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58
研究生考试结束这天,E大下了一场雨。
一个地铁站以外的天空还晴朗着,只有E大的天空上布满了密云。雨后的校道上是随处可见的黄叶,一片狼藉。南方的秋风都没有把它们吹落,这一场雨把它们打落了。
靠近三饭的宿舍园楼下拉起了警戒线,一辆警车停在了宿舍园门口。警戒线外站了一圈一圈的人。
怎么回事?
区文诗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陈舒文。
陈舒文:???
“还在这儿吃吗?”耳边响起男生的声音。
“啊?”区文诗单手噼里啪啦地回复着陈舒文,另一只挽上男生的手臂,仰头看他:“你不想在三饭吃?”
男生皱着眉:“换个地方吧。”
不吉利。他心里想着。
连着几天都下雨,陈舒文和区文诗一起窝在宿舍复习期末。
“考完试你去哪?回温哥华吗?”
陈舒文觉得好笑。
“你的动词是不是用错了,我又不住温哥华。”
区文诗咬着笔盖:“有差吗,你爸不是在那里吗。”
陈舒文无意继续这个话题,笑了笑没说话。
宿舍里安静了一会儿,区文诗突然开口:“对了,我听说有追悼会,你去吗?”
原本在纸上不停划动的笔尖停了下来。
“你听谁说的?”
“下午去行政楼找辅导员补签请假条的时候,听见学生会的同学在和老师申请。原来她还是我们学院2015级学生会的,人缘好像还可以。我听她们说她在学生会很能帮忙,虽然话不多,但是干活很勤快……”
区文诗的声音“嗡嗡嗡”地沦为了背景音,陈舒文拿起手机,点开了陈洁莹的微信。
她的最后一条朋友圈停留在了7月31日,之前的动态全都被删除了。仅存着的这条动态也没有任何文字内容,只是一张《破产姐妹》里面的剧照,穿着藏蓝色外套的Max带着调侃又自嘲的表情说着——
“我确信未来只会愈加艰难。”
好像是真的。
年轻人通往未来的道路上从来都是布满荆棘,没有一寸容易迈向的土地。
年轻人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知道自己对什么感兴趣,甚至不知道自己擅长什么。
未来还没有来的时候,总觉得未来有无限可能。但是象征着“未来”的时间点渐渐逼近以后,才发现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
那些说过的“我要做科学家”的大话,那些“我要环游世界”的梦想,都在一天一天里一点一点地消逝。最后全都变成了“我要考公务员”、“我要好好赚钱、”“我要买房子,生两个小孩,一男一女。”
是因为迷茫,所以想离开吗?
陈舒文有一点想不通。
迷茫难道不是一种常态吗?走在路上遇见的十个人,应该有九个人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吧。
年轻人有四分之一人生危机,中年人有中年危机,老年人有更年期。
只要是个人,生活就不会太容易吧。
手指划过陈洁莹的头像,陈舒文隐约记得这里曾经是一张抱着小孩的自拍,已经被设置成了一张白纸。
一张照片也不愿意留下,就不怕自己被这个世界忘记吗?
眼眶晕了一层雾气,陈舒文用力眨了眨眼。
最后追悼会也没有举行,学院给出了“临近期末,不应该再煽动同学们的不安情绪”的批复意见。此后便再无声息。
通宵自习室里依旧整夜整夜地灯火不眠。
跨过元旦新年,期末如期而至。
考试结束以后,陈舒文回了一趟青河镇,给郑秀合献了一束百合花。
镇上的农历年氛围开始浓重了起来,到处是卖春联和鞭炮的小摊,小贩也朝过路的行人用力吆喝。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青河一中门口,学校对面奶茶店门口也支了一个小摊在卖年货。
天气实在是冷,陈舒文准备去买一杯热柠水,路过小摊的时候,被叫住了。
“喂——”
陈舒文回过头。
“老同学,□□联吗?”
一张非常有生活气息的笑脸,很……社会。
“你好。”陈舒文站定,笑了笑。
“我叫郑成瑞,你不会又忘了吧?”
“没有,我记得。”陈舒文心虚地背着手,“我叫——”
“陈舒文啊!”郑成瑞恨不得咬她,“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呢?!”他拍了拍身旁小男孩的脑袋,“还不叫阿姨!”
小男孩脆生生地:“阿姨好!”
“……”陈舒文挠了挠头,“我……我要给他红包吗?”
郑成瑞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不用!你跟我这买对春联就成!”
陈舒文不好意思地笑笑,上前挑了两对春联和一个福字,想着给张奶奶送过去,顺便看看自己的租客住得怎么样。没想到挑完了以后,郑成瑞又不愿意收钱。
陈舒文不愿意在街上把钱推来推去,正难堪着,电话响了。
“喂?”陈舒文趁郑成瑞背过身,把钱往小男孩手里一塞,像逃难似的溜走了。
“舒文呀,新年快乐啊。”
陈舒文愣了一下,在逃亡的过程中迅速地看了一下手机屏幕。
“林阿姨,新年快乐!”
“你爸爸有没有让你回温哥华过节啊?”
脚步顿了顿,“他提了一下。”
“那你怎么想呢?回去吗?”
“还没决定。”
是真的还没决定。中秋节和区文辞兄妹一起在香港过了,区文诗的意思是农历年也可以一起过。但是……最近和区文辞的关系好像莫名地有些疏远。
“是这样,阿姨呢,想请你帮一个忙。”
“嗯,您说。”
杭州萧山国际机场。
陈舒文刚刚走出航站楼,就看见一个粉粉嫩嫩的小男孩踉踉跄跄地朝自己飞奔过来。
“姐姐——”
“小心小心!”陈舒文赶紧走快几步,把纪鸣希抱了起来。
纪鸣希在陈舒文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陈舒文有些尴尬地擦了擦小朋友的口水,朝后面走过来的林君馨笑了笑。
“林阿姨。”
林君馨微笑着朝她点点头。
“走吧,先带你去吃个饭。”
“不用,我在飞机上吃过了。”
“哎哟,飞机餐怎么吃得饱呢!你是第一次来杭州吧?阿姨带你去吃杭州菜!”
陈舒文的一句“我在减肥”如鲠在喉,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林君馨的逻辑很好理解,要人帮忙,肯定不能把人给饿坏了。
“阿姨呢,是这样想的,反正你放假也需要实习,这次就当阿姨的实习员工好了。实习工资肯定比你之前的高!过年嘛,阿姨也给你发奖金!”林君馨笑眯眯地给陈舒文夹菜,“要是遇到什么委屈,就跟阿姨说,别自己担着。好吗?”
其实就算没有工资,陈舒文也愿意帮忙的。但是既然有钱赚,那就还是顺便赚一赚好了。
“放心吧阿姨,我知道的。”
“那行。你是聪明孩子,阿姨就不多说了,反正随时跟阿姨联系。工作人员说阿风最近情绪也不好,你就多开导开导他。他从小自由散漫惯了,不习惯到处被人管着,你也多引导引导他。”
化妆间里的气压有些低,几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孩子怯怯地站在一边,围观着化妆师的阴阳怪气。
“工作的时候专业不懂啊?还发这种少爷脾气,真把自己当少爷了。哟,怎么着,真认纪总当亲爹啦?呵,也是,自己的爹是个携款潜逃的——”
卓鸣风反手就把正在自己脸上涂抹着的化妆刷打翻了:“你他妈有完没完?!”
门角有两个穿着制度的工作人员悄悄举起了手机。
陈舒文一个箭步冲到镜头前:“工作时间不能拍照你们不知道吗?!”
余光看见几个少年都朝自己看了过来,陈舒文还是盯着两个工作人员把视频删了,才朝他们走过去。
努力装出了一个颐指气使的样子:“怎么了?节目都要开录了,还不过去吗?”
化妆师瞅了瞅她的工作牌,“你是新来的剧务?行吧,以后这几个就由你带。可得看好了,尤其是这个——”他指了指卓鸣风,“少爷脾气可大了哟!”说完化妆刷往桌面一扔,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陈舒文看着他从门边拐了弯,才走过去把门关上,刚转过身,就看见卓鸣风红了眼眶。
“姐姐……”
他现在长得特别高,头发蓬松,像一只委屈的大狗。
陈舒文心疼又好笑,走过去拉了拉他的手,“怎么了小少爷?”
男生委屈地往椅子上一坐,有些哽咽:“连你也笑我!”
“我怎么笑你了?”陈舒文顾不得旁边几个少年的怯怯私语,安抚式地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男生顺势把头埋进她怀里,一双手臂圈住她的腰。
感觉到男生的依赖,陈舒文的心变得特别柔软。
他口齿不清:“你就是笑我……”
陈舒文暗道不好,他真哭了?别啊……
“喂,卓鸣风。”她拍拍男生的后背,威胁道:“我认真的。你要是敢把鼻涕擦在我身上的话,你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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