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7
下雨了。
烟雨蒙蒙,像南方的三月。
陈舒文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座城市鲜少在这个季节下雨。
陈舒文顺势走进了路边的一家文具店。
这家文具店是陈舒文上学的时候一定会经过的地方。
文具店的老板娘非常热情,总会给同学们介绍最新款的笔记本和最划算的笔芯套装。
从这家文具店走出去不到五分钟就是青河一中,来来往往的学生都会在这里买文具。
来得多的同学都和老板娘混了个脸熟,老板娘就会给他们便宜一点的价格。
青河一中的校规比秉义中学的要严厉得多,来往的学生们都穿着规矩的校服。
青河一中的发型要求是前不过眉后不及肩。如果是长发,一定要扎马尾,不能染烫。
在这种严苛的服装和发型要求下,同学们之间的差异没有那么明显,乍一看好像都是差不多的人。
但是在哪里都有能被人一眼记住的同学——比如那些性格活泼的,能说会道的。
每次在文具店看见和老板娘侃侃而谈的同学,陈舒文都特别羡慕。
陈舒文刚刚走进门就看见文具店的老板娘笑得开怀,一定又是被哪个活泼的同学逗乐了。
“哎哟小伙子,你真是太逗了!”老板娘伸出右手食指抹了抹眼角笑出的眼泪,“这天儿你也穿得太少了!来,去那边坐下,阿姨给你倒杯热茶。”
门边高高的书架挡住了把老板娘逗乐的人,陈舒文也无意去探究。
陈舒文天生嫉妒这种社交能力一流的人。
她当然也想拥有这种天赋和能力,但是她没有。
没有就没有,不看就是了。
眼不见为净。
陈舒文拐进文具店左边卖书的角落。
她抽了一本《围城》,倚在书架上读。
这本书是高一的时候年级语文备课组要求的必读书目,以前陈舒文为了应付考试读过好几次了。
倒是这次脱离考试压力以后,才真正体会到其中嬉笑怒骂的乐趣。
卓鸣风再次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陈舒文。
她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短款羽绒服,下身穿着一条牛仔裤和灰色的雪地靴。长发塞在毛衣里面,乍一看上去像是短发。白色的羽绒服衬得她的皮肤更白。
这个角落的采光不好,顶上有一盏暖色的吊灯。
灯光下的女孩捧着一本书,抿着嘴角笑,笑得眉眼弯弯。
“姐姐……”
陈舒文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缓缓抬头。
文具店的老板娘走过来,“你这小孩,怎么跑这儿来了!快来,茶倒好了!”
陈舒文笑出声来。
是他啊,真的是他啊。
从高一到高二,每天下午放学陈舒文都会在这家文具店泡一个小时,有时候是挑文具,有时候是窝在角落看书。
两年,整整两年,文具店的老板娘都没有记住过她。
他卓鸣风刚刚出现,老板娘就请他喝茶。
陈舒文几乎要恨他了。
凭什么他天生优越惹人喜爱,凭什么他总是在人群中被人一眼记住。
所有人都爱他,连她自己都爱他。
陈舒文笑着和卓鸣风点点头,把书塞回书架,朝他走过去。
卓鸣风兴奋地张了张嘴,有好多话想说。
然后她侧侧身,径直从他旁边过去了。
卓鸣风觉得自己几乎要哭出来了。
她真的生气了。
在她失恋的时候,他居然还在她面前秀恩爱。
他简直比那个让她心碎那个人还可恶。
在卓宏山和陈光荣的婚礼结束以后,卓鸣风就没有再见过陈舒文。
卓鸣风私下向陈光荣打听过她的行踪,只得到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和一句“我也不清楚”。
卓鸣风为陈舒文感到愤怒,为什么陈光荣会对她如此漠不关心。
他去问了区文诗,区文诗也证实她真的失恋了。
他记得她在豆瓣广播最后一条更新的内容——
“知道大家回不去的时候真的是心碎的,但是总觉得没有办法拉着你和我一起上路。大家想要的东西不一样,勉强不是好事情。可能我的人生观是应该在路上选择同路人,而不是拉着想要的人勉强上路吧。希望你继续开心顺利,什么都好。”
他不知道她控诉的人做了什么让她失望的事情,但是他永远不想成为被她丢下的人。
卓鸣风转身追了出去。
“姐姐——”他在第一个转角的路口拉住她的手腕。
“你放手。”陈舒文的声音很严厉。
卓鸣风真的放手了好。
陈舒文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她忍不住咬牙回过头,卓鸣风站在原地看着她,表情莫测。
猪头。让你放手就放手吗?
这个念头一出来陈舒文又忍不住嘲笑自己,她是谁?有什么立场这样让他难堪?
陈舒文继续往前走。
她不知道自己的脚步有没有变得踌躇。
“姐姐!”幸好他还是追上来了。
陈舒文转过身。
少年的眼睛还是亮闪闪的,眉目比记忆中更好看。
好像是细雨沾湿了她的睫毛。
真奇怪,还以为雨已经停了。
“对不起。”卓鸣风说。
陈舒文不说话。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道歉,她不知道怎么样面对这样一个他。
卓鸣风对于陈舒文来说是最特别的。
他是她第一个异性朋友。
事实上,也可以说是第一个朋友。
陈舒文对卓鸣风有着不可思议的信赖感,就是“即使有一天他成为丧尽天良滥杀无辜的人也依然会为她留出一条活路”这种程度的信赖感。
但是卓鸣风有许许多多这样的朋友。
他有去不完的聚会,拥抱和牵手对他来说只是朋友间普通的接触。
什么是不普通的接触?以前陈舒文不知道,后来她知道了。
比如接吻。
陈舒文很害怕。
她害怕自己心动,只是因为卓鸣风良好的家教和绅士风度。
她害怕自己心动,只是因为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
她不知道对于卓鸣风这样的人来说,自己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应该就是很多朋友中的其中一个吧。
陈舒文相信每一个人的心都是有固定的容量的。
卓鸣风的心里放了很多人,当然可能也有她。但是人这么多,她只能分到一个小小的角落。
但是她的心里就那么几个人。
除去陈光荣和郑秀合,几乎只有他。
“你怎么哭了?”
陈舒文低着头没办法回答。
卓鸣风挠挠头,上前半步,把她往自己怀里带。
陈舒文知道自己对这个拥抱的理解一定和他的理解有区别。
但是她不想拒绝他。
有什么比少年的拥抱更美好?
雨停了。
“祁安琪呢?”陈舒文问。
“嗯?”卓鸣风摸不着头脑,“在温哥华吧,怎么了?”
“你喜欢她什么?”
“啊?”卓鸣风有些脸红,“怎么问这个?”
“学习一下。”陈舒文自嘲道。
“姐姐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卓鸣风有些激动,“你根本不用这样,你本来就够好了,不喜欢你的人都没有眼光!”
小男生从来没上过逻辑课,抛出来的论据错漏百出。
“所以你没有眼光咯?”陈舒文轻松反驳。
“姐姐——”卓鸣风稍稍俯低了身子,扶着她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你相信我。失恋真的没有什么的,人的价值不应该是通过被喜欢来实现的。”
陈舒文愣住了,他什么意思?
“我不想说‘你这么好,以后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这种话。我觉得,不管你以后会遇到怎么样的人,都没有关系。你要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是你要给你自己的答案。就算你以后一辈子都不再恋爱,你也是一个很棒的人。”
陈舒文对这番莫名的安慰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看向少年人的眼睛。
“……”果然还是真诚又动人。
陈舒文别开眼,不能再心动了。
但是小男生的话给了她一些启示。
“你知道我失恋了?”陈舒文问。
卓鸣风有些犹豫,点点头。
“你知道我因为谁失恋吗?”陈舒文盯着他。
卓鸣风愣了一下,伸长了脑袋,“谁?”眼神里绝对是十二分真诚。
陈舒文仔细回忆了一下,笑了,“一个人渣。”
“有多人渣?”
“非常人渣。”
“人渣肯定会有报应的!”卓鸣风感受到女生的情绪,不由分说就跟着陪她出气。
陈舒文犹豫了一下,“什么报应?”
卓鸣风张嘴就是:“五雷轰顶啊天打雷劈……”陈舒文急忙跳起来捂住他的嘴。
“不准说了!”
卓鸣风耸耸肩,把陈舒文的手拉下来,忍不住撇嘴。搞什么啊,还不是舍不得。
真不知道那人是谁,能让她这么牵肠挂肚。
“好啦知道啦!”卓鸣风一把揽过陈舒文的肩膀,“口是心非哦姐姐,明明还舍不得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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