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30
“喝咖啡吧，今晚有排熬。”蔡子恒抱着六杯冰美式进来，给同事依次派发。
陈舒文低声道谢，接了过来。
咖啡拿在手里的一刹那冰凉的触感把她冻得一个激灵。
“想点热的，想着冰的可能更提神。”蔡子恒笑着解释。
陈舒文笑着点头表示认同，从外套口袋拿出手机，晚上九点整了。
正准备把手机扔回口袋，屏幕显示了一个来自卓鸣风的来电。
陈舒文大概是第一千零一次地按下了拒接。
陈舒文最后没有按时去看郑秀合。
把卓鸣风送回房间以后，她在朋友圈看见了蔡子恒帮同事发的招聘信息。
大陆地区排名前八的内资所、正信会计师事务所正在紧急招聘实习生，要求第二天就到岗。
大部分出去实习的同学都会帮公司的同事发布一些招聘信息。这种信息想招募的通常是能力强一些的年轻同学，但是因为时间过于紧迫，没有考核的时间，所以只能通过中间人为入职者做能力担保。
本来陈舒文只是非常随意地一扫而过，但是招聘信息中“悦氏”两个字抓住了她的眼球。
这次招聘的实习生会参与悦氏集团财报的审计工作。
庞氏骗局的丑闻爆发之后，悦氏集团马上就要公开发布过去一年的年报了。
遗憾的是悦氏集团连续遭遇了两家会计师事务所的无法表达意见的审计报告，主要原因是“审计范围受限导致无法获得充分、适当的审计证据，不能得出财务报表整体不存在重大错报的结论”。
没有审计报告的年报是不能公布的，悦氏第三次更换了审计机构。
于是正信会计师事务所临危受命。
审计报告分为“无保留意见报告”、“保留意见报告”、“否定意见报告”和“无法表示意见报告”四种。
如果注册会计师在审理过程中发现了被审计单位的财务报表被严重歪曲，或者被审计单位的拒绝依照会计师的意见调整财务报表时，事实上就已经应该出具否定意见报告了。
但是出于人情或者惯例等各种原因，国内的事务所一般不会出具否定意见报告。
所以每一份“无法表示意见报告”后面，其实都写满了精彩绝伦又不可描述的故事。
一条来自卓鸣风的新短信弹了出来。
“姐姐你这次真的过分了……我都失恋了你还这么对我……”
陈舒文往左一划，删了。
卓鸣风像看到了她的一举一动似的，还没等她放下手机，又弹进来一条新信息。
“我买了花给阿姨……你别再删我信息了！不准拉黑我！”
蔡子恒轻轻敲了桌面，陈舒文抬头。
隔壁房间的审计组负责人老周过来了。
陈舒文放下手机，重新投入工作。
收工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蔡子恒过来帮陈舒文提行李。
她刚刚下飞机就赶过来进场了，还没来得及去酒店放行李。
“嗨，你们好。”一个很好听的男声响起，“今天结束了是吗？”
陈舒文抬头望过去，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
年轻，但是的确是男人的感觉。
肩膀很宽，身材很好，有着西服也遮不住的线条。
而且五官俊朗，笑容温和。
陈舒文早上赶过来进场的时候就是这个男人迎接她的。
他身上的古龙水非常好闻，有点像卓鸣风经常用的那个味道。
他还细心询问陈舒文有没有吃早餐，在陈舒文坚持说自己吃了早餐的时候还是给她送了一份刚出炉的曲奇。
陈舒文见这个人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看起来很眼熟。
她暗笑自己怎么这么花痴，看见长得好看的人就觉得眼熟。
陈舒文笑着摇摇头。
旁边的蔡子恒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小动作。
审计组的负责人老周走过去和这个年轻男人交涉今天的工作进度。
老周四十好几了，啤酒肚，秃头。由于工作了一天整个人疲态尽显，脸上尽是油腻的反光。不过这些都没有影响他言语上的攻击性。
“……总之这些内容我们不可能不看的。已经和小方说了两天了，我们时间有限。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这样下去报告的结果你们可以自已想象。”
“当然，我们都理解。”年轻男人笑容温和，不卑不亢。“今天大家都累了，公司准备了车送大家回酒店休息。具体工作内容我们明天再谈，好吗？”
他带着笑容扫视了房间内的十余人，看见了这个笑容的每个人都有了如沐春风之感。
为什么同样是工作了一天，这个人还能保持清爽的笑容和得体的风度？
而且脸还是和早上一样好看。
他的皮肤难道不会出油？平时用什么洗面奶？
陈舒文的脑回路突然岔开去了。
她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没有好奇心的人，只是在过去的环境里很少遇见能引起她兴趣的人和事。
回酒店的路上，陈舒文和老周坐了同一辆车。
老周扯着领带和车内的年轻小孩们语重心长，“今天来交接工作那个人你们都别看他！知道吗？！孙建林真了不起，教出的人一个比一个狡猾，居然还用美男计？”
老周回过头来，用视线威逼大家。
“那个……舒文是吧？今天刚来啊？”老周点兵点将，点到了陈舒文头上。
“是……”陈舒文有点累，声音不太响亮。
蔡子恒坐在她旁边，替她回答：“是。舒文也是我们学校的，读经管学院的王牌专业，自己在考ACCA。”
“听这介绍挺厉害嘛！人怎么看起来这么没有攻击性？不行不行！”老周连连摆手，“做我们这一行，一定要要硬气！要经得起各种人的challenge！不能软绵绵的，知道伐？”
老周一着急还飙出了一句上海话，车上的人都笑了。
老周干咳了两声，继续教育陈舒文。
“早上你还吃人家的曲奇？这次是曲奇就算了，下次送过来的还不知道是什么。不准乱接啊知道吗。保持审计人员的独立性，学过没有？！”
陈舒文笑着点点头。
这工作真不是人做的啊，都这个点了正常人谁还能这么激昂。
离酒店还有一段路，大家在车上开始小憩。
陈舒文身体很累，精神却有些亢奋。第一次参加这种真刀真枪的工作，她有些难以置信。
能亲身参与一份“无法表示意见”的报告，对于新人来说，真的是很厚重的礼物。
她打开手机浏览最近关于“悦氏”的新闻。
回到酒店已经接近凌晨3点。
玻璃窗外的夜景美得令人窒息，但是陈舒文连转头观望的力气都没有了。
同一间房的Kate很照顾她，让她先去洗漱。
陈舒文匆匆洗漱完，都没有听见Kate开始洗漱的声响，便倒头睡着了。
早上八点半，Kate的闹铃响了，她过来拍了拍陈舒文的被子。
“我先去洗漱，你再睡5分钟。”
陈舒文含糊地“唔”了一声。
又睡了一会儿，陈舒文鲤鱼打挺地坐了起来，一看手机，已经8点45分了。
Kate已经化好了妆，她从镜子里看着陈舒文笑。
“我先下去吃早餐，帮你带一点到车上吃。你别急，9点钟楼下停车场见。”
她的笑容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陈舒文觉得这一天开始美好了起来。
等等，还剩15分钟啊？怎么能不着急？！
她火急火燎地开始换衣服，奔去洗漱。
陈舒文赶到车上的时候刚好是9点，虽然没有迟到，但是她全车最后一个到的。
陈舒文有些脸红。
其他同事已经吃过早餐了，拿着iPad在浏览文书。
“早啊，吃了吗？”蔡子恒转过头和陈舒文打招呼。
陈舒文还没来得及回答，Kate给她递过来一个保鲜袋装着的两个面包和一瓶牛奶。
“哇——”陈舒文不喜欢吃干巴巴的早餐，有牛奶真的很惊喜。“谢谢Kate！”
Kate笑笑，继续低头看iPad。
“现在吃！”陈舒文笑着回应蔡子恒。
蔡子恒笑笑，转过身去。
陈舒文一边吃早餐一边打开微信。
区文诗昨天晚上给她发了信息。
“我哥说见到你了！”
“怎么样？！他是不是很帅？”
“？？？”
发送时间是晚上八点多。
陈舒文有些惊讶地挑眉，自己居然超过十二个小时没有打开微信了。
这对于现代人来说真是难以置信吧。
她过去全情投入学习的时候也没有做到这个份上。
陈舒文吞下了最后一口面包，把吸管插进牛奶的瓶身。
区文诗的哥哥？
她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建筑，缓慢地开启新一天的脑力工作。
区文辞？
陈舒文的脑海里出现了那个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和那盒曲奇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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