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回光返照
夜里有风拂过，吹得这番话落在耳里，柔柔地，宛若一粒小小的火星子，落在灯芯上，燃起半边灯火。
竟连松寅都看出来了……
池卿久看着她，“松寅，我很傻，是不是？”
松寅笑，“小姐这是什么话，松寅倒觉得，跟殿下相处的小姐很可爱呀。”
莫名地，脸颊发烫。
池卿久将脸埋进被褥里，脑子乱做一团，眼前全是他指使陈自知的画面。
好半天，被褥里才传出来闷闷的声响：“松寅，你不知道……一开始大家都说他是坏人，我觉得不是，我同爹说我不信，可爹爹只是叹气，让我不要妄下定论。如今看来，爹爹竟是对的，从一开始，我便错了。”
松寅蹙眉，“小姐……”
池卿久继续道：“在永城，他为了保住太子之位，不惜用苦肉计骗过陛下，甚至用计将自己的亲哥哥害得如此下场。当然，这件事明王也有错，可我总忍不住去想，这件事……除了兄弟相争是不是还有其他办法？
“那日，他同我说，他会想办法解决好一切。可就在今日，我听到他对陈自知说，要在今晚将婉晴与隋易的事散布出去。我问他，问什么要这么做，他同我说——”
松寅只听她哽咽道：“世上没有什么是不需要牺牲就能得到的。换言之，他宁可毁了婉晴的名誉，毁了婉晴和隋易的幸福，来成全他自己……”
“小姐，你不要这样想，殿下这么做，不单单是为了他，更是为了你啊。”松寅忙劝道，生怕她想不开。
池卿久从被子里探出半个头来，脸上满是泪痕，“可是，他为什么从来都不同我说呢？还是说，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松寅叹气，一时找不到话来安慰她，只轻轻拍着她的肩，拿了手帕给她擦泪。
没多久，便只听到一阵平稳的呼吸声。
低头一看，人竟已睡着了。
松寅无奈，摇摇头，放下帷帘，守在榻边。
*
子时，陈府。
本该安宁祥和的夜里，此时此刻满是下人的哭声脚步声，中年男子的呵斥声，其间隐隐混杂着少女剧烈的咳嗽声。
陈夫人坐在榻边，守着虚弱至极的女儿，一手握住她的柔荑，一手拿了手帕时不时抹着眼泪。
陈婉晴躺在榻上，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双唇干涸得发白。
陈大人在屏风后来回踱步，眉头紧锁，面上尽是凝重之色，脑海中回荡着陈自知今日那番话。
“娘……”
倏然响起一声虚弱的呼唤。
众人惊。
陈大人赶忙跑过去，却见陈夫人已俯身凑到她跟前，泪眼婆娑道：“婉晴，娘在这儿，娘在这儿。”
只见少女渐渐睁开了眼，眸底一片清明。
陈夫人喜，“醒了！醒了！”
一旁的婢女赶忙去请留宿府里的御医。
陈大人却依旧一脸凝重。
陈婉晴睁开眼，怔怔地看着眼前，“娘……爹……”
“诶，娘在这儿！”陈夫人激动地握紧了她的手。
倏然想起什么似的，她挣扎着起身，素来无力的身子，竟撑着床榻坐了起来。
陈夫人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将她扶住，“婉晴，你这身子还没好，赶紧躺着。”
陈婉晴摇头，反抓住她的手，力气大得惊人，“爹，娘，婉晴有事要同你们说。”
“王御医来了。”
话音未落，便瞧见一个长须老者匆匆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提着药箱的小药童。
瞧见卧床多日的人儿竟坐了起来，王御医惊了一跳，此刻也顾不得礼数了，赶忙上前给她把脉。
陈夫人见他面色凝重，一颗心瞬间被提到了喉咙眼。
良久，王御医收回手，摇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陈大人上前，“王御医，家女……”
王御医叹气，拉着他走到一旁，低声道：“陈大人，实在对不住，下官能力有限，不能救令千金于水火。如今令千金时日无多，陈大人抓紧时间同她说说话，了了她余生最后的心愿吧。”
陈大人怔，“家女当真……”
王御医重重地点点头。
叹了口气，同王御医告了别，陈大人转身朝榻边走去。
陈夫人抬眸看他，眼里是藏不住的乞求，乞求这是个好消息。
却见陈大人摇摇头，眸底满是悲痛。
她倏然想起“回光返照”四字，心头顿时一阵抽痛。
喘了口气，陈婉晴攥紧了娘亲的衣袖，道：“娘，实不相瞒，女儿已有心上人了……”
陈夫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娘的傻女儿，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同娘说这个么……”
陈婉晴费力地点头，“娘，他姓隋名易，如今在太子身边当差。女儿和他真心相爱，还望爹娘成全。”
“好、好，成全，爹娘都成全你。”陈夫人抽着气。
“不行！”陈大人上前一步，厉声道。
陈婉晴吓得身子一颤。
见状，陈夫人气得发颤，“女儿都这个样子了，你还凶她作甚！”
陈大人哑然。
“娘，爹不同意便算了吧。大不了，女儿去那黄泉路上等他便是，只希望到时爹娘莫在拆散我们了……”说着，又狠狠地咳出两口血来。
陈夫人心疼得不行，抱着她安慰道：“你爹瞎说的。爹娘怎么可能不同意呢？等你把身子养好了，娘便派人将他请到府里来看你，这样可好？”
陈婉晴颔首，唇角绽开一抹苍白的笑来，“娘，你的话，女儿可都记下了，等我病好了，你可不许反悔……咳！”
“好好好，娘不反悔，不反悔。”陈夫人忙伸手拿了帕子捂着她的嘴。
“娘，口说无凭，你给女儿立、立字据……”她虚弱道。
生怕她因此歇了气，走得不明不白，陈夫人赶忙让婢女拿了纸笔，亲自写了承诺书，又摁了手印这才拿给她看。
陈婉晴看了一眼，将其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眉眼间满是欣喜。
“大人，府外隋大人求见，说是要找小姐。”小厮不轻不重的声音倏然响起。
陈大人正沉浸在爱女将要不久于世的当头，气得直把气往小厮身上撒，“滚！让他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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