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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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的元旦全世界恐怕只有美国人过得最惶恐不安。一方面要紧锣密鼓准备出兵伊拉克，一方面又要时刻提防“九·一一”梦魇重临，好比做多亏心事的人，时刻都在担心遭雷劈，美国几乎每天都传出不同的恐怖袭击谣言。
元旦过后进入期末。严冬这时才刚刚开始。凛冽的北风像疯了似的咆哮着狂扫一通，有封杀一切的霸气。人工湖每天都有不少冻死的鱼浮出水面，露出像天空一样的死白。宿舍门窗耐不住煎熬，夜夜自杀般狂摔身体，发出“呯啪”巨响表示强烈抗议，狂风卷起遍地落叶和垃圾池的纸屑，像出殡撒的纸钱，漫天飘洒。
不少在夏天企盼冬天的人重新眷恋夏天。也有人一边热恋现在的睡觉一边留恋过去的洗澡。自来水仿佛刚从南极运来，浇在身上不冷，但很痛，痛着痛着就像受了应试教育，渐渐变得麻木，感觉全无。每当晚上洗澡那段时间，整栋宿舍楼上上下下惨叫连天，此响彼应，俨然芝加哥的屠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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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临近期末就好比人之将死，紧张和恐慌混成一团，以致学校无处不弥漫着浓重的死亡气息。所有人都像作自由落体运动的物体，眼看走到尽头，动能增至最大，抖擞浑身解数备战，或说备死，因为学生考试好比岳家军跟金兵打仗，最后输是输，赢也是输。
马皕因憎恶补课，猛然开了窍，重新操刀开始写小说，一写之下发现刀不但未老，而且因为休眠了两年，愈加锋利，写起来如行云流水，畅通无阻。不想过分投入又沉溺其中，把持不住去势，为防汹涌澎湃的灵感挤裂脑袋，唯有把上课时间也搭了进去。
期末属于复习阶段，呆子以自己基础好为籍口，放开学习，全副精力投到与艺术的暗战中去，一连画了两素描寄往《艺术欣赏》收不到成果，不甘上升到气恼，更加难以放弃。既然素描不行，那就转画水彩。为找题材呆子牺牲午睡时间四处瞎逛，最终决定画以前大宿舍门口那棵专供人撒夜尿的大榕树，算是对它的表彰。
刘牻和庞郁枫原本就视学习为无物，临近期末却一如往常。刘牻除了训练就是打球和睡觉。这么冷的天气睡觉好比夏天洗澡，是种享受。体育生有训练为借口，早晚读有迟到甚至不上的特权，刘牻趁此大睡懒觉。
庞郁枫自上次与背影杀手交锋以后，背影杀手发挥嘴巴威力，令庞郁枫在教师群中恶名昭彰，1班诸老师由此知了庞郁枫的规矩，避之则吉，任他在上课时看课外书，绝不过问，更不敢干涉。庞郁枫秉承胡适教李敖的学习态度：与其十本书看一遍不如一本书看十遍。足足花了半个月研究《挪威的森林》。马皕常在他面前买弄他当年一遍看十本的一些“书名”，庞郁枫听了自卑不已，像错失了什么，为弥补不足，到中心台盗版书摊大量引进盗版书，大大地刺激了消费，为社会作出了不斐的贡献。
一日刘牻突发奇想想买彩票，随便选了几个号码去买南粤风彩的36选7。不想一不小心竟中了一个号码三等奖，拿了五百元。宿舍为之震惊。人见别人得意外之财就好比老虎见狐狸捉了鸡，觉得冥冥中应该有自己的那份，但没老虎的胆量，不敢去抢，所以大家强烈要求刘牻请客。刘牻无功而获，一下失口竟答应了，过后冷静一想，追侮莫及，没奈何唯有到超市买了几十块钱食品回来表示庆祝。
买奖好比赌博，尝过一次甜头之后就咬住不放，不退却进。刘牻买奖买出了人生乐趣和人生目标，开始了不倦的追求。先买几本教人买彩的书细细研究，他不知道那些要靠出书赚钱的人写“如何中奖”的书就好比阳萎的人卖壮阳药——已经在脸上写了“我是骗子”四个字，因而盲信异常，苦读之下仿佛受了财神点化，灵感来时一连买了十注，结果十注合起来还中不到四个数字，气恼之下将所有买彩票的书尽行销毁。事后痛思，认为买彩好比战争，需要多次的实战总结，但实战一段时间后得到的总结只有三个字：不能中。
刘牻有革命前辈的精神，中奖的信念并不因为挫折而动摇，反愈挫愈勇，一口气抄了几十期的中奖号码回来，夜以继日地研究所有数字出现的概率，写计算公式的纸条到处都是，学了十几年数学到今天才真正派上一点用场。
马皕看了王小波的《革命时期的爱情》大受启发，建议刘牻烧卫生巾冲水喝，或许能中。刘牻借书一读，发现那美国佬虽吃老婆卫生巾，但百无一中，认为先人以身试法表明此法不可行，但抄人车牌号码这法可以考虑。不久刘牻正式投入抄车牌中去，但他不抄泊停的汽车，专抄那些从身边经过的——幸好他是体育生，于是天天跟汽车赛跑。因为许多伟人都说：机会往往与人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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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6舍厕所那蹲式马桶好比老城的马路，常常堵塞，按大家规定是不能再在那里出恭的了。但有人极富科学家的精神，亲身试验不以为信，闲得没事就进去拉上一泡，事后再倒上两桶水。那些黄色条状物沉下去发现前无去路便浮上来，像浮尸似的飘得到处都是。这一奇观是刘牻第一个发现的。他跑出来叫骂：“他妈的是谁拉的金条！踩了我一脚都是！”
那晚奇观再现，那些金条在厕所里嫌寂寞，像支舰队似的浩浩荡荡开出外面，十分壮观。这说明马可波罗说东方遍地黄金是有根据的。
金条事件的扩大化造成极大的恐慌和骚乱，宿舍12人人人义愤填膺，互相猜疑又造成人人自危。刘牻指控拉屎嫌疑人是公害，证据是他傍晚亲眼见到公害上厕所，并且在里面唱了一整晚歌。
公害仿佛被人冤枉了杀人，叫喊着辨解。情知惹不起刘牻，顺手推舟把嫌疑往崔破宇头上扣，充分运用想象力说，拉屎的一定是崔破宇，因为那些屎长得就像崔破宇。崔破宇没料到人长得丑也是罪，心里埋怨过女娲后，立马反扑，说公害又矮又胖，所以拉出一批批又短又粗的屎，这叫物似主人形。
神龙说这些金条可以飘出厕所，可见非普通“屎”辈，而且他还感觉到它们带有很重的杀气，可见它们的主人功力之深。所以疑犯无疑是大侠。大侠被这明里来暗里去的推论弄得不知所措，经过一番慎重思虑之后，严肃地说，这屎的确带有杀气，而且像是源自华山派的。可惜有杀气没力气，否则早把堵塞处冲开了，可见其主人修为不高，要是换了自己，拉出来的屎穿墙透壁，绝不至于被堵。
教授一直在叹气，说现在人心不古，敢做不敢当，在那堆屎里他看到了人类是多么自私和虚伪，他说他感到人类在超强的物欲社会里开始沉沦，人类社会往往就是这样被这些外来的意外的客观的因素所桎梏，前进唯艰。
一轮审问下来毫无结果，马皕和奥尼尔一致建议送屎去验DNA，庞郁枫突然冒出来说，为了杜绝再发生相类似的事件，今后所有人拉屎都得在屎上面签名，再送到校长室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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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子画画期间想放松身心，决定学上网，初学上网的人通常是玩QQ。然而现在在网络中申请QQ比申请移民美国更难。刘牻、马皕和庞郁枫都只有一个QQ，爱莫能给。后来探得网吧有QQ出售，2元一个，呆子一买就是3个。有了QQ又苦于没时间，有了时间又苦于上网太贵。所以呆子有QQ等于没有。星期六那晚四人一起上网，刘牻窜掇大家上通宵。马皕没干过这事，因为新奇而附和，庞郁枫自当奉陪。呆子考虑到明天还要上课，权衡利害犹豫难决。刘牻和马皕从旁怂恿，令呆子想到反正近来因为画画而荒废了不少课，也不在乎明天几节，最终答应下来。
呆子开始是边聊天边胡乱浏览网页，不虞一不小心触动了什么机关，那些色情网页仿佛爆炸似的汹涌澎湃地弹出来，关也关不住。吓得呆子又叫又跳，引来无数行人驻足观看。庞郁枫连忙帮他关了机，再重启。
呆子余悸未消，问：“怎么会这样的？”
庞郁枫说：“有些网页是这样的，别乱点击。”
呆子怕被误解，大声说：“没有，我从没想过点击这些网页，是它们自己弹出来……”
庞郁枫说：“是网络问题，常出现的，关机重启就没事了。”
“我就说这不关我的事，怎么会这样，唉——人衰真是没办法！”
重开了机，呆子心头有了阴影，不敢再上因特网，专心聊天。一口气加了五十多个好友进QQ，那林林种种的QQ名字令呆子感到地球上除了糞便之外一切东西都来上网了。除了马皕、刘牻和庞郁枫，其余都是女的。呆子深受《第一次亲密接触》熏陶，对网恋充满憧憬，却不知沦落到要上网找男友的女人大多数是没人要的那种，这道理1000多年前的王戎已经懂得——路边的梨没人摘一定是酸的。
呆子跟人聊天好比相亲，腼腆得连自己也恶心，且慎言慎行，“字字斟酌”——他的拼音打字慢得能让电脑自杀。打一句话难过得像写论文。招呼了十几个网友后，呆子这才发觉原来跟人聊天好比跟人谈心事，你说了一大堆，人家的回答不是“哦”就是“嗯”，仿佛在叫床，而且还有不少天生受虐狂，你跟她好声好气她却出言不逊，等到你出言不逊了她才会好声好气。呆子失望不已。
马皕玩《帝国时代》，高估自己之下选了五个对手，设定最难，结果被打得连农民也没剩一个，一气之下用上秘技，二十多个PHOTONMAN好象纳粹德国，四处屠城，复仇的快感潮水般涌上心头，好不解恨。
刘牻上网如逛街，四处乱看，后来把黄色网页当妓院，一头扎进去便舍不得出来了。庞郁枫在他旁边，不经诱惑也看上一份，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干这事不免有负罪感，遂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第二天六点多钟，四人醉酒似的晃晃悠悠离开网吧，两眼又沙又痛恨不得挖掉。身体仿佛被抽成真空，毫无真实感，似乎随时会像积木一样散架坍塌。
东方刚泛鱼肚白，天空很暗。街道仅有东北风在裸跑，偶尔还晃动着几个清洁工魍魉的身影。扫街的沙沙声像无数细针穿透空气，留下无尽空洞。街边店铺静静地与北风对峙，犹如几千年遗留下来的古迹，尘封不动。“辛勤劳作”的中国人好象还沉睡在明恩溥笔下的清末，至今未醒。
四人的生物钟已严重错乱。呆子望着魆魆的天空，说，这么晚了怎么月亮还没升起来？刘牻指着路灯说，是啊，连星星都升起来了，月亮昨晚也上通宵了，哈哈。
入冬的天气好比跳楼自杀，下降得厉害，许多人恨不得裹着棉被上班，穿着棉袄洗澡。东北虎为替东北人争光，每天都穿一件T恤，并且一个劲地埋怨说“你们广东根本就没有冬天”。引得大家无限叹慕。因为迟到的人太多、太平常，东北虎渐渐也变得麻木，对班里爱理不理，只趁心情好的时候到班里拆两张凳过过手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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