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1—4
1
年初七，马皕返校。
回校没多少天就听说广州爆发非典型性肺炎役情，役情没传开谣言就飞遍了广东，如同1988年上海甲肝大流行，恐慌像水里激起的水晕，以广州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迅速蔓延，人人自危。
其间有传闻说板蓝根和白醋可以防非典，于是板蓝根和白醋的价格登时像吃了神丹的嫦蛾，直往天上飞升。各地板蓝根升至五、六十元一包，白醋在广州卖100多元一瓶，湛江有些地区卖200多元。没几天，板蓝根和白醋在所有广东店铺绝迹。同一时期戴口罩也成了广东大中城市的时尚，没戴口罩好比没穿衣服，人人见了无不避之则吉。
各地每天都有关于非典的新闻和笑话。有人闭屋煮醋，醋气还没熏着就先让一氧化碳给熏死了；有些警察查车时见司机咳嗽，慌不迭放其通行；有人用醋洗澡，有人用醋洗衣服，有人不吃饭专吃板蓝根……总之没得肺炎的全都像得了脑炎。
那日刘牻回宿舍宣布一个惊世大发现，原来当年恐龙因为一没白醋喝二没板蓝根服三没口罩戴，所以全部得了非典型性肺炎，灭绝了。
一段时间后终于有相关部门出面收拾残局。医辽机构说白醋、板蓝根预防非典并不可靠，其实世界各地每年都有不少非典病例。虽然死了很多人但不是绝症，所以不用怕；物价局保证将会对白醋、板蓝根价格进行调控；公安部门到处抓借非典兴风作浪的不法分子……
非典风波有所平息。
806舍左边807舍是高三的，这宿舍好比坟墓，进去的人都是不会说话的，返校那晚806舍诸君忙于叙别来之情，不知流光飞逝，凌晨零点依旧群情激昂。倏闻“轰”声巨响，门被踹开，从坟墓里爬出的一个鬼影在外面大骂：“我操你妈的吵个鸟啊！”
宿舍瞬时死寂，但平静过后是暴风雨，刘牻捶床而起，大吼：“我操你妈的哪家的狗没人管来这里乱吠！有种的你他妈的就进来试试！”
那鬼影自愧声不如人，自卑得要命，退回坟墓不敢再吭声。
“继续，别管他。”刘牻重新关了门。其余人为表明自己没被鬼影吓倒，纷纷大声发言。十多分钟后，门外响起温柔的敲门声，一把声音道：“各位靓仔，时候不早了，应该安静下来的啦！”
刘牻应出去：“行，没问题！”
2
正月十四正好赶上2月14情人节。星期五。学校领导要回家过元宵节，双休日放假。
刘牻高一时有个同学天生一把男高音嗓子，以说话洪亮见称，连放屁也比一般人响，故得外号“波音747”。波音747自以为经商头脑发达，见情人节近在尺咫。批发了百来朵玫瑰花回来，欲在情人节那晚以成本10倍的价钱零售。因人手不够，叫上刘牻相助。后请吃大餐，刘牻又叫上马皕诸人。马皕和呆子想反正是虚度没有情人的情人节，不妨玩玩。庞郁枫自认脸皮薄，做不来这种生意，拒绝参与。
情人节前一晚晚修下课，班里依旧有十多台考试机器继续忘我的充电，庞郁枫和诗缘也赖在班里不走。庞郁枫在静静地看凌濛初的《初刻拍案好奇》，眼神飘忽不定。诗缘无聊地趴在座上画漫画，每每画了一半又涂掉。
诗缘冀望奇迹出现，庞郁枫会突发奇想约自己。庞郁枫等待常态出现，诗缘会来约自己。双方如此僵持了40分钟。教室的考试机器走了十之七八。庞郁枫眼看即将熄灯，期待无望，猛然合上书，缓缓踱出教室。诗缘没扭头去看，只听得庞郁枫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最后被窗外的风声所吞没，不禁一阵惘然。这时教室光管突然熄灯，眼前一片漆黑。
情人节那晚马皕和刘牻和呆子如期来到学校后门，等待波音747的现身。那时校门外早站有七八个盛装打扮的家伙。马皕以为他们在等情人，他们又以为马皕他们在等情人，双方目光充满艳羡。后来互相一打听才知道都是受邀来卖花的。
7点钟，波音747带来三大袋包装了的玫瑰花，要求每三人作一组，每组代销30朵花，采取游击消售方式，自由发挥，9：30回校门集合。
这晚月光如水，映出半空一抹淡淡鳞云，像马虎擦黑板时留下的显眼白影。没风，被情人们熏甜的空气难以流动，渐渐甜出腻来。
马皕、刘牻和呆子游击地点首选东湖公园，沿途见一家百货店门外挂有一大牌，上面写着：情人节送礼首选：白醋+板蓝根。东湖公园在县一中附近，因公园有一天然小湖得名。前些年人们听说要在此处建公园，兴奋了好了阵，去过杭州西湖的人看那公园规模图后都说比西湖漂亮。后来公园落成，受到县领导的一致盛赞，一位举县闻名的骚人乘机发表颂诗于县报：
叹东湖
一
你是县城的灵魂
屹立千年
默默承受
风霜雨雪的残忍鞭打
无情的伤痕在你身上
交错蔓延
可你，始终无怨无悔
感激你的人们
今天，把你打扮得五颜六色
二
你像慈祥的母亲
用乳汁哺育了这里的一代又一代
教我们一步一个脚印
小心走过每个春秋
于是我们学会坚强
学会在黑暗中摸索
未来的光明
人们闻诗纷至沓来，来了才知道那个小湖因为哺育太多人用光了乳汁，湖底龟裂，所以有“交错蔓延的伤痕”；人们丢的各种垃圾果真把公园弄得“五颜六色”；那路面好比山路，一不小心摔死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所以必须“一步一个脚印小心行走”；而那些路灯多数被新世纪的后翌当作太阳用石子扔烂了，所以来这的人们都必须学会“在黑暗中摸索”。
马皕三人逛公园大半圈，见“在黑暗中摸索”的情侣无数，但俱不敢上前卖花，互相推诿。马皕想到诸葛亮联吴抗魏一策，合刘牻共敌呆子。呆子说不赢两张嘴巴，搪塞不过只好答应作先锋打头阵。
“目标出现。那里，看到没有。”马皕指向一对正坐在石椅上的情侣。
呆子默默背了两遍台词，深呼吸，迈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步伐朝目标走去，来到那对情侣背后，正欲叫卖，不想那对情侣刚才见此处阴暗偏僻，料想无人，四唇互凑，接触疯狂地撕咬起来。呆子吓得心惊胆颤，不忍打扰，在旁耐心静候。可那对情侣口渴得要命，都恨不得吸干对方唾液，越咬越狂，任你用炸弹也炸不开。呆子愈看呼吸愈重，一分钟后终于恋恋不合地离开。
呆子的失败令马皕很气愤，呆子不服说，你有本事你试试看。刘牻也插话附和，马皕被迫上阵。
马皕打好腹稿，挑了一对中看的情侣，上前道：“先生，女朋友这么漂亮，买束玫……”
话未说完，四周有五六个小狂风般出现，每人手提花篮，一齐涌上来说：“先生，女朋友那么漂亮，买束玫瑰花吧。”
那对情侣像赶乞丐似的，边走边摆手说：“不买不买！走开！不买——”小孩人小志大，意志坚强，撒腿追赶。独落下马皕一个，尴尬地呆子在原地。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马皕和呆子陆续问了十多情侣，却没卖出一朵玫瑰花。刘牻极不耐烦，大叫：“妈的看来只有我出马了！”拿花大踏步而去。见不远处有对手拖手的恋人，刘牻开足马力冲过去，“喂——”
那对恋人正浸在糖罐里，突见黑暗处闪出一彪形黑影，以为遇上了响马，吓了一惊。那男的一下放开女友的手，准备随时逃命。
刘牻道：“先生，买朵花吧！”
那对恋人惊魂初定，但看到刘牻那尊容，料想来者不善，男的问：“多……多少钱一枝？”
刘牻说：“五块。买不买？”说着一手插入裤兜。
那男的以为他要掏刀子，吓得脸如土色，说：“买，买，买。”
“多少？”
“三枝？够不够？”
“够不够问你女朋友啊？”
那女的忙说：“够了够了。”
整晚就只有刘牻建有这么点功。
9：30。马皕三人回校和其他组员会合。众人无不嗟叹市道萧条。大多数人是原封不动地拿回30朵玫瑰。刘牻卖了3朵玫瑰好比卖了30颗假钻石，十分自豪。
波音747回来见此光景，顿足擂胸，叫苦不迭。大家料他无力请客，出于同情安慰了几句然后一一散去。
刘牻见时间尚早，带着马皕和呆子到桌球城玩桌球。马皕和呆子第一次打桌球，除了桌球打不中之外什么都会打中。呆子因为近视，屡将白球撞入洞后欣喜万分。
庞郁枫一整晚都在宿舍门口看月亮，想了很多东西，感慨颇多，仿佛一下老了几十年，充满沧桑。
我追求的一切
全部变成了风
离我远去
我被遗留在原地
望着手中破碎的肥皂泡
月亮对我说
天色已晚
回家去吧
3
情人节过后，春分将至。冬天眼看临近末日，发挥项羽背水一战的精神，孤注一掷，倾全力作最后一冷。那十来天气温低得让人一见火就有*的冲动。北风夜以继日的扫荡，见什么不顺眼就掀什么。县里几乎每天都有老人乘风西去。
呆子的画一直没能在《艺术欣赏》里发表，决定放弃与艺术的暗斗，投身于理想。买了画笔和水彩，开始画《日出图》和《日落图》系列。
4
刘牻左边一桌是女生，近刘牻的那个因一脸星星点灯，人称“斑长”。此女投胎失误不小心做了女的，说话做事还保留着上辈子的豪放粗旷。男生怕犯同性恋恶感，多数不敢与之亲近。斑长同桌姓舒名情。舒情家资甚富，所谓财大气粗，所以舒情偏胖，水桶腰，好在五官还能各就各位，不至于被扣上与猪八戒生母雷同的外号。
近来不知斑长何时对刘牻产生了兴趣，一得闲便主动与刘牻侃大山。擂台拍凳口水乱飞极富绿林豪客风范。马皕见状好比看到郑则仕在《黄飞鸿》里扮白蛇娘子，恨不得自残双目。私底下跟呆子和庞郁枫谈论此事，结论是刘牻完了，被斑长爱上了。
事实证明斑长没喜欢上刘牻。喜欢刘牻的是舒情，原因不详。斑长的作用相当于打仗时的侦察兵，探清敌情好让后面的主力军顺利进攻。
那日下课班长和刘牻侃得兴起，舒情加入。斑长突然哈哈笑道：“刘牻，舒情做你老婆好不好？”
舒情马上推一把班长，笑骂：“疯婆子，说什么疯话！”
刘牻几乎同时笑道：“好啊！哪个有老婆不要的，是不？哈哈。”
舒情又推一把斑长，笑骂：“你这疯婆子。”
当晚舒情来教室，拿两瓶珍珠奶茶往刘牻桌上一放，笑道：“送给你。”刘牻感动得无言以对。唯有付诸于纸条，表明谢意。舒情收到纸条后，立即回复一张，刘牻又复写一张，两人一来二往自此纸条传递不绝。后来纸条在他们澎湃感情推动下进化神速，不久改纸条为信，最后演变成情书。一日舒情买了套运动服送给刘牻，二人恋爱关系正式确立，并得到外界的一致认同。
刘牻拍拖面临的重要问题是为什么舒情会喜欢自己？自己一无才二无财，充其量只算“豺子”。他实在想不到被爱神垂青的理由，所以一度恐慌。后想到李连杰那句“我孤家寡人没什么被你利用的”也就安心了。
马皕和呆子因为吃不到葡萄，不但说葡萄是酸的，而且取笑摘酸葡萄的那狐狸傻。
马皕说：“舒情嘛，面容还过得去，可那种身材……不敢恭维。你知道她为什么从来都不敢穿紧身衣服吗？就这原因。”
刘牻说：“你懂个屁，那不就胖，叫丰满，或者叫丰……丰什么——那字怎么读，月字边的？”
庞郁枫说：“yu?”
“对，就叫丰腴，懂吗？唐朝不是有个叫杨贵妃吗？人家就因为这样被皇帝看上的。”
马皕：“哈，你拿舒情跟杨贵妃比，还好杨贵妃早死了，要不她听了你这话……”
呆子：“人家刘牻这是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或者说是久旱逢雨……”
刘牻：“这话对了，至少我还有雨，你们呢？没有吧，等旱死吧。”
马皕：“可惜那是酸雨。”
刘牻：“……”
庞郁枫：“算了，人各有志。又不是你们女朋友，你们挑剔什么？！”
刘牻：“这才叫公道话。他们这不是挑剔，是妒忌，哈哈。”
刘牻和杨贵妃拍拖后，有了证人随传随到的义务，行踪飘忽，连篮球也荒废了。马皕嗟叹说红颜祸水，刘牻彻底完了。一日刘牻气呼呼回宿舍，说要跟杨贵妃分手。马皕说，分手？你别逗我们开心了。刘牻果然是逗大家开心的，第二天又和杨贵妃和好如初。
;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