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姚傲雲藏在最黑暗一角的一棵樹後,極目望進破廟,想看看那年青書生在廟裡的行動。在深秋的夜色中,這破廟顯得特別的蕭條悽涼,也帶點森然的神秘感,但廟裡並沒有甚麼聲響,那年青書生似已不在廟內。
姚傲雲靜靜的看了一會,正在想那青年書生去了那裡?
但是,很快姚傲雲便感到那書生已在他的身後,用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冷冷的盯著他。
目光比深秋的夜風更冷。
姚傲雲背上寒意漸濃,很自然的向前躍出。
但他祇跨出了兩步便停了下來,因為他知到那書生這時對他並無惡意,否則也不會讓他感到書生在他的身後,而是給他刺來狠狠的一劍!
雖然未必會致命,卻足以令他手忙腳亂,甚至受一點傷。
姚傲雲轉過身來,見那書生斜倚著一棵樹,正冷冷的看著他。書生這時已換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英俊的臉孔在微弱閃爍的火光中更顯蒼白,但明亮的目光更顯冷峻。
那書生緩緩說道:「你是誰?為何跟蹤我?」語音比那夜風更冷,也比他的目光更冷!夜色中,那書生終於看到了姚傲雲一身的公服:「哼!原來是個公差大人!你為何要跟蹤我?」
姚傲雲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你為甚麼跟蹤鐵鷹樂斌?」
那書生冷笑道:「這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姚傲雲再看著書生一身的黑衣和背上斜插的長劍,緩緩地道:「我身為公門中人,這種事被我碰著就得管!」
那書生不再答話,冷冷看著姚傲雲。
姚傲雲忽然靈光一閃,苦思多日的問題湧出答案:「你是司馬長風的長子-司馬宏!」
那書生看著姚傲雲,冷冷的目光中閃出一絲絲的殺氣。
姚傲雲當然感到這殺氣,所以反手抽出後腰插著的長刀。
那書生緩緩從衣襟裡摸出一個木製面具套在臉上……白色的骷髏面具,眉心赤紅的火燄,正是那傳說中「劍魔」所戴的面具!
姚傲雲臉色一變:「你是『劍魔』?陸柏是你殺的?」
那書生並無回答,祇冷冷的道:「你不該多事的!我本不想多殺與此事無關的人!」
秋風呼號,四下更顯殺氣!
忽然一陣急風吹過,捲起地上的枯葉,到處亂舞!
姚傲雲緊握著長刀的手禁不住冒汗,心情馬上繃得緊緊的。
沒有人可以面對「劍魔」而氣定神閒的!
除非他是個瘋子!
姚傲雲當然不是個瘋子,所以他會感到恐懼。看著這副名動江湖的骷髏面具,江湖上種種的傳說亦紛紛湧上心頭……
十年前,戴著骷髏面具的「劍魔」初現,在華山之巔與華山劍派掌門,江湖上人稱劍中之仙的「君子劍」郭無恨鬥了兩天一夜,結果「劍魔」以一式「驚天一劍」將郭無恨的咽喉刺穿,轟動武林。
八年前,洛陽的大善人「黃河雙俠」宗懷仁、宗懷義一家,除了婦孺外共三十六口全被「劍魔」揮劍殺光,宗府門上插著一柄刻有骷髏頭的匕首!
七年前,京城及河北石家莊兩家聯號的「鎮武鏢局」,先後竟被「劍魔」在五天內,將總鏢頭「大刀」韓明連同全局上下各鏢頭鏢師、趟子手、家僕等,除婦孺外共八十餘人都殺於劍下,鏢局的大門上亦插著一柄刻有骷髏頭的匕首!
還有,三年前浙江「太湖雙蛟」龍氏兄弟,他們的雙刀雙斧仍未出的時侯,咽喉已然被長劍刺穿,暴屍太湖,據說龍氏兄弟竟然接不下那「劍魔」的一劍,而目睹鬥劍的人竟然被「劍魔」的劍招嚇得呆了兩天!
還有,還有很多很多的傳說……
姚傲雲不禁苦笑:「嘿!想不到我姚某人竟然有幸與天下聞名的『劍魔』過招,實在是榮幸之至!」話誰如此,想到「劍魔」那震古爍今的劍術,姚傲雲自知已難對抗。
那「劍魔」一直看著臉色驟變的姚傲雲,不再多說,姚傲雲就祇好等著他出手。
那將會是甚麼樣的劍招?
這時,一片秋風捲起的落葉,正飄過姚傲雲的臉。忽然黑影恍動,「劍魔」就在這刻一閃而飄前,拔劍出招刺向姚傲雲的右胸,身影飄忽,動作很快,劍招也快,而且狠!
可是姚傲雲覺得大奇!
「劍魔」這一劍雖然算是極高明的劍招,而且功力確然比自己高明,但是與傳說中「劍魔」手裡的魔劍劍招,相差卻是很遠。
姚傲雲祇覺縱然最後仍是不敵,卻盡可支持好一會兒。
難道是個陰謀?或是傳聞誇大?
姚傲雲待「劍魔」的長劍堪堪刺到,驀地斜斜一躍向前,手中長刀反手便向「劍魔」肩頭削去。「劍魔」那一劍刺空後,馬上向前跨出一步,長劍便似毒蛇般回刺,輕輕點向姚傲雲的右腕。姚傲雲見來勢雖急勁,但所刺的劍招絕非無可反擊的,不禁大是疑惑,忽然間想到,「劍魔」出道已過十年,但是十年前眼前的這個「劍魔」才祇是個十來歲的小孩!
姚傲雲揮動長刀「叮」的一聲擋了刺來的一劍,然後向後躍出,大聲喝道:「且慢!你不是『劍魔』!」
那個「劍魔」忽然「嘿嘿」的冷笑幾聲,說道:「我可從沒說過我是那個『劍魔』!」
姚傲雲大聲喝道:「那麼你為甚麼要裝扮成『劍魔』的模樣去殺死陸師爺?你究竟是誰?」
那「劍魔」冷冷的道:「你去問問陸師爺吧!」
說完又再一躍而前,向姚傲雲刺出了一陣快劍。
「叮叮……」一陣交擊聲響過去,已是刺出七七四十九劍!姚傲雲祇能以長刀擋去其中的四十六劍,但仍然有三劍還是刺中了姚傲雲,兩劍刺在右手的手腕上,一劍刺在左腿上,長刀被箍到很遠處。
手腕的劍創很淺,可是左腿的傷很深,所以姚傲雲現在倒臥在滿佈枯葉的地上,手腕及大腿流著血。姚傲雲嘆了口氣,說道:「原來閣下竟是天下第一名捕『追風逐電劍』的傳人!多年前在下曾到洛陽探訪安老前輩不果,聽說安老前輩早已離開人世,想不到在下竟然於如此情況下遇到他的傳人!」
年青書生長劍指著姚傲雲胸口,冷冷的看著他並不回答。姚傲雲知到這次已再沒有生存的機會了,他閉上雙眼,等待著年青書生致命的一劍!
可是過了一會,「劍魔」的長劍並沒有刺下。
姚傲雲睜開雙眼,祗見青年書生提著長劍的手微微顫抖,那雙明亮的眼睛卻看著樹林深處,竟然像是呆了,明亮的目光竟透著驚奇,也略帶一點恐懼!
姚傲雲很想回頭看看發生甚麼事,可是在這性命交關的當兒,他卻不敢回頭。
祗見那年青書生一步步的緩緩後退,這時姚傲雲已聽到身後有輕輕的腳步聲,走到他的身後便停下來,那年青書生亦同時不再後退,站在那裡看著來人,說不出一句話來。
姚傲雲聽得出那是兩個人的腳步聲,他忍不住便回頭向後望去,也不禁大吃一驚:「你……你們……」
姚傲雲身後赫然站著兩個黑衣人,白色的骷髏面具,額上眉心間一個赤紅的火燄,正是「劍魔」的標記!
難道他們也是「劍魔」?
姚傲雲定睛再看清楚,兩個黑衣人都有點不一樣,其中一個身材健碩,雙目精光四射。另一個卻是較矮小,而且身材婀娜,面具後的目光卻清澈明亮,竟似是個女人!那個女黑衣人忽然提起腿,在他太陽穴上輕輕的踢了一腳,他便已暈了過去。
那年青書生看著那黑衣人踢暈姚傲雲,並沒有阻止,但心下不禁狐疑。那健碩的黑衣人轉頭向那年青書生道:「司馬公子,我等此來並無惡意,祇是想請你除下面具,並連同匕首、長劍和安家的家傳劍譜一併交還,我等感激不盡。」
語音有點蒼老,但說話竟然溫和有禮。
年青書生吃了一驚,緩緩摘下面具,問道:「你們是誰?」
黑衣人道:「我等與公子去年所救之人,份屬同門。」
書生看了看手上面具,用手指著姚傲雲,問道:「我聽這人說,這面具是『劍魔』之物,怎會是你同門之物?」
黑衣人猶豫了一會,另一個女黑衣人柔聲答道:「敝上禁止我等對外談及我們組織的事,請公子見諒。公子去年所救的人,正是小女子的家兄,家兄去年於洛陽行事時,不幸失手受了重傷,多蒙公子相救。」說著微微欠身道謝。
書生忙拱手回禮,道:「在下祇是路過,看見令兄受傷而略施援手而矣。可惜安少俠的刀傷太重,我還是救不了他。」
女黑衣人說:「家兄身後得公子做墳安葬,公子恩德小女子亦銘記在心。況且公子既伸援手相救,這已是令人敬佩的俠義行為了。」
書生問:「你們怎知是我做的?」
男黑衣人答道:「當時在下與安兄弟本來相約在鄭州會合,但一等三天,安兄弟仍未到達,因此在下便往洛陽趕去,正好路過那條小村落,也正好看見安兄弟的新墳,亦於鄭州城南十里亭尋到公子之留書。」
書生再問:「但我並沒有留下任何我的線索?」
男黑衣人說道:「在下曾問過那個仵工,他曾將公子的容貌告之,而在下因事前來揚州城時,也剛巧見過公子。」
書生覺得很奇怪:「但是,你們怎知我是司馬宏?」
兩個黑衣人對望了一眼,那男黑衣人道:「敝上於去年初,在城北一個很偏僻山崖下,救了一個垂死的人,這個人姓列,是你家鏢局裡的人,他對敝上說過公子的容貌。」
司馬宏叫道:「列天雄列鏢頭!」
男黑衣人點頭道:「列鏢頭說他是被人暗算,被他打下懸崖的。幸好懸崖上生有一棵松樹,擋了他下墜之勢才能撿回一命,但雙腳已然折斷,無法離開那懸崖,祗有在崖下生活,以撿拾樹下果實為食,竟然一住四年!」
書生問:「他說他是被陸師爺打下懸崖的?」
黑衣人點頭說道:「是的。」
司馬宏沉默了一會,再問:「現在列鏢頭在哪裡?」
黑衣人道:「敝上已安頓了列鏢頭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但不在揚州。」
書生的眼盯視男黑衣人:「你們來揚州是與此事有關?」
男黑衣人再一次沉默,那個女黑衣人再一次說道:「敝上禁止我們對外談及我們組織的事,請公子見諒,若時機到時,敝上自會對公子親自詳細說明的。現在請公子先交還先兄之物,以便小女子回去覆命。」
司馬宏道:「好,請兩位稍等。」說罷便轉身走入廟內一會兒,便提了一個包袱出來,說道:「安姑娘,這裡全都是令兄的遺物,祗缺了一把匕首。」
女黑衣人收下包袱,微一欠身道謝:「多謝公子成全。」
司馬宏供手向女黑衣人一揖,道:「令先兄臨終時交託在下保管遺物,在下見令兄之物可助在下復仇,加上報仇心切,因此未得姑娘同意便私下學習『追風逐電劍』劍法,而且我擅自使用令先兄之物,還請姑娘恕罪,並向尊上說明,待在下大仇得報後,當親向姑娘及前輩請罪。」
那男黑衣人接口道:「公子復仇心切,敝上及這位安姑娘都很理解,但敝上請公子於行事前千萬要三思!至於公子擅學安家的劍法,安姑娘卻是從未怪責過,亦可當作報答公子仗義之舉吧。」男黑衣人說罷便即轉身,慢步向樹林走去,並抬起已然昏迷的姚傲雲,擱在肩上。
司馬宏見他們離開,忽然想起:「前輩,此人如何處置?」
那男黑衣人回首道:「此人不失為一條好漢,甚得揚州城的百姓愛戴,殺是不能殺的,但如將他釋放恐怕有礙我等行事,對公子的安全亦有所礙。此事甚是難決,祇有將他交回敝上處理。」那男黑衣人目光森然,向司馬宏道:「司馬公子報仇之事也請暫且擱置一時,待在下等之事情辦妥後再作計較罷!」
女黑衣人接口道:「我們正在查探『三英鏢局』的一些勾當,這些事可能與公子的大仇有關。公子行刺『千手太歲』陸柏及跟蹤『三英鏢局』人物已經打草驚蛇,令他們有所疑忌了。」見司馬宏臉有歉意,女黑衣人柔聲安慰道:「我們理解公子急於報仇的心情,所以從未怪責公子。敝上言道,公子所殺的祇是些僂儸小丑而矣,幕後的主謀人才是可惡該殺啊!」
司馬宏祇聽得慚愧不矣,垂下頭不敢答話。那男黑衣人緩緩說道:「幸而那幕後人雖然有所警覺,卻仍然未知我們已將他們盯上,事情還沒有被弄糟,不過敝上希望公子能多忍耐數月,此事將會水落石出。」頓了一下,繼續道:「敝上想請公子暫時住在城裡的客棧,以便敝上日後與公子相見,商談公子復仇大事。」
司馬宏拱手一揖,道:「在下僅遵前輩吩咐。」
兩個黑衣人拱手告別,帶著姚傲雲離開破廟。
司馬宏目送兩人離去,心下茫然,想起了五年前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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