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5
温暖如春的花房中,卓鸣风和祁安琪在痴缠热吻。
什么叫做“心在一瞬间坠入冰窖”。
热吻中的两个人自然是听到了门开的声音。祁安琪的脸庞红了一些,大概是为着突然闯入的观众,也可能是为着太过热情的亲吻。她带着几分娇羞推了了推卓鸣风,倒有了欲迎还拒的意味。
陈舒文亲眼见证卓鸣风在祁安琪的唇上辗转流连,被祁安琪推了又推,还是在唇上又摩挲了两秒才把人放开。
陈舒文惊愕得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卓鸣风带着抱歉和探究的眼神望向突然闯入的她。
男生的眼神清亮中带着迷蒙,像刚刚睡醒的小鹿,没有反应过来世界正在发生着什么。
陈舒文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对不起,但是灵魂稍稍清醒了之后她便立刻转身,逃离现场。
她知道她和卓鸣风不可能了。
未来不管发生什么,怎样兜转,她陈舒文都没有了和卓鸣风一丝一毫的可能。
因为她永远不可能忘记这个画面。
永远不可能。
有时候年轻人的以为的永远,未必是真实的永远。
只是在当下的那一刻,关于永远的信念是绝对坚定的。
于是在遥远也或许不遥远的某一个平行世界里,永远已经发生了。
一定存在一个世界,在那里,从此陈舒文和卓鸣风再无瓜葛。
因为在这个世界里,陈舒文已经这样做了。
“你怎么了?”区文诗抓住落荒逃跑的陈舒文,“跑去哪里了?刚刚找到我哥,你又不见了,真的是。”
“看见我爸了吗?”陈舒文抓住区文诗的手。
区文诗惊得身子都震了震,她的手太凉了。
“和卓叔叔一起呢,在那边。”区文诗握住她的手,“你怎么了?不舒服?我陪你去找他吧?”
陈舒文拒绝了。
陈舒文在礼堂一角找到陈光荣。
他和卓宏山站在一起,竟然也是完美的一双人。
“爸,能和您单独谈谈吗?”
每当陈舒文开始使用这样书面化的措辞,陈光荣都会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两父女避开宾客,找了一间放置礼物的房间。
“怎么了?”尽管预感不好,但是陈光荣仍然带着笑意询问。这一天对他来说太美好了。
美好到他几乎要忘记,中国人常常挂在嘴边的“乐极生悲”四个大字。
“对不起。”陈舒文落下泪来,“我知道我是被领养的。”
有那么一瞬间陈光荣的确因为惊愕放大了瞳孔,随即又笑开去,“这有什么对不起的,”他拍了拍舒文的手背,“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永远是爸爸的孩子。”
“我以前做得太差……明明已经得到这么多,还怪你不关心我……”陈舒文几乎泣不成声。
陈光荣也湿了眼眶,“是爸爸没有做好。这不是你的问题,不要怪自己。”
没有血缘关系的两父女在这种时刻展现了惊人的默契。
很久以后陈舒文回想起来,都忍不住想评论两句。
过分自省的完美主义者如果想要得以善终,真的需要上辈子拯救了宇宙这种程度的运气。
“爸爸,我理解你的爱情,从小就理解。”情绪稍稍恢复的陈舒文带着浓重的鼻音笑开了,“我为你高兴,真的。在这里你终于能过自由的生活,不用接受莫名的眼光。”
陈光荣摸了一下陈舒文的头,“自由的生活不是被他人的目光锁住的。我早就自由了。”
陈舒文发现,陈光荣真的算得上是有智慧的人。她花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你以后不用刻意回国看我了。”陈舒文笑得眉眼弯弯,带着几点闪闪的泪光,“我会好好生活的。我也能自己照顾自己。妈妈那套房子的房租,也足够我的生活了。”
陈光荣终于皱了眉,“什么意思?”
“我觉得,我想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陈舒文果然是矫情又做作的陈舒文。
她选择在当晚独自一人飞离温哥华。
夜班机,城市的星光和宇宙的星光一样美丽。
高空之上,她的眼泪不断落下。
从西八区飞回东八区,接近13小时的飞行时间。飞机飞离地面那个瞬间恰好是午夜12点,陈舒文在班机上穿越时间,跨了无数个新年。
看着这眼红红的架势,机组人员大概以为她要搭班机去挽回已经出轨的恋人。
可能头等舱的客人总是能被特别关注的,一位浅棕色眼眸的空姐给陈舒文倒了一杯红酒,“Youneedit.”温柔地拍着女孩的肩膀。
下飞机的时候,舱门的每一个空姐和空少都给了陈舒文一个拥抱。
最后一个拥抱她的空少还带着怜惜和爱意轻轻拉扯了一下她的头发。
“Behappy.”他说。
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大概是最具有治愈性的。
她努力给他们笑了一个。
重新开机的时候手机涌入了几条新信息。
有一条银行卡收款的信息,数字不小,除了陈光荣应该没有别人了。
陈光荣还发了这样一条信息——
“你知道,不管你为什么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爸爸都会永远尊重你。人永远都有选择重新开始的权利,不过逃避并不是重新开始的最好方式。但是我希望我的女儿拥有偶尔懦弱的资格。不要着急,等你准备好。”
陈舒文终于破涕为笑,他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就说出一堆这么玄乎还好像很走道理的话?
元旦假期陈舒文都是一个人泡在图书馆复习期末。
是有点寂寞的。
尤其是遇到三三两两相约自习的同学们。
本来也没什么,但是有的同学打招呼就是很喜欢“诶你怎么一个人?!”
一个人怎么了?!
有好几次陈舒文去打水的时候都遇到了陈洁莹,她看起来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低着头走路,肩膀低耸着。
陈舒文心情也不好,也不想跟人说话,所以也没有主动叫她。
这成为了后来陈舒文一生中为数不多后悔的事情之一。
直到考完期末,卓鸣风都没有找过她。
他应该什么都知道了吧。
陈舒文在豆瓣广播上坦白了自己所有的心情。
如何喜欢一个人,如何不甘,如何失落,如何心痛,如何毫无立场地斤斤计较。
她一直告诫自己要控制倾诉欲。
她不发微博,不发朋友圈,不主动和人聊心事。
但是人总需要出口。
谁知道他会看到。
又或者在陈舒文潜意识里,就是怀抱着是他会看到的希望吧。
陈舒文曾经看过一篇关于某位穷凶极恶的罪犯的报道,罪犯的智商很高,作案手法无人能解,犯下的凶杀案一度成为悬案。但是悬案最后杯告破的原因竟然是罪犯的私人博客被发现了,上面记录了他自己详细的作案过程。从初期筹备到处理凶器,全都事无巨细地交代了。
记者认为罪犯之所以会被人发现是因为他潜意识里想要被发现,他觉得自己绝顶聪明手法高超,他想要炫耀,想被认可。
人和人是何其相似。
期末的最后一科考的是近代史,和马哲一样人神共愤的一门功课。
考完试的陈舒文把要扔的书收拾好,提着行李和区文诗道别。
区文诗对于陈舒文的自信已经见怪不怪,毕竟是专业学年第一的人物。
“又回你妈妈那里?”区文诗问。
“嗯。”
“我怎么记得你去年没有这么多行李。”
因为去年回去还有“家”。
陈舒文还是习惯把郑秀合的房子称为家。
家里应该是什么都有的。
但是这次回去没有家了。
陈舒文还是买了火车票。
她向来讨厌人多的地方,却难得喜欢火车的热闹。
又或者是她已经变了?
有人小时候特别讨厌榴莲,长大以后却爱得不行。
有人小时候闻到芫西就会吐,长大以后却觉得没有芫西的火锅根本不是火锅。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陈舒文住在镇上的小旅馆里。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回到家门前巷子口的店里吃早餐。
早餐铺的老板郑老头前两个月突发脑溢血,去世了。老头的儿子小郑继承了家业。
“吃什么?”小郑带着憨厚的笑问候每一位客人,活脱脱一个年轻版的郑老头。不管是脖子上的横肉、嘴咧开的弧度还是眉眼旁的小细纹,全都是郑老头的影子。
陈舒文有些羡慕了。
生命总有终结的一天,那么活着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太哲学,她答不上来。但是她隐约能感受,“传承”是生命的礼物。
人总有一天会离开,但是世界上会有关于人的痕迹留下来。
陈舒文发现自己不是郑秀合的痕迹。
她没有半点像她。
陈舒文忍不住湿了眼眶。
她为郑秀合不值。
凭什么?辛辛苦苦地过了一辈子,努力面对挫折,再困苦也尽量体面、维持自尊。
最后竟然什么也没有留下来。
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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