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老头东来 上
张开天罗,撒开地网,
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
西地边塞居延堡,一队队黑色衣甲的嬴国士兵,不顾滴水成冰的天气,已经操练了一个时辰,头上冒着热气,依然精神抖擞,号子喊得震天响。
国君仲候登车巡视,看着这一幕,心里很高兴,一扫一直以来的阴霾,更有嬴氏将领看到国君到来,带头大喊起来:
“报仇,报仇!”
嬴氏在嬴军中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有一定官职,影响力很大,西戎对犬丘的袭击让他们很是愤怒,为国守边打仗多年,结果敌人却在眼皮底下,偷偷跑去抄了他们的老窝,杀了全家老小,这对每一个嬴军将士,特别是嬴军中的嬴氏将士来说,都是最大的耻辱。操练场群情激愤,二万人齐声跟着大吼了起来。仲候也红了眼睛,拨出了佩剑,向上一挥:
“报仇!”
响彻了边塞。
操练场西面的山脊,就是嬴国与西戎的边界。稞王朝从整个中土大陆所有诸候国征调了五万名杂役在这里修筑列城,用来防备西戎偷袭,保卫西部边界的安全。这些杂役,很多都是杀人犯、小偷、流浪汉以及各地豪强,也有落难的文人及不好好种田的农夫。在日复一日的劳役中,已经被折磨的疲惫不堪,看到嬴国国君巡视,听着操练场上嬴国兵士群情激昂,苦闷的劳役生活算是有了调济,也跟着大声喊了起来:
打下木桩,迎接虎狼,
赳赳武夫,公侯好仇。
……
兵士在王朝的地位,是他们这些劳役不能比的。嬴国国君对修筑列城很是重视,几乎每天都问,监工的嬴军也不敢怠慢,对劳役们盯的很紧,稍有懈怠,不是骂便是打。劳役们平日心里有气不敢出,今天,不知是谁带起了头,大家都跟着起哄。
一路巡视过来的国君仲候却不明就里,见到劳役们干劲十足,列城也修的差不多了,很是满意,不停点着头。监工的兵士没想到平时见了他们大气都不敢出的劳役,竟然在这个关头捣起了乱,急得满头大汗,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好一边笑脸迎着国君,一边偷偷狠狠瞪着干活的杂役,警告他们不要生事。
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看到国君快过来了,一边卖力的干活,一边张开破锣般的嗓子大喊:
“报仇,报仇!”
吓得旁边监工的兵士浑身一激灵,真想一把封住他的大嘴。这一嗓子,引得周围的人跟着喊了起来。国君很是满意,走到他们面前,大声道:
“你们筑城有功,等大胜之日,重赏!”
这句话引起了更大的欢呼,不过,这回是真心实意的。很多劳役都是平民,有自己的正常生活,被欺侮的活不下去了,才会杀人,偷东西,流浪。他们做梦都想有一块自己的田地,娶个老婆,生个孩子,好好过日子,国君的这句话给了他们一丝希望。
汉子旁边一少年却低声骂道:
“楮野,你这是干什么?又想挨揍是不是?”
“跟着高兴高兴呗,整天干活,你不烦哪?”被叫楮野的汉子回道。
另一眼睛黑亮的少年接道:
“你倒是高兴了,却怂恿很多人送了命!”
“云阳,有那么严重吗?我只是跟着他们喊了一句而已!”楮野大声回道。
国君在兴奋中,没有听到这些。跟在身后的千夫长身负保护国君之责,一直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却听到了三人的话,很是诧异,皱眉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本想详细问问,可国君已向前走去,只好压下了心里的疑惑,紧走两步,跟了上去。
第二日一早,一队队的嬴国兵士,一辆辆的战车,由嬴候嬴仲亲自统领,越过山脊,进入了西戎领地。
劳役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目送着二万大军,如长蛇般一直延伸到了远处的莽莽大山中,直到最后一个兵士也不见了,他们才三五成群的坐在了地上,兴奋的道:
“嬴国大军如狼似虎,这回西戎要惨了!”
“是啊,还是国君亲自统领,能不大胜吗?”
“胜了好啊,我们再也不用干活了!”
……
竟然又有人带头喊了起来:
打下木桩,迎接虎狼,
赳赳武夫,公侯好仇。
……
监工的嬴国兵士这时候也不再催着劳役们起来干活,也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
“可惜,这场大功劳没有咱们的份儿!”
“听说,杀五十个西戎就能封爵!”
“咱哥儿几个运气太差了!”
……
只有昨天骂过楮野的少年,一个人依旧不停的挖着排水沟,已经从前面的列城挖出了二三十丈,快挖到悬崖边上了。
“云阳,还挖什么挖,西戎命都快保不住了,哪还有力量打过来?”楮野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结局难料,还是早做准备的好!”云阳头也没回的答道。
“不会吧?二万嬴国大军,还打不了西戎?他们人最多的部落也就二万吧,能打仗的有多少?”
“西戎你见过吗?知道他们怎么打仗的吗?”
另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楮野不用回头都知道是竹君:
“你见过?”
他们三个都是最后一批来居延寨的劳役,一年多了,经常凑在一起,干活、吃饭、闲聊,甚至睡觉都在一个大通铺上。被征调到边疆服劳役的人,都有不为人道的原因,他们虽然没有问对方来历,不知道根底,但都觉得投脾气,把对方当朋友看。
“没有!”
竹君接着道:
“既然我们都没见过西戎,不知道他们怎么打仗,实力怎么样,你怎么就那么肯定嬴军能胜?”
一句话问得楮野张口结舌,答不上来,只好把火又引到了云阳身上:
“就算嬴军胜不了,可挖这排水沟就能胜了?”
听到楮野这么问,竹君的眼睛一亮。挖排水沟远离众人,一路还有大石杂草,很是辛苦,当初谁都不愿意去,没想到云阳却主动揽下了这活儿,他当时便很不理解,问过原因,云阳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对楮野的问话,云阳还是笑了笑,指着前面还有五、六十丈的排水沟:
“要帮忙就下来,不帮就滚蛋!”
“嗨,到底谁求谁啊?怎么口气比监工还厉害?”楮野跳起来嚷。
竹君跳进了排水沟,拿起镐便挖。云阳看着站在边上的楮野,笑着道:
“有你求我的时候!”
“算了,看你那小身板太可怜,就帮帮你吧!”楮野说着也跳进了排水沟。
三人正干的热火朝天,突然听到已经平静了很久的上面又传来了笑闹声。楮野好凑热闹,跳上来一看,边笑边奇怪的朝二人喊道:
“快来看,来了一个骑牛老头儿,还是倒着骑的!”
居延堡很少有外人来,只偶尔会有嬴国信使。因此筑城的劳役们看到有人来,特别是一个倒骑牛而来的老头儿,都格外兴奋。老头儿悠哉悠哉骑着牛,不时拿起大葫芦喝一口酒,好不快哉!看的众人啧啧称奇。
老头儿走过操练场,来到众人中间,对大家的热情理都不理,看着一座座的列城,不住的摇头。有一人大声追问:
“老头儿,我们筑的城厉害吧?”
没想到,老头儿这回却开了口:
“一堆废物而已!”
老头儿越过列城,正准备跨过山脊,向西而去,大家都还记恨他的出言不逊,竟没有一个人拦阻。当他看到那条几十丈长,深近一丈,直通向悬崖的深沟时,惊奇的噫了一声。深邃的目光看向深沟的另一头,直通列城,还有人在不停的朝上翻土,看样子是想挖到悬崖边。左腿一抬,轻巧的跳下了牛背,来到了还在埋头苦干的云阳等人面前:
“别人都歇着,你们为何还在干活儿?”
云阳二人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一看,眼前一个白发老头儿,胡子飘飘,面色红润,手里提着一个大葫芦,正微笑看着他们,忙回道:
“别人歇别人的,我们干我们的,各不相干!”
楮野早就瞧上了老头儿手中大葫芦里的酒:
“怎么说话呢,见了老人家一点礼貌都没有!”
回头笑着对老头儿道:
“老人家,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干活干惯了,歇着还不习惯,受苦的命!嘿嘿,老人家,你的葫芦我帮你拿着吧!”
老头儿定睛看了楮野几眼,又看了看云阳和竹君,哈哈笑道:
“好一个各不相干,有意思,有意思!”
边说边拿起葫芦,喝了一口酒。醇厚的酒香,把楮野馋的眼珠子都快崩出来了:
“世上有这么香的酒吗?我以前怎么没喝过?”
“你以前喝过酒?”
“没有,没有!”楮野赶忙否认。老头儿的一句话问得楮野有些慌,酒是很稀罕的东西,很多人吃都吃不饱,哪来的粮食酿酒,只有王公贵族才能喝得到,劳役们基本都没见过酒是什么样子的。
“这排水沟太长、太深了吧?”老头儿没有理会楮野的慌乱,问云阳。
“西地山洪凶猛,这样才能有备无患!”
“只怕时间来不及了呀!”老头儿没理会云阳的回答,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便转身走了。这回愣住的却是云阳,他盯着老头儿的背影,好半天没回过神。
“你这是怎么了,人家都走远了?”竹君拍了他一把。
这时候,老头儿已经重新骑在了牛背上,走上了山脊下的小道。
“老人家,快回来!”云阳边往前跑边喊。
听到云阳的喊叫声,老头儿停了下来:
“小兄弟,怎么了?”
“前面是西戎地界,很是危险,不能再往前走了。”
“如果我一定要去呢?”老头儿虽然面带微笑,但却很倔强,不想听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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