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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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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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缘有女性的共通点,似乎认为嘴巴闲着是一种罪过,所以零食之于她就好似阳光空气,时刻离不开。马皕奇怪她的牙齿百毒不侵,竟把零食当齿轮,愈吃愈靓。马皕相反,十年前吃的糖果十年后发作,一口牙齿能真正派上用场的不到三分之一,因而笑不露齿,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马皕牙齿不得志,绝望之下抱着横竖都是死的决心更加肆无忌惮地吃零食,后遇诗缘,志同道合,两人遂习惯了边吃零食边聊天。

    

    诗缘老子是大包工头,家境早逾小康,所以诗缘手头远比马皕阔绰,每次买零食均是她作东,马皕有吃软饭之恶感,今晚终于提起储存多时的勇气说他来请客,诗缘也不相争,当施舍个机会让马皕花钱找回点男性尊严。

    

    两人在小卖部挑了两袋零食,数量庞大得像救灾用的,合价二十多块。马皕付钱时豪气万丈,尊严猛增,过后一想两天伙食费就如此葬送,又心如心割。方悟原来人的尊严就像小盒里的幼苗,愈伸长伸被拗曲,最明哲保身的方法就是不要伸长,难怪如今世上没多少人有尊严的。

    

    马皕睃了眼诗缘提着的小袋,问:“你都挑些什么?”

    

    诗缘说:“多了,巧克力最多,别说我不点醒你,马屁,十个女孩子十个喜欢吃巧克力,所以哄女孩子绝不能少这个。”

    

    “你不谈恋爱倒成了这方面的专家了。”马皕说,“上哪聊,湖心亭?”

    

    “不去,那臭死了!”

    

    县一中有个人工挖掘的池塘,依附上教育机构,也沾了点知识分子的“疯”雅,美其名曰“人工湖”,白天专供学生会大小团体开会——这些家伙开会好比出殡,既选日子又选风水;晚上供情侣幽会,情人们的山盟海誓嫌口头不以表达,便写到或刻到柱子或长椅上,昭告天下;也常有失恋的人到此恸哭,哭毕心情舒畅,有了孙大圣的雅兴,对着石柱撒上一泡尿,然后上书:“XXX于X年X月X日失恋,到此一撒,聊表纪念。”

    

    俗语说流水不腐,可见腐的都是静水。人工湖的水缺乏新陈代谢,部分已老得几乎长胡子,而且大家对它宠爱有加,剩饭剩菜尽数倒给它吃,所以它特争气,双管齐下地腐化,颜色愈来愈暗,气味愈来愈怪异,如今已有了王羲之墨池的风貌,那气味更教人怀疑水底藏有腐尸,湖里的鱼虾惨遭人祸,像世界大战时的人,大片大片地死去,有生命力顽强的在逆境中取得进化,非同小可,逢人钓鱼时连鱼钩也能吞掉。

    

    马皕和诗缘沿着通向教师楼的幽暗小道边走边吃零食边聊天。南方的秋天像猫头鹰,只在晚上出现,这时习习秋风怂恿衣服起舞,像毫无经验的按摩女郎,胡乱抚mo拍打人的每一寸肌肤,令人时而舒服时而难受。

    

    马皕嘴里塞着两只夹心饼,含糊说:“这两天又有哪些事,说吧,我听着。”

    

    诗缘愤愤道:“别提了,说着就有气。”

    

    “你每次开头都是这句的啦。”

    

    “你别打岔行不?”

    

    “行。”

    

    诗缘把今早遭遇庞郁枫的事简要道出,其中忽略了一切自己的心理活动,很有现场直播的特点。

    

    马皕听她说话就像小时挨他妈骂,句句入耳,并不住点头应是,实际上懵懵懂懂,所收到的信息只在耳道里转一圈便跑得无影无踪,根本不往心里去。

    

    诗缘最后加重怨恨的语气道:“只不过随口问问他名字,可他,他以为自己很了不不起,居然恬不知耻地说我误会他,以为我对他有意思!什么东西!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差点给他气死!”然后把一块巧克力当庞郁枫,狠狠掰开两半。

    

    马皕一直下意识地附和,这时突然逮到了个破绽,怪笑道:“你怎么知道人家对你有意思?是不是你……”

    

    一言正中要害,诗缘猛然一慌,两颊烫得几乎冒火,同时意识到自己脸必大红,幸喜四处幽暗,藉此天然掩护,躲过了马皕的法眼。稍定心神立即反扑,说:“乱盖!没那事!我看到他就讨厌,怎么会……哼,能看上他那种人不是疯子就是瞎子!”说完又懊悔用词太没分寸,以致自己也有挨骂的感觉。

    

    马皕不欲将她逼得太甚,话锋一转,道:“那家伙是不是很帅?特地在你面前卖弄……魅力。”差点说了“卖弄姿色”。

    

    “帅?如果他帅那么葛优也能被评上世界先生了。……不过呢,也不算丑。样子一般,可是很酷。阴沉着脸,眼睛有种盛气凌人傲慢,说话很直接,但每一句话都十分有性格。就连修桌子也格外与众不同,一举一动充满凝聚力,简直……简直魅力四射,就好像《霹雳火》——看过吧,成龙的——像《霹雳火》里袁咏仪看成龙凭空试车的样子,忍不住说:‘原来当男人专注做事的时候是那么有型的’,今天我总算领会了这话的真谛。”

    

    “……”马皕无言,怕自己定力不够有发冷或呕吐的反常举动,忙以吃饼干转移意志力。

    

    “喂,你听到我说了没有?”诗缘说了一通感觉像切下了个恶性肿瘤,心情大畅,兴致来时在马手臂上掐了一下。

    

    “听……听了……”为证实自己不说谎,马皕随便抛出个见解,“这个蛮特别的。”心里却有种怪异感,似乎诗缘说的这人他很熟悉,但脑袋里充斥着夹心饼、巧克力、牛奶等,无余力想。诗缘又以庞郁枫为主题发表了大篇讲演,令人倾倒不已。马皕沉浸在痛苦之中——看着零食数量趋向于零,触景伤情,心想两天伙食费就如此完了,心疼地感到含在口里的糖也是苦的——于是只听了大概中的精华,痛苦之后才有余暇细嚼这精华,继而大惊,想一贯以女神自居的诗缘竟然屈尊对凡间男人有意,其新奇程度足以见报,遂道:“我们学校居然有人可以令你……刮目相看?我倒想见识一下,有机会找人摸摸他的底。”

    

    诗缘大喜,忙用激将法激励马皕,“你有那本事?”

    

    马皕果然上当,自杀般猛拍胸膛说:“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诗缘今晚良心发现,自感两人聊天话题仅局限于自己身上未免自私,对马皕不住,于是把话题放宽,破天荒把马皕囊括进来,说:“喂,近来过得怎么样?”

    

    马皕说:“老样子,过一天忘一天,过一天等一天。”

    

    “有没有看上合适的女孩子?”诗缘这方面的问题基本解决,有了余力关心马皕。从而证明了我国“让部分地区先富起来,然后带动其他地区致富”这一决策是多么英明。

    

    按以往做法,马皕总是慨叹“我爱的人名花有主,他们看我惨不忍睹。总之,我爱的人不是爱我的人,爱我的人不是我爱的人。”今想到香萍,有种盲目的幸福感,不禁说:“有一个,挺不错。而且好像没有男朋友。”

    

    “啊!她叫什么名字?长得怎么样?”

    

    “香萍,香水的香,萍水相逢的萍。怎么样?好名字,是吧。”马皕陶然其中。

    

    “香萍?”诗缘受电击般叫道,“我认识她。”

    

    “你认识?”

    

    “当然。我初中时的同学,高一时在3班。”

    

    马皕张大嘴巴不敢插话,诗缘作了个极不愿说的表情才说:“香萍这个人呀,没错,有点漂亮,可说到她的……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总之听说她早在高一就有了男朋友,小两口老吵架,这可是出了名的,没想到你竟孤陋寡闻到这地步,这都不知道?”

    

    马皕如闻噩耗,就差没恸哭或发疯,极不愿再听,可又不得不叫诗缘说下去,就像看悲剧,纵使明知道要难过,但总要看个结果。

    

    诗缘继续发挥女性的特长,“她那男朋友瘦瘦的,不帅,只是皮肤有点白,娘们似的,据说家里很有钱。他们常常一起回家,总是香萍骑自行车载她男朋友,然后她的男朋友用手抱着香萍,对了,有几次我还碰上他们手牵手逛街……”

    

    6

    

    回到教室时,马皕脑海狼烟四起,一时间听了太多想了太多反而令思绪绞在一起,意识模糊浑浊,整个人像处于超重状态,似乎一不小心便会沉入地底,有意无意间看一眼香萍,感觉她的形象像高空掉下的玻璃,霎时肢离破碎。

    

    铃声二响,但1班由课间过渡到上课时就像书里说社会主义过度到共产主义一样,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教室后面聚集了大量生物,没趣地打闹,空洞地言笑,以最差的演技出演最白痴的角色,时不时向前头的美女瞟一眼,像表演的狗熊等待观众赞赏的目光。那些被东北虎分得天南地北的男女把课间当作七月七日,四面八方赶来相会,热恋中忘却时间,从而忘却了上课,久久不舍离去,这时男人变下流,女人变三流,男方随便一个动作都能让女方附以一串浪笑或一堆身体语言。马皕身后左右各有一对,形成四面包围之势,平素马皕总因自卑或怕反胃而出逃,不敢归家,今晚例外,如和尚入定,元神出窍,对周围一切视若无睹置若罔闻,呆子仿佛遇了知音,为求默契,即刻展开题海战术进入相同的状态。

    

    又一节自修下来,马皕的痛苦和悲伤得到了沉淀,希望重新沉上水面,自认识香萍以来没见过她与男友出双入对,表明他们早已分手,或者她根本没男朋友,诗缘的一面之辞不足为信,天知道她是不是“盗”听“胡”说的,想罢不禁为自己有这种怀疑精神而暗喝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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