一倒，莫名地有些委屈上了。
可是我已经努力对你好了啊……
手机震了震。
卓鸣风点开一看，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
舒文回复的微信：练完了吗？
卓鸣风回复：练完了练完了！你在哪儿？
舒文回复：体育馆门口。
卓鸣风回复：我现在下去！
旁边也在休息的志伟凑上来：“Hey!What’sup,bro”
卓鸣风一把抓起放在地上的书包：“我练完了，先走了啊。”
“诶诶诶——”志伟一把抓住卓鸣风的书包带，“不一起走啊？廖可儿说晚上一起吃饭。”
“没空，不去了。”卓鸣风把自己的书包带拽出来。
“没空？廖可儿约你都没空？”志伟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不是追她吗？不追啦？”
卓鸣风连连摆手，“什么咸丰年代的事情，别提了别提了。”
卓鸣风以前一帮朋友一起练舞，常常互相battle，输了的人要在真心话大冒险中挑一个完成。他当然是选了大冒险了。结果大冒险就是要去追廖可儿——当时高二级理科班的高岭之花。成绩常年上百名榜的前20%，还是肤白貌美大长腿。
廖可儿一看几个小孩就是在玩游戏，当然不当真了，不过一来二去大家也成了朋友。不过坊间传言愈传愈离谱就是了。
卓鸣风刚走出体育馆就看见了舒文，他朝她小跑过去。
舒文的肩膀被拍了两下，回过头就是小男生灿烂极了的笑容。
“回家啦！”卓鸣风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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