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六脉神剑
‘剃’完头后，枯荣大师说道：“赐汝法名‘本尘’。”念了一会儿经文，又说：“纵论当世剑法，人们首推辟邪剑法。辟邪剑法，是福威镖局的家传绝技。当年林远图以此打遍天下无敌手，惜乎我出道之际，林远图早已过世多年，似乎他的后人未曾学得此项绝技，就连当年的中神通王重阳亦不曾得晤。不过，当年我在江湖中游历，曾经遇到一位异人，手使另一种剑法独孤九剑，威力无穷。我曾与他试招，最终一阳指不敌，我因此回到天龙寺，苦修禅功。后来，再不曾闻得他的消息。”
保定帝问道：“他是何人？”
“他就是华山剑宗的风清扬。”枯荣大师说完这句话，似乎回到了以前的记忆中，良久才又说道：“我败在他手中之后，回到天龙寺卸下方丈职位，仔细回想过招情景。我发现，论剑招之妙，当世无出独孤九剑之右者。我又参研六脉神剑，发现六脉神剑是要将本身内力化为无形剑气，用以对敌。剑气无坚不摧，与剑招对敌，必能破之。今时我们就以六脉神剑会一会孔雀明王。”说到这里，枯荣大师命本因方丈展开了六幅古图。
我一看这情形，知道要传功了，就立起身形要离开。枯荣大师说道：“施主既是一灯大师所介绍来的，又已拜入我段氏门下，就不必离开。昔年，一灯大师曾与我约定，要看剑谱，终因俗事耽搁，以至于华山论剑之时，败于王重阳之手。一灯大师此后因故出家，佛学日益精深，不再以武学盛败为重。但我仍深以为憾，今日就由你代他观看，以偿吾约。不过，我们都不能指点你，只有靠自学。自观自学，不违祖训。段誉，你也看看吧。”我闻言心中暗喜，就留了下来。(白痴才会离开呢！）
我正聚精会神看着剑谱，突然听见段誉“啊哟，啊哟”的大叫了起来。众人回过头来，只见段誉身体毫无异状。保定帝问道：“誉儿，怎么了？”段誉道：“我看了图谱，身上无数气流奔突窜跃，膻中穴鼓胀欲破，难过之极！”
保定帝暗暗惊异，知他若不导气归虚，全身便会瘫痪，只有先顾眼前了，当下传了段誉导气归虚的法门。段誉一经照做，四外流窜的真气便即逐一收入脏腑。众人见段誉正收摄内力，各自凝神练自己的图谱。
我内力不足，只有先记下来，等日后内力足够时再修习。记熟之后，我回头看了看段誉，
见他仍在导气归虚，不禁心中赞叹：北冥神功果然神奇，竟能将一个不会武功的傻小子变成一个内力超群的高手！
直到东方发白，段誉才行功完毕。他站起来冲我一笑，看起了图谱。过了半日工夫，我正感饥饿，鼻端忽然闻到一阵柔和的檀香，跟着一声若有若无的梵唱远远飘来。
枯荣大师说道：“善哉，善哉！孔雀明王驾到。本因，我不想走动，便请明王到牟尼堂来叙会吧。”本因方丈应道：“是！”走了出去。
本观将图卷拢收起放在枯荣大师身前，在东首放了五个蒲团，西首放了一个蒲团。空着中央的，邀剩下的三僧（我控诉，有假和尚）在东首坐下。保定帝道：“誉儿、雨儿，待会激战一起，室中剑气纵横，大是凶险，我不能分心保护你们。你们到外面走走去吧。”段誉依恋地看了保定帝一眼，刚要和我出去，忽听枯荣大师说道：“你们就站在我身前，谅那孔雀明王再厉害，也不能伤了你们一根毫毛。”语音中充满了自负。我和段誉走到他面前施礼道谢，却看见枯荣大师左半边脸脸色红润，皮光肉滑；右半边脸焦黄枯干，宛然枯骨。一惊之下，我们低下了头，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对方心中忐忑不已。
正在这时，只听得本因方丈道：“明王法驾，请移这边牟尼堂。”另一个声音道：“有劳方丈领路。”听这声音甚是亲切谦和。
只见门外走进一个黄衣僧人，不到五十岁年纪，布衣芒鞋，脸上神采飞扬，隐隐似有宝光流动，便如是明珠宝玉，自然生辉，向他只瞧得几眼，便心生钦仰亲近之意。门外站着八九个汉子，面貌大都狰狞可畏，自是孔雀明王从吐蕃国带来的随从了。
他坐下后向枯荣大师合什为礼，说道：“吐蕃国晚辈鸠摩智，参见前辈大师。有常无常，双树枯荣，南北西东，非假非空！”
枯荣大师凛然说道：“明王好眼力。不过明王此来，不止为了说这句话吧？”
鸠摩智双手合什，说道：“佛曰：‘不生不灭，不垢不净。’小僧鲁钝，未能参透爱憎生死。小僧生平至交慕容博老先生，于天下武学无所不窥，无所不精，当年论及天下剑法，深信大理天龙寺‘六脉神剑’为天下诸剑中第一，恨未得见，引为平生最大憾事。大英雄天不假年，慕容博先生西归极乐。小僧曾受其厚恩，望借剑经，焚化于慕容博老先生墓前，小僧决不偷看。当然，小僧决不白借，今以三卷奇书与贵寺交换六脉神剑宝经。”说罢，伸手从怀中取出三部旧经书，又说道：“这三卷武功诀要，乃慕容先生手书，阐述少林派七十二门绝技的要旨、练法，以及破解之道。”
众人听了，都是一惊：少林派七十二门绝技名震天下，这位慕容先生能知悉少林七十二门绝反的要旨，已然令人难信，至于连破解之道也尽皆通晓，那更是不可思议了。如若天龙寺得了此书，稍加变化，武学上定能超越少林，成为天下第一胜地。想着想着，本因等人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枯荣大师忽道：“本因，咱们练功习艺，所为何来？”本因答道：“为的是弘法护国。”
“若是外魔难用佛法点化，我们用何种功夫降魔？”
“一阳指。”
“依你所见，一阳指与少林派七十二门绝技孰强孰弱？”
“指法无优劣，功力有高下。”
“你在一阳指上的修为，已到了第几品境界？倘若你再活一百年，能练到第一品吗？”
本因额头出汗，答道：“决计不能。”枯荣大师就此不再说话。
本因道：“师叔所言甚是：我们自己的功夫还没练到家，何必贪图别人的？明王，恕难从命。”
鸠摩智长叹一声，说道：“大师此言，让人失望。想必是那六脉神剑徒有虚名，不切实用。为验证慕容先生之语，小僧斗胆一试！”说罢，双手一击，门外两名高大汉子抬来插着六支藏香的长板凳，每枝藏香间相距约一尺。
鸠摩智盘膝坐在香后，隔着五尺左右，突击双掌搓板了几搓，向外挥出，六根香头一亮，同时点燃了。藏香所生烟气作碧绿之色，六条笔直的绿线袅袅升起。鸠摩智双掌如抱圆球，内力运出，六道碧烟慢慢向外弯曲，分别指着枯荣、本观、本相、本因、本参、保定帝六人。
六条碧烟来到本因等身前三尺之处，便即停住不动。本因等五人对视了一眼，分别使出商阳剑、中冲剑、少冲剑、关冲剑和少泽剑对敌。在我看来，碧烟来去，剑气纵横，只看得眼花缭乱，我心中烦闷，不看比斗，盯着剑谱。鸠摩智只是守定不动，凝神观看剑招。
鸠摩智看完五人的剑招，微微点了点头，当下反击，五条碧烟回旋飞舞，灵动无比。原本稳稳不动的第六条碧烟，一寸一寸的向枯荣大师后脑移近。枯荣大师反过手来，双手拇指同时捺出，嗤嗤两声急响，分鸠摩智右胸左肩。鸠摩智不及挡避，左肩头迸出鲜血。鸠摩智冷哼一声，异变突起：原本放在枯荣大师身前的剑谱突然被一只手抓住了！我大惊之下，忘了自己的内伤，一指点出，正中寸关尺，那手一抖，剑谱掉在地上。我惊喜地想：难道内力又回来了？
枯荣大师反应最快，左手抄起剑谱，右手一记少商剑击向地下，只听地下“唉呦”一声，脚步声响起，那人已然逃了。
趁众人惊愣之际，鸠摩智突然间伸手扣住了保定帝右手腕脉，说道：“敝国国主久仰保定帝风范，渴欲一见，便请联合会下屈驾，赴吐蕃国一叙。”段誉惶急之下，不及多想，大声道：“喂，你放开我伯父！”跟着从枯荣大师身前走了出来，脚下使出凌波微步，来到保定帝身边，伸出右手，抓住了保定帝的左手，大拇指少商穴正好与保定帝手腕上穴道相触。保定帝全身一震，登时便感到内力外泄。便在同时，鸠摩智也觉察到自身真力急泻而出，登时脸色大变，心道：“大理段氏怎样地学会了‘化功大法’？”当即凝气运力，欲和这阴毒邪功相抗。保定帝蓦地里觉到双手各有一股猛烈的力道向外拉扯，当即使出‘借力打力’，一挥手便已脱却鸠摩智的束缚，带着段誉飘身后退。
本因方丈道：“孔雀明王未免不大光明，遣人从地道偷经在先，亲掳本尘师弟于后，于高僧二字有出入吧。”鸠摩智面色如常，缓缓说道：“大理段氏刚才还说专注于祖传武学，没想到竟是欺人之谈！这位后辈英贤，结交星宿老人，身负‘化功大法’，就是大理段氏不暇旁骛的‘明证’！也罢，就由我来会一会这位青年才俊吧！”说完，一点没有先兆地动起手来。
段誉眼见鸠摩智攻来两记火焰刀，亏得六脉神剑出手极快，左手少泽剑、右手少冲剑架开了这两招。余势不断，指向鸠摩智。鸠摩智大惊，急忙闪过。
段誉这一出手，不便鸠摩智大为惊奇，而枯荣、本因等亦是大出意料之外，其中最感奇怪的，更是保定帝与段誉自己。
鸠摩智喝道：“没想到还有一路伏兵，鸠摩智领教了！”说罢，火焰刀源源攻来。段誉心下惊慌，双手发劲，六脉神剑也反击过去。段誉刺了这几剑后，心中已隐隐想到，须得先行存念，然后鼓气出指，内劲真气方能激发，但何以如此，自是莫名其妙。霎息之间，适才在图谱上见到的那六路剑法一一涌向心头，十指纷弹，此去彼来，连绵无尽；遇到不熟练的地方，就霞刺过去。鸠摩智大惊，尽力催动内劲相抗，斗室中剑气纵横，刀劲飞舞，便似有无数迅雷疾风相互冲撞激荡。斗得一会，鸠摩智只觉得对方内劲越来越强，招法也层出不穷。心下既惊且悔：天龙寺中居然伏得有这样一个青年高手，今日当真是自取其辱。突然间嗤嗤嗤连砍三刀，叫道：“且住！”
段誉的真气却不能随意收发，听得对方喝叫“且住”，只得手指一抬，向房顶指去，嗤嗤声响，房顶登时多了几个窟窿。鸠摩智见段誉收敛真气时手忙脚乱，心念微动，不使火焰刀，挥拳击他面门。段誉毛手毛脚的伸臂去格，鸠摩智右掌翻过，已抓住了他胸口‘神封穴’。段誉于北冥神功只练了任脉和手太阴肺经，卷帛已在石屋中无意撕毁（当时服了春药，身上燥热，为守男女大防，段誉狂奔乱扯身上，将之撕烂），当然不能抵挡。
鸠摩智右掌抓住段誉，左掌向前急连砍出七刀，然后将段誉扔出屋外，叫道：“快走！”那几个汉子抓住段誉，骑马扬长而去。鸠摩智回身双掌狂劈一阵火焰刀之后，展起身形，飘然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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