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三天不见那哥哥的面 拉上个黑山羊许口愿
莫日根王爷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叫查干巴日,意即白虎,这年三十二岁。二儿子叫呼和巴日,意即青虎,比大儿子小四岁。三儿子叫乌兰巴日,意即红虎,比大儿子小八岁。白虎、青虎、红虎,是莫日根王爷府的三只虎。莫日根王爷的宠溺,养成了他们骄横跋扈的个性。他们把长工、短工视为牲畜,想骑就骑,想骂就骂,想打就打,用箭射伤、射死者和用刀刺伤、刺死者不在少数,当然被凌辱的对象不是蒙古人,而绝大多数是到口外谋生的汉人。
秦存兴在莫日根王爷府时,有一次,王爷的三儿子乌兰巴日拿一柄箭,箭头靠近秦存兴的右脸,然后叫秦存兴。秦存兴听见三公子喊他,赶紧回头,锋利的箭头刺破了他的脸,还说是他自己撞到了箭头上。他气愤之极,一把夺过这柄箭,折为两截,扔在了三公子脚下。三公子扑上来跟他扭打在一起。他将三公子按倒在地,痛打了一顿。
三公子忍着疼痛,来到父王跟前告状。王爷呵来差役,把秦存兴拉到院子里,狼狼地揍了四十大板,打得皮开肉绽。半个月屁股不能挨马背。
长工竟敢打公子。这在莫日根王爷府还从未发生过。鬼怕恶人,自从三公子挨打之后,王爷府其他人,谁也不敢在秦存兴头上占强。他们知道这个汉人不好惹,王爷的三公子都敢打,还有谁不敢打,弄不好还会挨他的揍呢。
莫日根王爷府的人认为,秦存兴肯定死了。打得昏死的人,即使当时没死,但只要扔到野外,不是被野狼野狗吃掉,就会被冻死饿死,能活过来的为数极少。
蓝天上飞过来一群大雁,一会儿摆成“人”字,一会儿摆成“一”字。巴图布赫对娜仁其其格说:“咱俩赌一把,如果我射中了大雁,从今往后,再不许你跟我放牧了。”
“如果射不中,怎么惩罚你呢?”她问。
“射不中,允许你跟我放牧,不过每年只许三次。”
“不,射不中,不许你离开王爷府。”
“好。我答应你。”
“一言为定。”她心想,想射天空中飞翔的大雁,谈何容易,即使经常武弓弄箭的蒙古人,能射中大雁的也为数不多,更何况他是一个不善弓箭的汉人呢。她哪里知道,自从那次射狼回来,他专门练习了射流动靶。
他俩说话间,只见他右手绕过头顶,从背部拔了一箭,搭到弓上,拉满弓,嗖地一声,利箭钻向蓝天。一只大雁被射中,其他大雁乱了方阵。带箭的大雁在空中不停地扑腾,歪歪斜斜地恰好掉在纳林河的东边。没等巴图布赫过河拾雁。几个人骑着马像一股旋风一样从山包后蹿出。
巴图布赫翻身上马,踏水飞渡纳林河,抢拾大雁。娜仁其其格制止说:“巴图布赫不能去,会惹麻烦的。”
巴图布赫心想,我捡拾我射的大雁,能惹来什么麻烦。他回答道:“拾了大雁我就回来!”说话间就到了大雁跟前。巴图布赫下马,刚捡起那只受伤的大雁。几个人便把他围了起来。他抬头一看,莫日根王爷的三只虎领着几个随从站在了他的面前。大虎查干巴日说:“小子,没想到你还活着。”
巴图布赫瞪了查干巴日一眼,没有吭气。
三虎质问:“你好大胆,竟敢到我们的领地拾便宜。”
巴图布赫说:“这大雁是我射中的。”
“胡说。”二虎呼和巴日说,“这只大雁明明是我大哥射中的,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胡说。你射中的,怎么会落到我们的领地呢?”
娜仁其其格喊了多次,让巴图布赫回来,可他就是不听,见几个人把他围住难以脱身,她只好飞身上马,猛抽一鞭,越过纳林河,来解救巴图布赫。
查干巴日一声冷笑,说:“这狗杂种原来跑到我们仇人那边去了。”
娜仁其其格说:“巴图布赫,别理他们,拿着大雁赶紧回去!”
呼和巴日阻止道:“慢,大雁是我大哥射中的,你凭什么拿?”
娜仁其其格说:“明明是巴图布赫射中的,这是我亲眼所见,怎么会是你大哥射中的呢?”
查干巴日命令几个从随把大雁给我夺回来!几个随从手执马刀,围住了巴图布赫。他们人多势重,摁住巴图布赫,抢走大雁。
查干巴日说:“把他俩杀掉,扔进纳林河!”
乌兰巴日阻止说:“大哥,万万不可,不能杀娜仁其其格。”
“看在我三弟的情面上,就放了她吧。”查干巴日命令道,“把这个吃里扒外的汉人押回去!”
几个随从把巴图布赫捆绑起来,扔到马背上。巴图布赫被驮回了莫日根王爷府,押到莫日根王爷面前。莫日根王爷坐在王椅上,听着三个儿子的禀报。
查干巴日说:“这家伙命大没死,今天和我争咱家的大雁。”
秦存兴说:“大雁是天上飞的,怎么就成了你家的呢?”
查干巴日说:“在我们的领地内,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是我们家的。”
秦存兴一听这话,恍然大悟,这是在莫日根王爷府,有什么理可讲呢?
乌兰巴日拔下大雁身上的箭递给父亲,说:“这是射杀咱家大雁的箭,有阿拉王爷府的标志。”
莫日根王爷说:“这个罪证要保存好。”
呼和巴日说:“他偷偷跑到阿拉王爷府,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就得好好治治。”
秦存兴心里骂道,明明是你们不要我,把我打昏抛到野外,娜仁其其格救了我,才捡回一条命,怎么是我偷偷跑到阿拉王爷府呢?看来,莫日根王爷府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讲理的人。
莫日根王爷说:“第一,你射杀我家大雁。第二,你借助仇人的力量来报复我们。第三,你到我们的草场放牧。这三条只要够上一条,就可以把你处死。你可知罪?”
秦存兴说:“一,我射的是天上的大雁而不是你家的,如果天上飞的那群大雁是你家的,你捉给我看看。二,我没有借助别人的力量报复你们,是你们把我打昏后抛到了野外,打算喂狼喂狗,多亏阿拉王爷家救了我,我才没有死。三,你们说大雁是大少爷射中的,既然是大少爷射中的,箭上怎么会有阿拉王爷府的印记呢?四,我射了空中的大雁,何罪之有?”
乌兰巴日这才想起自己说过的话,便吞吞吐吐,不知该如何应对。
莫日根王爷十分尴尬,以强硬地口气说:“明明是你的错,你还胆敢狡辩。”他一声令下,几个随从把秦存兴拉到院中,痛打了一顿,然后把秦存兴关进了一个窗子很小的房内。房子里阴暗潮湿,寒气逼人。秦存兴趴在地上不省人事。
巴图布赫被他们抓走,纳林河西边还有他放的马群,娜仁其其格只好回到纳林河西边去招呼马群。
娜仁其其格赶着马群回到阿拉王爷府,给父亲禀报了巴图布赫到河东捡拾大雁被莫日根王爷府的人抓走一事。阿拉王爷沉思一会儿说:“他们这样做毫无道理,太不讲理了。”
娜仁其其格说:“跟莫日根王爷府这帮无赖本来就无理可讲。眼下要紧的是怎样才能把巴图布赫救出来?”
阿拉王爷想,格格八成是看上了这个汉族青年。他曾多次出面阻止,都无济于事。今天天助他矣,莫日根王爷府的人把这个汉人给抓走了,正好解了他的围。他不打算出面救这个年轻人,一来,他怕格格日后喜欢上这个汉人。二来,为救一个汉人,加深他跟莫日根王爷的隔阂,有些不划算。他语气和缓地说:“咱们还是别插手他们的事情吧。莫日根王爷跟咱本来就有成见。咱再插手这件事,肯定会成见更大。给他们留点面子吧。”
“他们抓巴图布赫,分明是不给咱面子,咱为何要给他们面子呢?我觉得,抓巴图布赫,就是为了给我们难堪,因为巴图布赫是我们雇的人。”
“让人一步天地宽,他过去在莫日根王爷府干过,有些恩恩怨怨咱插手确实不合适。如果他自己能把这件事情处理好,能顺利离开莫日根王爷府,咱还是欢迎的。”
娜仁其其格觉得父亲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可她还是不放心:“他们会把巴图布赫弄死的,上次打昏抛在了野外,这次为咱放牧,他们更恨他,说不定会活活把他打死的。”
“是死是活,就看他本人的造化了。”
“咱不能见死不救吧?”
“不是见死不救,如果没有前面的纠葛,我们当然要管,可他是从莫日根王爷府来的,又是人家扔到野外的,咱收留他已经不错了。你想想,人家不用的人咱用,人家能没意见吗?”
娜仁其其格知道父亲的脾气,他决定的事,一般是很难更改的。即便父亲不救,她也要救。她觉得,此事十分危急,不能再耽搁了,她必须马上到莫日根王爷府去救人。
娜仁其其格来到莫日根王爷府大门口,大门紧闭着。她上前去叩门。一个佣人把门打开一条缝,一看是阿拉王爷的格格,赶紧把门关上。
佣人给莫日根王爷禀报:“阿拉王爷家的格格在敲门,她要见王爷。”
莫日根王爷烦躁地说:“不见!”
“她一个劲地敲门。”
“别理,让她去敲吧。”
娜仁其其格敲了好长时间的门,还是没人理她,气得她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一条缝,乌兰巴日侧身溜出来。娜仁其其格听见门响,霍地站起,欲闯进大门。乌兰巴日挡住她,笑嘻嘻地说:“我父王不让你进去。”
“我偏要进去。”她不顾拦挡往里闯。
乌兰巴日拽住她死活不放,祈求说:“我父王要知道是我把你放进去的,非揍我不可。”
“亏你还是个男子汉,连这么点责任都怕承担,还口口声声说爱我。”
“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就豁出去了。”
“哈哈,说这话不嫌害臊,实话告诉你,你就是让姑奶奶进玉皇大帝的南天门,姑奶奶也不会嫁给你,姑奶奶最恨的就是无德行、无胆量,窄路上等人,爱敲人竹杠的小人。”
“你别不识抬举,要换了别人,我还不干呢!”
“那你就蹲在你家门口等着吧。说不定你命好,真会遇到‘让她进她就会嫁给你’的傻子。”
“实话告诉你,你不答应我,休想从这个门里进去。”
“你这种小人,摆下酒宴求姑奶奶,姑奶奶我也不进去。”
娜仁其其格想,即使进了门,他们也不会告诉她关押巴图布赫的地方。她要想其他办法。
莫日根王爷问:“阿拉王爷的格格走了吗?”
乌兰巴日说:“我已经把她打发走了。”
莫日根王爷不解地问:“她闹得很凶,怎么会听你的话呢?”
“儿子略施小计,就把她支走了。”
“你怎么说?”
“我说,只要她答应嫁给我,我就放她进去。”
“她怎么说?”
“她说,她宁愿不进去,也不能让我的如意算盘得逞,所以就走了。”
“哈哈哈,我儿真聪明。”
从傍晚到深夜,莫日根王爷和三个儿子一直在商量处死秦存兴的办法。最后决定,午夜过后,把秦存兴打昏,拖至阿拉山口狼群出没的地方。保证他活不到天明。
一阵阵惨烈的叫声划破了莫日根王爷府寂静的上空,秦存兴被一帮打手打得昏死了过去。
查干巴日问:“马准备好了吗?”
呼和巴日说:“准备好了。”
查干巴日命令道:“把他拖出大门,赶紧走。”
像死人一般的秦存兴被两个打手架着拖出大门,用一根长长的绳子拴在一匹公马的身后。几个人纷纷跃上马背,拖着昏死的秦存兴,消逝在茫茫的黑夜中……
第二天早晨,莫日根王爷府三公子叠好一张小纸条,绑在了一只白鸽的腿上,拿着一条洁白的哈达,在这只鸽子面前晃了晃。然后双手把鸽子抛向空中。鸽子振翅飞向蓝天。
阿拉王爷府格格的窗台外,落下一只白鸽,来回不停地踱着步,发出咕咕的喉音,好像专门给人招示它的存在。
一宿昏昏沉沉的格格刚有点睡意,却被咕咕的叫声惊醒。她打开窗户,发现窗外有一只鸽子。她双手轻轻地伸出去,去逮那只鸽子。鸽子并没有飞,而是乖乖地走近了她的手掌。她把鸽子抱回来,这才发现鸽子的腿上用红线绑着一个小纸条。她小心翼翼地把小纸条取下来打开,上面写着:草原上最美丽的格格,那个汉人已被扔到阿拉山口喂了野狼。
昨天下午,乌兰巴日见娜仁其其格来他家大门口,怒气冲冲地要闯王爷府,肯定是为了救那个汉人。因为,昨天上午,他远远看见,在纳林河西边那块草地上娜仁其其格和一个男人在那里放牧。他俩有说有笑,仿佛一对恋人。没想到这个男人就是大难不死的秦存兴,他妒火中烧,真想越过纳林河宰了这个汉人。正想着怎样除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没想到中箭的大雁落到了河东他家的草地上,这个不识时务的汉人竟然闯入他家领地捡拾大雁,便被他们擒获。昨晚,在商量处死巴图布赫的几个人中,乌兰巴日最为心切,恨不得立即宰了这个跟他夺爱的汉人。
今早起来,乌兰巴日唤来信鸽,故意把这条消息告诉给娜仁其其格。一是有些幸灾乐祸。二是让格格别惦记那个汉人,一心一意跟他好。
娜仁其其格觉得有些惊诧。这只鸽子像付了神灵一般,怎么会把这个小纸条妙妙地送到她的手中,这莫非是一只神鸽,她觉得很蹊翘。她哪里知道,乌兰巴日为训练这只鸽子,真是费尽了心机。他喜欢玩狗玩猫玩鸽子。听说鸽子能送信,他就养了一大群鸽子。因为格格喜欢白色,所以,他就在鸽群中挑选了一只白鸽。今天拿大哥的衣衫让鸽子闻闻。在大哥寝室的窗台上放一些好吃的东西,让这只鸽子去啄。明天拿二哥的衣衫让鸽子闻闻,在二哥寝室的窗台上放些好吃的东西,让其去啄。刚开始训练,鸽子并不会寻找,他只能抱着鸽子去找。经过多次条件反射的训练,鸽子对气味敏感起来。只要闻到某种气味,便会顺着这种气味的发源地飞去,准能寻找到好吃的东西。他偷过格格的一条哈达,这天早上让鸽子去闻,鸽子便飞到了格格的窗台外去送信。他煞费苦心,格格却不知道。她有一种感觉,这条信息肯定来自莫日根王爷府。她猜想,发信息的人应该是乌兰巴日,通过透露这条信息,她对三公子的看法稍有改变,认为三公子能告诉她这么重要的消息,还没有丧失做人最起码的良知。
娜仁其其格又恨起三公子来,为何不早点告诉她。如果在送巴图布赫之前告诉她,她会提前赶到阿拉山口等他,这样就可以避免野兽的伤害。她顾不得太多的思考,当务之急是去阿拉山口救人,她赶紧纵马向阿拉山口狂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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