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租客
几个老家伙美曰其名皇帝亲政,今年万事皆重,一定要跟皇帝讨论清楚每一个细节,拖拖拉拉直到深夜,气得皇帝脸色发青。等人一走,便两眼恨恨地瞪向外殿守着的秦希,令她深感芒刺在背。
她心里清楚,这一夜,皇帝对庞煜的不满又增加了一分,对她的敌意,也深了一寸。
夜已深,皇帝沉迷朝政无法自拔,后宫是没时间去了。但能困住一天,困不住一辈子。
秦希愁了一晚上,也没琢磨出来秦宝儿被送进皇宫的用意。庞煜利用她一个不够,还要搭上她的妹妹,到底想干嘛?
天色将明,秦希换了班,本是打算签个到就去休息,结果到了侍卫营,几个后宫婢女打扮的丫头排排站在门口,一见着她,争先恐后地扑上来将手里捧着的东西塞到她怀里,顺便道一句自个儿是哪位新进妃嫔的婢女,感谢她帮忙说话。
秦希一脸木然,帮忙说话?有吗?
“秦侍卫,这是我家明贵人让奴婢送来的小礼。”
忽然,一道清丽的声音引来秦希的注意,她站在最后,等前头的婢女一个个儿送完东西离开了侍卫营,她才缓缓上前。
统一的婢女装让她看起来并不出彩,但那清秀的五官,却让秦希一眼认出是秦宝儿。
起先她唯恐随意出入后宫会给她带来麻烦所以没有贸然前去,没想到,这会儿人家已经想办法到了自个儿跟前。
秦希想拉过她一问究竟,却不巧早前窝在营里的侍卫都听见声音跑了出来。秦宝儿不便久留,将一只精巧的雪青色香囊递给她,就垂下头,匆匆离开。
雪青色的香囊上绣了三只形象生动的兔子,一白一黑一灰,姿态各异地捧着青翠的菜叶子。
针脚是秦希最熟悉却从来不会的绣法。
闻着里头传出来清淡的香气,秦希心里的烦躁静下了几分。
一群男侍卫瞧见秦希抱了那一堆稀罕的女儿家玩意儿,那叫一个眼红啊!
三言两语,便又开始调侃起她。
“想要哪个,自己拿。”
秦希说话间直接将怀里的一堆东西放在桌上,只单独拿走了那只香囊,若无其事地签了到。
正巧侍卫长递了一封信给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道:“那掮客传消息来了,你托他办的事儿,有谱了。今日你沐休,回去瞧瞧?”
来到侍卫营,秦希就一直住在营里安排的房间。攒了半年俸禄后,她在京城的西远巷买了一套二进的小宅子。
恰逢这段时间即将进行春闱,秦希一琢磨,便托掮客找个租客,赚点儿小钱的同时,也让人住一住,好歹给屋子填点儿生气。
看了掮客传来的消息,秦希领了宫牌出了宫,径直往西远巷去。
彼时,掮客已在宅子外等候,瞧着时辰差不多,刚好见她回来,立马殷切地上前说道:“秦姑娘,那公子已经来了,正在里头看屋子。”
说话间,将备用的那把钥匙递给了秦希。
二人一同进屋的时候,掮客引着她去后院时又介绍道:“人是从西庆府来进京赶考的,身边带了一个书童和一个侍卫。与姑娘也是有缘,那位公子才进门瞧一眼,就看上了姑娘的宅子。眼下只看姑娘的意思,若是瞧着合适,咱们马上就能定下租约。”
穿过前堂到了后院,秦希看见院里一个背着书袋的书童,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个子高挑,但很腼腆。与她稍一对视,就连忙低下头,双颊发红。
转眼,卧房门口靠立着一个面色严肃的男人,一身劲装干净利落,双手环胸,抱着一把看似普通的长剑,剑鞘上纹了暗花,像某种派系图腾。
正当此时,屋里迈出一只脚,紧接着,一个穿着月白春衫的男子走了出来,在廊下站定的那一刻,看向秦希,浅浅一笑。
秦希:……
下一秒,她觉得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火,瞪着廊下的人,对身边的掮客道:“把人送出去,这宅子我不租了。”
掮客一听,这怎么成?
那公子出手何等大方,早给了他一笔不菲的佣金,原本以为秦姑娘是个好说话的,瞧见那模样俊俏的公子一定毫不犹豫应下,谁料想竟然这么排斥?
连忙从中斡旋:“秦姑娘,这还没谈呢,说这话也不合适是吧?要不,坐下来再聊聊?”
秦希瞥了眼偏心的掮客,再看一眼廊下的人,心下一沉,深吸一口气,从兜里掏出早准备好的银钱,拍到掮客手心里,道:“立租约。”
掮客一脸愕然,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他还准备了好大一筐说辞来着,掂了掂银子,掮客忙将话吞回肚子里,立马去取了纸笔,当面立下字据,一式三份,各执一份之外,另一份交到京都衙门备案。
进了屋,掮客当着二人的面写着租约条款。
“秦姑娘,在下先前便转告给了宋公子您的要求,宋公子表示主屋可以留给您,但宅子的其余地方,他需要得到您的允许,自由使用。”
“没问题。”
两年不见,宋迹已经大变样。
他的脸上再看不到往日削瘦,走起路来再不会一步三喘。皮肤白皙双唇温润,一身精致的春衫穿在身上,与京中那些自小教养出来的贵公子没差。最关键的是,原本应该才十八九岁的他,如今已经束发戴冠,眉眼之间,与成年男子无异。
加之掮客抄录的信息,眼前这人除了名字没改,所有的身份信息,都改了。
他想干什么,几乎一下就能想到。
关于宋家,关于秦爹的死,在京城的两年,秦希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当初选西远巷的宅子时,侍卫长便劝过她,这是个是非之地,远离了才好。可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定在了这里。
庞煜一直监视着她的举动,晓得了这件事却一直装聋作哑。秦希也没想去触碰他的底线,宅子买了之后就一直没来住过。
她不愿承认,但她很明白自己买这座宅子的初衷,本就是给宋迹的。但前提是,她觉得这个人不会出现,至少,不会和她照面。
没想到,这人忽然有一天突然就来了。
司秉和吴柏守在院子里,面对这个冷面护卫,司秉一直犯怵,但察觉到他对刚来的那姑娘莫名其妙的敌意,不禁好奇地试探道:“吴大哥,那……那位秦姑娘是有什么问题吗?”
吴柏背对着屋子,目光一直看着小院西边,一墙之后,那是历经三朝的百年大族宋家的宅子。自从出事之后,庞煜就命人将宅子的墙体拆掉,改建成民房小宅。
十年的时间,除了当初经历过的人,京城大部分人已经遗忘曾经有过这样的百年大族活跃在燕梁的土地上。
听到司秉的问题,吴柏瞥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地答道:“她是宫里人。”
“宫、宫里人?”司秉不解地挠了挠头,“师父不是说宫里人都不能擅自出宫吗?她怎么还能出来,而且,还能有自己的宅子?”
还不及回答司秉的问题,掮客已经处理好了租约的签证走了出来。吴柏直起身,将人亲自送出宅子。
司秉的问题没得到解答,他只觉得心里痒痒,偏偏宋迹又叫他去收拾东西,无奈,只能一个劲儿地瞎琢磨。
吴柏回后院的时候和秦希打了个照面,后者着意看了他一眼,便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屋子。
回到后院,吴柏看见宋迹站在廊下,如他一般目光向西,犹疑片刻,走上去问道:“公子,你可事先知晓这宅子的主人是秦希?”
“知道。”宋迹毫不犹豫回答了吴柏的问题。
明明都说好不再与秦家的人扯上关联,如今这算什么?
吴柏不明白,继续追问:“公子想做什么?秦希对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宋迹深深地看了一眼西墙,而后收回目光,往前院走去时,淡淡地回了吴柏一句:“我不会利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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