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4
陈舒文听见卓鸣风带着笑意用广东话说了一句“你乖啦”，然后门开了。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袖，布料看起来很柔软，是那种让人一看就很想摸一摸、抱一抱的质感。
陈舒文简直要哭了。
那种求而不得的感觉真的很差很差。
就像她减肥的时候每天晚上跑七公里，只吃一碗蔬菜沙拉，然后睡前饿得在床上打滚，然后区文诗还在宿舍里吃泡面那种感觉。
疲惫又绝望，偏偏心还没有死。
“姐姐？你找我吗？”卓鸣风好像有一点被吓到，他对电话那边的人说，“我等等再打给你好不好？”
卓鸣风讲话有特别的习惯。
别人说“我等你”，他喜欢说“我等等你”。
别人说“好吗”，他喜欢说“好不好”。
别人说“驾照”，他喜欢说“车牌”。
倾诉的开头喜欢说“我跟你说哦”，撒娇的结尾喜欢加语气词。
陈舒文突然想起来区文诗说话的方式有时候和卓鸣风很像。怪不得莫名地对她有好感呢。
不知道是那边又说了什么，他笑着“嗯”了一下，才挂了电话。
“嗯，我手机没电了。”陈舒文看着他的酒窝努力笑了一个，“能借我一个转换插头吗？我带的充电器这里用不了。”
“好，你等等。”卓鸣风转身进了房间，“姐姐你进来吧，我要找一下。”
陈舒文跟着走了进去。这间房间刚好和她的房间在对称的位置，室内格局也一样，落地窗外是一样的湖景。
但是卓鸣风的房间多了一个打游戏的角落——嵌入式的书桌上摆了两台电脑，电脑上方还挂了一个很大的电视屏幕。书桌旁边是推拉式的对称柜门，把柜门拉上电视和书桌就隐形了。
其中一个电脑的屏幕亮着。
陈舒文随意地扫了一眼，真的就是随意的扫了一眼。
卓鸣风打开的是豆瓣的网页页面。
距离太远了，陈舒文看不清上面的字。
像摸索了很久终于找到透明胶带的开口在哪里，陈舒文觉得自己抓住了关键的解题线索。
她转过身看窗外。
陈舒文记得自己读过一句诗叫“月亮是夜晚的伤口”。
这个夜晚的伤口特别大。
陈舒文是一个凡事都喜欢量化的人。
前辈的攻略说考ACCA平均每一门需要累积100小时的学习时间，陈舒文会把100小时平均分配到90天里。然后她会在手机下载一个叫forest的学习软件，记录自己每天的学习时间。
日常的学习能够帮助她成为一个专业的人。
但是陈舒文不想只是这样。
高考的前两天陈舒文离开秉义中学，准备独自坐火车回家考试。
在校门口遇到了外教史蒂芬，他开着车，看见陈舒文便摇下了车窗，招呼她上车。
史蒂芬把她送到火车站，然后给了她一封信。
“我给每个毕业的同学都写了一封信，希望你考完试以后能打开看看。祝你一切顺利。”
他笑起来真的是一个很迷人的四十岁老男人。
史蒂芬在信里详述了他对于教育的看法。
“青年人接受教育的目的应该是培养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拥有自由精神。
“为社会创造财富不是高等教育的目的。高等教育的本质应该是帮助青年人发现世界、了解世界和改变世界。当然，创造财富可能是改变世界的其中一种方式。
“在你即将成为一个大学生的时候，我想要告诉你，这是一个很珍贵的身份。在我的国家，接受大学教育是更加昂贵的，并没有那么多年轻人能够得到这个机会。
“社会为你们开辟了四年的时间，这四年里你拥有了一个受人尊敬的身份，以及能够自己自由掌控的时间。我希望你能够利用这些时间，多读一些伟大的书籍。
“每个人的生命长度都是有限的，能经历的生活也是有限的，但是如果心中的愿景足够大，一个人能够看到的世界是能够无限延伸的。
“整个人类社会努力了几千年，留下了无数美好的书籍，这就是你的机会。
“我知道很多中国的年轻人，在经历完高考之后，会迎来一个迷茫期。在这个时期，他们找不到方向，找不到前进的动力，找不到人生的目标。因为在此之前的十多年里，高考就是这个社会赋予他们的人生目标。
“孩子，记住，你还很年轻。去阅读，去了解这个世界，走出去，去解决问题，去寻找你能够担负起的最大的责任。你会更强大。这时候你不会再为人生的意义感到迷茫，因为答案会自己来找你。”
可能是史蒂芬的中文字写得太好了，陈舒文被真实的打动了。
于是她给自己制定了每年读100本书的目标，以豆瓣为证。
卓鸣风陪她一起开的豆瓣账号。
不过他从来不更新，陈舒文以为他早就不用了。
第二天祁安琪说不舒服，于是滑雪计划没有成行。
陈舒文和卓鸣风一起在家呆了一天，不过除了吃饭，其余时候都没有打过照面。
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天。
到了傍晚的时候，天空才重新通透了起来。
晚霞特别动人。
陈舒文想出去看看。
打开别墅大门，卓鸣风在门廊上站着。
迎着湖，迎着风，迎着夕阳。
他听见开门声回过头来，又黑又亮的眸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陈舒文动也不敢动，动也不想动。
“姐姐。”卓鸣风笑着叫她。
她眯了眯眼。
他17岁。
陈舒文17岁那年还困在北方的小城里，日复一日地上课，中英数，政史地。没有迷人又有深度的外教，只有啰嗦守旧的科任老师。没有简洁优雅的礼服，校服是退了色的深蓝色运动服。没有最新款的手机，用着充话费送的不到一年就会坏的的定制机。
17岁的陈舒文想不到自己有机会经历后来这些——有机会听史蒂芬讲他关于教育的见解；有机会读这么多书、看这么多电影；有机会来到另一片大陆在壁炉旁取暖看雪；有机会为喜欢的人真切地苦恼和心动。
已经得到了这么多命运的馈赠，其实这样是不是也就够了。
陈光荣和卓宏山的婚礼出乎意料地简洁和温馨。
婚礼在室内举行，没有邀请生意伙伴，只来了一些比较重要的朋友。
不过陈舒文倒是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哇，靓女！”区文诗远远地就看见了陈舒文，撇开了爸妈越过半个礼堂来挽了陈舒文的手。
“你怎么会来？”陈舒文又惊又喜。
“说明这个世界的有钱人和有钱人都是有关系的。”区文诗心情很好，“卓叔叔是我爸的同学。而且这场婚礼这么特别，我肯定要来见识一下啦。”
陈舒文点点头。
区文诗笑得不怀好意，“嘻嘻，我好像发现了你的小秘密哦。”
陈舒文低头笑了笑，不想回应。
区文诗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掐了一下她的手臂，低声提示：“敌人进入警戒范围，打起精神来。”
陈舒文顺着区文诗的目光转过身，祁安琪挽着卓鸣风一起走过来。
“嗨，好久不见沃！”区文诗的皮笑肉不笑是修炼过的。
“姐姐，你和阿诗认识？”卓鸣风挺开心的。
区文诗不满意了，“有没有搞错啊卓鸣风，我和舒文一样大，有什么道理你从来不叫我姐姐的？”
这题卓鸣风不会答，难得尴尬地脸红了。
区文诗呛到了男主角很开心，颇为自得地朝陈舒文挑了挑眉。
祁安琪适时地救场，“我们先过去卓叔叔那里。”
两个人一走，区文诗就带着妩媚的笑望向陈舒文，意思是“魂牵梦绕的心上人原来就是他？”
陈舒文笑着闭上眼，无奈地摇摇头，意思是“厉害了被你发现了。”
区文诗拍拍她的手背，“也算你有眼光啦。阿风真的不错，脾气够好，又开得了玩笑。”
陈舒文不想聊这个，又不会转移话题。
区文诗自顾自地说：“不过要说帅，还是区文辞帅。”
“谁？”
区文诗拉着她走，“走吧走吧介绍你认识。”
“……不要。你想干嘛？”陈舒文警惕地拉着桌角。
“别这么扫兴吗！我哥真的超帅的！”区文诗放开陈舒文的手，退后半步，双手扶着陈舒文的肩膀，“你看我，看我！”
陈舒文看她。
“美不美？”
陈舒文点头。
“对啊！既然我这么美了，你想象一下，男版的我？”
陈舒文想起来，区文诗提过自己有个双胞胎哥哥。
但是她不肯跟区文诗走，所以区文诗决定自己去把区文辞找过来。
她一走，陈舒文自己一个人在礼堂温馨的气氛中显得格外尴尬。
陈舒文记得礼堂的侧门连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房子，是种满了花卉的温室花园。
她独自找到花园的方向。
推开门的那一刻，陈舒文学到了一个区文诗没有教会她的知识点——什么叫做朋友和男朋友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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