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1.豁然
梁雨川感动不语，曹观又说：“说到根上，你也须收敛收敛脾性，本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八品，你可别学那蚍蜉撼树。慢慢来，有才干，总有一天能得到你想要的。”
话刚说完，今日的客人便到了场。其中无非是都转运使麾下的大小文官以及白守备的副手等人。让人意外的是，奚凭风竟然也来凑热闹。
对于奚凭风此人，梁雨川是只闻其人不见其面，他那长袖善舞、笑里藏刀的风格可是闻名京城的，梁雨川自恃才干谁也不服谁也不怕，但遇见奚凭风这样儿的却下意识打起精神，只怕哪个言行欠妥，让这人抓了把柄去。
毕竟奚凭风乃是明目张胆的四皇子党，而梁雨川在那些虚假的传言中可是结结实实的大皇子党，奚凭风这“老贼”能看他顺眼才怪。
然而梁雨川很快便发现，对于奚凭风的种种想法，一律是他多虑了。
奚凭风这老贼……哦不，这老头，不论他动或不动，他都是个正正经经的……老头而已。
你瞧他老迈下垂的双眼皮、略厚发暗的嘴唇以及眼皮和嘴唇之间的扁平鼻头，还有那隐约可见的暗沉老年斑，俨然就是个平平无奇的老头。
虽说因那挺直的脊背显出了与众不同的心气儿气质，但再往上看，鸭子般前倾的脖子却依然出卖了他的年龄，尤其那双后背的手，仿佛便同拿了扩音喇叭一样，一遍遍嘹亮地宣告着——我是个贴近生活的邻家老大爷！
再听他说话，因着南洋人的身份，毕竟乡音难改，大康官话虽说得溜活，却总在某个语气间隔处奇妙地拐上那么个不怎么顺耳的弯儿。
有人告诉梁雨川，这奚大人刚来时大家都爱凑他跟前儿找上两句话，就为了听一听他奇怪中透着点可爱的口音，这种明显带着戏谑意味的举动，奚老头却从不介意，甚至脾气好得很，为了不让别人感到尴尬，他甚至主动开起话头，从大康的风土人情到南洋的奇闻异事，他都能聊得轻巧欢愉，让人如沐春风。
而这一顿宴席下来，就梁雨川自己的观察，所有关于奚凭风的评价都是十分切合的，这老头，若忽略他眼中沉睿的锋芒与脸上久居客乡的风霜，便是与关口酒店里说书挣钱的胡二大爷也差不了多少。
你若问，难道他不奸诈狡黠、不老谋深算？不八面玲珑？不狐假虎威、不甘为人犬？
梁雨川也会正正经经地告诉你：是的，这些都是奚老头的属性，无一不差。
然而奸诈狡黠、八面玲珑怎么了？人在江湖飘，一百张面孔不嫌少。
狐假虎威、甘为人犬又怎么了？人在江湖飘，谁不认个大哥罩？你以为外乡人白手起家辣~么容易？
唉，说到底，都是为了生活啊。
这么一想，本来三观就不太正的梁雨川就对奚凭风产生了两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透过腾腾的热锅蒸汽，看着对面那始终面带微笑侧耳倾听的奚大人，梁雨川不由遥遥举杯，冲着他点了下头，然后倾手饮尽，黯然微叹——
也许他现在的处境便是我的将来。
觥筹交错、杯盘狼藉，正闷头吃肉时，一只手突然按在肩头，梁雨川侧头看去，奚凭风已经端着装满羊肉片的酱碗轻轻坐到了他身边。
“你们北方的羊肉锅很好吃，只是这作料简单了些。”说着，又将面前的腐乳舀了两勺进碗里，“这腐乳倒是新鲜东西，可惜这里不卖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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